“既已如此,相信你自有自己的決斷。”南離羽知曉染塵的脾氣,倒也不在說些什麽。


    “溫太師那邊可有什麽異樣?”想到溫寄柔,染塵卻又有些憂心起來,太師入城,從本能上覺得一定是有些不簡單,若隻是簡單的因城主大典而來,也就罷了,但是溫寄柔此人,城府極深,如今更是帶著這樣的密令而來,根本看不出絲毫他想幹什麽。


    “溫太師這邊你盡管放心,我已安排人隨時盯著,他倒也是什麽都沒幹,這幾日隻管焚香品酒。不過你發病這事我們瞞的緊緊的,府內不會有人知曉的。”


    “說到這個,”染塵好似方才反應過來,“為何顧姑娘會在這裏?”


    聽到這個,南離羽也是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說道這個,我也是有些驚奇,本來離洛出城去尋蘇大夫,可是沒過多久他就返回了,還帶回了顧姑娘,隻聽得他說是在出城的路上遇上的。具體如何,我稍晚些再問他。”


    “好。”染塵點點頭,眉宇間的愁霧卻從醒來開始一直沒有散去過。


    “可是為明日城主大典一事憂心?”南離羽似乎看穿了染塵的憂愁,“城主大典一事我們已準備多時,不會有差錯的,而且顧姑娘說過,你思緒不停,這毒怕是隨時都會發作。你得顧念一下自己的身子。”


    染塵聽聞笑言:“離羽,你可是越來越婆媽了,也罷,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對了,”南離羽想到溫寄柔來雲中城的目的,道:“雲中城這幾日來了很多門派,都是為了參加明日城主大典而來,我已派人去查看過了,天馬寺的人,並未有人前來。”


    “無妨,雲中城城主大典,本也隻是開門迎客。”染塵沉思了一會,道,“既如此,天馬寺的事,就待明日城主大典結束後再議吧。”


    “好,那你好生休息。”


    **


    竹園中怪石嶙峋,進入春山峰巔,便有著一座灰石假山,石色接近土灰色,上麵布滿了綠色的青苔,還有綠柳低垂。


    天色將暮的時候,一個白須老者進了院子,發須皆白,倒穿著一身便裝,身後還背著一個碩大的背簍,裏麵塞滿了滿滿當當的草藥,十分高興。


    就在老者要路過假山的時候,忽然間,假山上縱身越下一道身影,還未待老者有所反應,一條胳膊便牢牢鎖住了老者的喉嚨。


    老者一驚,身上的背簍撲通一聲掉落在地上。


    “臭老頭,你怎麽才回來。”頭上方一個抱怨的聲音傳來。


    聽清來人的聲音,老者一個手肘頂向後麵,力道倒也是強而有勁,隻聽後麵的人一聲“哎呦”,所在喉嚨的胳膊立馬鬆了開來。


    老者立刻怒罵道:“臭小子,沒大沒小,活膩了是麽?”


    南離洛邊揉肚子邊笑道:“我們蘇大夫的手勁兒可是越來越像年輕人了。”


    蘇成岩看了一眼南離洛,不屑的“哼”一聲,唇邊的胡子便跟著他的哼氣聲亂動起來,一邊蹲下撿方才掉落在地上的草藥一邊問道:“臭小子你不跟在公子身邊,來我這裏做什麽?”


    南離洛順勢蹲下,一邊為蘇成岩一起撿掉落在地上的草藥,一邊壓低了聲音,“公子今早發病了。”


    “什麽?”蘇成岩臉色一變,手中剛撿起的藥草又掉落在了地上,“如此大事,你怎的不出城尋我?”


    “您別慌,”南離洛一把按住蘇成岩的手,“我本已是出城尋你,不過在出城的路上我竟遇上了藥王穀的顧穀主。”


    “傳說那個活死人肉白骨的藥王穀?”蘇成岩驚奇道。


    “不錯,我帶著顧穀主回來,公子那邊已被她安定下,您可放心,我是怕您擔心,便在這守著,告訴您一聲。”


    “藥王穀雖存於江湖近百年,卻神秘莫測,幾乎沒什麽人尋得到,不過是近些年才開始顯露江湖,為更多的人開穀問診。你們上一回前去,老夫已是擔心,不過你們能順利進入藥王穀倒也罷了,可如今,藥王穀的穀主竟然會出現在雲中城?”蘇成岩右手摸了摸胡子,略帶沉思的說道。


    “她來雲中城確實好像有什麽目的,不管怎麽說,顧穀主,確實好像有辦法能夠治公子的病。”


    “小子,可否為我引薦一下這位穀主?”蘇成岩忽然“嘩”一聲站起,嚇了南離洛一跳,立馬跟著也站了起來,偷笑道:“怎麽,老頭,知道自己技不如人,還想著去獻獻醜麽?”


    “哼,”蘇成岩白了一眼南離洛,“傳說藥王穀主是天縱奇才,醫術造詣很多醫者窮其一生怕都是無法達到的高度。有此機會,老夫自然想虛心討教一番。”


    “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蘇老頭竟然會對一個年輕女子服軟,罷了,顧穀主雖然嘴壞了點,想必對長輩應該不會這麽刻薄,你跟我來。”


    兩人竟也不管散落了一地的草藥,便一路向顧絳河一行人所入住的院中走去。


    穿過樓廊,一路便見佳木蔥鬱,奇花爛漫,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樓廊盡頭,一個身影在晃動。


    “青陽姑娘。”南離洛看清人影,叫道,“顧姑娘可在?”


