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石宮厚重的石牆透不進外麵絲毫的光線,連風都曾有一點進入。


    外麵的雨下的越來越大,豆大的雨滴打在屋頂上,劈劈啪啪的響聲在深夜連綿不絕。


    紅衣教主盤腿坐在內室,隨處可見的垂蔓從屋頂垂落而下,將屋內隔得重重疊疊。


    可就在那一瞬間。


    右手的傷口在那一瞬間仿佛被什麽擊中了一般,一股劇烈的疼痛從傷口的中央散開,右手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偌大的汗珠從額間流下,漆黑的雙眼猛地爭了開來。


    雙手頓時緊握成全,指甲緊緊地鑲嵌進了掌心的肉裏。


    該死,為什麽會這樣?


    冥風的雙目中發出了濃濃的怒火,看向了自己右手的傷口。


    原本在閉關下幾乎已經愈合的傷口,卻在最後的時刻再也停滯不前,中心那血紅的斑點此時猶如針紮般的疼痛。


    那是那個該死的孽種的血,此時竟然如此猛烈,難道是出什麽事了?


    月石宮外,月湖旁。


    雨水順著黑色的大傘滴落在地上,濺起一滴滴的水花。


    持傘的亦夏低頭不語。


    白衣祭司有些破敗的衣角在風中胡亂的飛舞,上麵還站滿了方才穿過無盡花海之時沾上了的斑斑泥土。


    忽然間,一陣狂風順著月石宮的屋頂開始盤旋了起來。


    周圍的龍血樹也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無數的樹葉被吸到了狂風的中間。


    “清靈。”天地之間再也看不見第三個人,一個聲音卻穩穩落入清靈的耳中。


    清靈的臉色瞬間一變,卻深深地彎下了腰去:“教主大人。”


    是教主的傳音之術。


    亦夏雖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卻頃刻明白了發生了何事,她一言不發,也微彎下腰,同時將傘微微向前一傾,讓清靈不受到半分雨滴。


    “本座今日心神不寧,教中可是發生了何事?”


    “回教主,今日並無事發生,”清靈頓了頓,“隻是下了場大雨。”


    月石宮內,冥風的心中一跳,抬眼望向了前方,似乎要透過層層的石壁,看向站在外麵的清靈。澍時山近二十年沒有下過大雨了,此時竟有大雨,卻無事發生?


    枝葉折斷的聲音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一個明月教的教徒慌不擇路的向他們跑來。


    “放肆。”亦夏回頭發現來人,出聲訓斥道,“我告訴過你們多少次了,月湖是禁地,不準你們擅自來這裏的麽?”


    慌忙跑來的教徒似乎並不是特別熟悉這裏的地形,不停地被花枝絆倒,最後甚至栽了一個大跟頭,直接狗吃屎摔在了地上。


    不過他顧不得自己滿臉的泥土,看著居高臨下望著他的祭司,結結巴巴的說道:“祭祭司大人,山下來了很多中原打扮模樣的人,隨時準備要攻山的模樣。”


    “祭司大人。”亦夏當下也是一驚,不禁叫了一聲清靈,眼神也不自覺地看向了他。


    清靈卻好像沒有任何的波瀾,隻是淡淡地問道:“來者什麽模樣?”


    “領頭的是一個一頭發白模樣的人,但是看著卻很年輕。還有一個腿腳看起來不是很靈活的人。”


    六天,他的速度果然很快。白衣祭司心中略過一絲波瀾,這個人,看來對明月教的恨,果然是非同一般。


    教徒在外麵回稟著清靈話的同時,月石宮內,冥風的右手臂此時好想被人用刀再度硬生生地從傷口劃開了一刀,雖然沒有鮮紅的血液滲出,可是那深切的痛楚感,確實讓他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


    “清靈。”


    他的耳邊再次傳來冥風的聲音,卻是與方才不同,此時他的聲音對比剛才,明顯帶著憤怒。


    “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白衣祭司再度轉回身,朝向月石宮的方向,雙手抱拳彎下腰去:“啟稟教主,剛才教徒來稟,雲中城,率眾攻山了。”


    隻有夜明珠散發著銀光的內室內,紅衣教主的雙眼眨了一眨,微微眯了起來,眼神卻變得危險了起來:“好一個雲中城,秋莫遠真是交出了一個好徒弟,竟然敢當眾撕毀契約,帶人攻山。他可真是自己來找死。”


    清靈的聲音卻再度在內室中回蕩:“教主大人,那個人,也來了。”


    冥風微微一愣,瞬間明白回來清靈說的是誰,左手變指為掌,暗自一用力,掌心緩緩劃過右手臂上紅透灼傷的地方。


    一道金光從傷口處散發出來,灼傷處的紅腫未消,但是方才那劇烈的疼痛感卻逐漸退去。


    鮮紅的唇角露出了一個陰淡的笑,本座沒去找你,你卻自己送上門來了,那正好,今日本座就讓你跟你那個該死的娘一樣,死在明月教裏。


    冥風一揮手,寬大的衣袖便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很大的弧度,也將內室中的垂蔓一同帶動了起來,無數的垂蔓開始不停的飄動。


    落在垂蔓的影子,一個人站起了身。


    月石宮再沒有任何的動靜,清靈保持了方才的姿勢好一會兒,冥風的傳音卻再也沒有傳來,身後教徒還惶恐地匍匐在地。


    亦夏見狀低頭轉過身,低聲輕喝道:“沒膽子的東西,別一點小事就嚇成這般模樣,趕緊回去召集教徒到山門口。祭司大人隨後就到,有祭司大人在,怕什麽中原小人。”


    “是。”教徒如搗蒜般點頭之後,慌忙的又按原路返回。


    似乎等了很久,沒有等到任何動靜,清靈正想要起身。


    忽然間,圍繞在月石宮上方的狂風越來越厲害,連清靈和亦夏的衣衫都已經不受控製的開始瘋狂舞動了起來。


    月湖上沉睡著的睡蓮也變得躁動了起來,互相拚命地碰撞,湖水的表麵卻好像絲毫沒有受到它的影響,依舊如以往一般,一片死寂。


    “祭司大人,發生了何事?”看著如此怪異的情形,從來不曾見過的亦夏流露出了難得的驚慌,唯一露在麵紗外的雙眼也似乎被風迷了眼睛,已經開始對周遭的環境模糊了起來。


    清靈的雙眼中,看見那一團風越來越猛烈,卻已是了然於胸。


    “教主要破關而出了。”


    “教主破關?”亦夏大吃一驚,“教主閉關之期尚有四日,此時破關,隻有百害而無一利吧。”


    清靈的嘴角卻好似劃過一個若有似無的微笑:“怕是來的人,讓他根本無法再安心了吧。”


    話音剛剛落下,狂風的中心出現了一個紅色的影子。


    模糊的紅色影子在狂風的中心越來越明顯,漸漸變成了一個人影。


    風式開始漸漸減弱。


    冥風隨著弱下來的風飛過了月湖,落在了清靈的麵前。


    雨開始漸漸變小了。


    亦夏不動聲色地收掉了手中的傘,站在清靈的身後也施了一個禮:“恭迎教主出關。”


    漆黑的雙眼中,此時竟然好像布滿了血紅。


    “教主大人提前出關,可有任何不適?”清靈恭敬地彎著腰,細小的雨滴輕輕地打在了他的發間,卻好似無人發現,打在他身上的雨滴並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就仿佛落在了一個光滑的表麵,然後完整無缺地滑落了下去。


    冥風看了一眼清靈,卻並不答話,眼神卻從他的身上再度略過,似乎穿過了無盡的龍膽花海,落向了明月教的另一頭。


    “既然他要挑釁本座,本座自然就要讓他看看,不自量力闖入明月教的後果是什麽。”


    冥風忽然笑了起來,笑容卻讓亦夏感到不寒而栗。祭司大人雖然清冷,但是他的笑容卻總給人一種溫柔的感覺,可是教主每次的笑容,卻讓教中所有的人都寒顫不已。因為不知道,他又將做什麽事。


    “本座若是沒有記錯的話,聖女似乎跟他和雲中城的人都很要好?”他似乎記起了祈福大會那天,從天而降救走顧絳河的那個蒙麵人。


    雖然蒙著臉,但是他如今已然很確認,就是同一個人。


    阿幼朵啊阿幼朵,本座實在沒想到,你的女兒不僅跟隨著命運回到了這裏,居然還給本座帶回來了兩個命裏的克星,也罷,既然都來到了這裏,本座也可一次除去所有的心腹大患。


    “是。”清靈恭敬的回答道。


    “既然如此,”冥風的唇角勾了起來,“他們想攻山,本座就給他們一個無法動手的理由。”


    他將視線從遠方收了回來,再度落在了麵前的白衣祭司身上:“本座似乎還沒正式見過這個完整繼承了阿幼朵聖女之血的聖女。此時好像是個絕佳的時機呢。”


    亦夏在身後默默地看著清靈,她有的時候很不明白,祭司大人明明有著很多的心思,很多時候,他甚至不滿教主下達的命令,但是他卻似乎從不反抗,隻要讓他去做的事情,盡管他認為是違反了自然法則,他都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請,清靈這就帶教主前去。”此時白衣祭司依舊猶如往常一般,恭敬的附和著紅衣教主的每一句話。


    冥風的聲音此時就像一隻深夜裏的毒蜂,在夜幕下回響:“清靈大祭司,本座今日便讓你看看,究竟誰,才是誰的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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