    正在樓廊盡頭的石階上曬著剛剛九夏給她的草藥,聽到聲音,青陽一回頭,翻了一個白眼,又是這個傻子:“姑娘去看你們公子了,方才離去。你去你們公子那尋她吧。”


    **


    顧絳河走進房間的時候,下午還虛弱的躺在軟塌上的染塵此時早已起身,坐在一架黑楠木製輪椅上,換了一身深藍色綢緞長袍,玄紋雲袖,腰間卻是沒有寄上腰帶,衣服鬆垮的穿在身上,膝蓋上倒是蓋著一床看起來有些厚實的毯子。輪椅停在窗邊,眼神飄向窗外,卻沒有聚焦點,微矜著眉,仿佛在思考著什麽。


    “雖已入春,吹風可對你沒什麽好處。”一個淡淡的聲音從染塵身後傳來,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染塵用手轉動輪椅的輪子,輕鬆地將自己轉了半個圈,便麵向了顧絳河,淡淡一笑:“是我沒有謹遵大夫囑托。”


    顧絳河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到了窗邊,將窗戶關了起來,軟榻上因為徐徐夜風而不時飄動的紗簾慢慢地聽了下來,原本有些微涼的房間,好似漸漸暖和了起來。


    房間靠著案幾數步之遠的地方,放著一張茶桌,上麵還置有一套茶具,不過夜色微涼,茶壺裏的茶水已經涼透,顧絳河倒也沒在意這些,在茶桌邊坐了下來,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我過來瞧瞧你,下午吃了藥之後,感覺是否好些了?”


    “我已好多了,多謝姑娘掛心。”


    顧絳河放下手中的茶杯:“香附子是我之前在藥王穀為你整治時,與你配的止疼藥,但是隻能止你的疼,我告訴過你,想要拔毒,絕非易事。”


    “在下明白。”


    “更何況,還有你的腿傷。”


    聽得此言,染塵不自覺的用手摸了摸膝蓋,毛毯下的雙腿,仿佛毫無感覺,卻有時,能夠有感受般。


    “且不說我是否能夠為你拔毒,你的身體是需要休養,不可勞累。”顧絳河頓一頓,道:“之前從藥王穀不辭而別,可是為了明日的城主大典?”


    “顧姑娘可是什麽都知道了?”染塵倒也是不吃驚。


    “今日我總算知道師父為何讓我出穀來雲中城了。”顧絳河看向前麵坐著輪椅的染塵。原本披散著的頭發此時隻用了一根玉簪挽在了腦後,露出了全部的臉龐,也終於不似下午般看起來那麽的柔弱,“可撼動江湖江湖風雲的雲中城主,有什麽人還能比你更能在江湖上有勢力。”


    “雲中城主。”染塵自嘲的笑了笑,“可江湖人不知這位子,如芒在背。”


    “什麽?”染塵的聲音低沉,讓顧絳河一時聽不真切。


    “沒什麽?”染塵微微搖了搖頭,“姑娘下午所說,想讓我幫你一個忙,究竟是什麽忙?”


    聽得這話,顧絳河似乎有所猶豫,但是好像終於下了決心一般道:“我想讓你為我尋個人。”


    “好。”染塵點點頭,“待明日城主大典結束後,我幫你尋人,直到找到為止。”


    “多謝。”


    “小事而已,何須言謝,在那之前,顧姑娘盡管在我這住下。”


    顧絳河正要回染塵的話時,眼神卻不自覺地被案幾邊上那黃梨木書架吸引住了注意力。


    發現了顧絳河的走神,染塵順著她的眼神望去,才發現她的目光被書架上的一副玲瓏白玉棋給吸引住了目光。


    染塵笑言:“顧姑娘也喜歡下棋嗎?”


    一句話打斷了顧絳河的走神,她倒也沒覺得有些尷尬,隻是很坦白道:“小時候師父交過一些,但是師父自己的棋藝也不算上佳,所以也沒有學過很多。”


    “那不知可否賞光陪在下下盤棋呢?”


    “我?”顧絳河有些詫異,“我棋藝可不行。”


    “我可以教你。”染塵雙手轉動著輪椅的輪子,來到書架前麵,取下放在上麵的玲瓏白玉琪,看似笨重的輪椅在他的手中,竟仿佛輕的似雲燕一般。


    自小除了醫術,穀中的姐姐們倒也教了顧絳河不少的東西,品茶、刺繡、書法、武藝,但是除了下棋,別的她倒真還是都毫無興趣。可惜穀中下棋最厲害的就是師父,但也隻是一般般,況且師父還是一個毫無耐心的人,每回下棋幾回就嫌無趣不肯在下,倒也是累的顧絳河的棋藝毫無長進。


    看著染塵懷中的玲瓏白玉棋在燭光下竟閃著淡淡的光澤,顧絳河的眼睛竟然微微一彎,笑了起來:“好啊。”


    顧絳河一笑,染塵卻有些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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