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主,是九夏的來信。”


    西府海棠的樹下,有一張花梨大理石案幾的邊上,一個豔麗的女子坐在那,認真地翻閱著手中的醫學典籍。


    海棠花已經漸漸凋零,而沿樹而栽的桔梗花卻開得正茂。


    紅妝拿著一隻細小的信箋匆匆穿過回廊,來到了蘼蕪的身邊。


    蘼蕪放下了手中的書,伸了一個懶腰,才慢吞吞地接過紅妝手中的信箋,嘴裏還嘟囔著:“這個死丫頭,出了穀之後就跟野了心的燕子似的,這次得有一個月沒有來信了吧。”


    潔白的信箋在蘼蕪細長的指尖中展開,寥寥數字,卻看得她臉色微變。


    站在她身旁的紅妝最是了解她的脾性,一看她的神情便知應該是有什麽事發生:“可是她們出什麽事了?”


    蘼蕪將手中的信箋遞給了紅妝:“你自己看吧。”


    說罷便站起了身,走到了西府海棠的樹下。時至深夏,西府海棠早已經凋零,隻剩下根根枝葉在等待著明年春天的再度來到。


    不過多時,她便聽見了身後紅妝的一聲輕歎。紅妝陪伴那丫頭的時間比自己更久,她怕是對她的感情更加的難以割舍吧。


    “沒有想到出穀一趟,她竟然遭遇了這麽多。”


    “當初救她的時候,我曾想過她應該有著不同尋常的身份,不過我萬是沒有想到,這丫頭竟然和南疆的明月教扯上了關係。”蘼蕪抬頭看了看隻剩枝葉的海棠樹,仿佛透過它,又看見了那個喜歡衝她撒嬌的小丫頭,猶記得她進穀之後,最喜歡的便是這棵海棠樹了,隻是她竟不知,當初讓她出穀,不過是希望能夠解了她的心結,卻沒有想到,這一去,竟然是再無歸期:“若是知道此後再無相見之期,當初真應該好好跟她告一個別。”


    雙眼中不知何時,閃過了一絲晶亮。


    “九夏和青陽看來已經決定留在南疆了。”紅妝有些擔憂地說道,“隻是她們這樣,或許會讓絳河更加擔心她們。”


    “隨她們去吧。蘼蕪轉過了身看著紅妝,忽然一步上前,將她輕摟在了懷中,“她們兩個自小跟隨那丫頭一起長大,她們之間的感情非比尋常。青陽的武功不錯,想來應該是能夠好好保護自己和九夏的。”


    被她擁在懷中的紅妝剛開始被她著實嚇了一跳,隨後有一些失笑,伸手挽上了她:“穀主,自從你回來了之後,似乎變得傷感了很多。”


    “是啊,”蘼蕪靠著紅妝的肩膀,淡淡笑了起來,想要隱藏雙眼中一閃而過的悲傷,“那臭丫頭,大概是把我當年的風範都學光了吧。”


    一陣風吹過,沿樹而栽的桔梗花紛紛搖動起身子來,似乎它們也感覺到了陪伴他們多年的主人離去,忍不住要表達它們悲傷的情緒。


    ***


    陽光明晃晃地照在頭頂,照得很多人都禁不住眯起了眼睛。


    天光明媚,有鳥在啼,花香順著風傳遍了各個角落。


    街上非常的熱鬧,來來往往的人互相擠囊,偶爾也有人因為擁擠而互相拌起嘴來。


    又是伽藍城趕集的日子到了。


    已換上當地人服飾的九夏和青陽在一個攤位熱情的售賣著,攤位上還放著各式各樣的草藥和九夏自己研製的各種藥膏和美容產品。她們相鄰的攤位上,有賣銀飾的,有賣玉雕的,琳琅滿目。


    因為九夏研製的美容養顏膏最是討著年輕女子的喜歡,故而她們的攤位上倒也是門庭若市。


    一陣熱鬧的人流退去之後,兩人才終於鬆了一口氣,雙雙癱坐在了椅子上。可是九夏卻還是瞪大著雙眼,仿佛一直在找尋著什麽。


    青陽看她這麽緊張,不禁捅了捅她的胳膊:“九夏,你別這麽緊張,不然人家總以為我們做什麽壞事了。”


    九夏嘴上隻是敷衍的應付著青陽,眼睛卻絲毫沒有空閑下來:“我能不緊張嗎,明月教時隔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再度為百姓舉行祈福大會,我們兩個也在這待了一年的時間。這一次說不定使我們能夠見到姑娘的唯一機會。”


    有帶著麵具的少年郎,頭戴玉蘭花的少女,還有挎著竹籃的少婦,也有牙牙學語的孩童熙熙攘攘的路過。


    忽然間,人群中開始喧鬧了起來,有人的高喊聲衝過了人群,一浪接一浪的傳來:“大家快去廣場啊,時辰馬上到了,教主和祭司大人馬上就要來啦。”


    大家開始向廣場的中央衝去。


    九夏有些緊張的抓住了青陽的手,青陽卻絲毫沒有猶豫,反握住她的手將她拉了起來:“人多,跟緊我,走。”


    人群擁擠,青陽緊緊握著九夏的手,奮力地擠向了廣場的中央。


    披著白色棉布長袍遮去麵容的明月教徒一圈一圈的圍在廣場的中央,將息壤的人群隔離在了外麵,也給中間留下了一個空曠的位置。


    仿佛一股花香順著風傳來。


    一陣悠揚的月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開始盤旋在廣場的上空。


    是什麽東西飄落了下來?


    一片,兩片—


    藍紫色的花瓣細窄而狹長,紛紛吹落在了百姓的頭上。


    眾人紛紛抬頭,興奮的去接花瓣。


    不知何時,廣場的竹台上出現了一個穿著銀白色長袍的男子,額間繪製著一朵豔麗的龍膽花,明晃晃地陽光下,似乎沒有人發現,它好像還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芒。


    清靈微微一笑,說道:“日前我教教主因病去世,明月教為教主辦喪無法再為大家祈福,我教一直心感不安。而如今我教新教主繼任,明月教定會一如既往,全心全意為大家祈福禱告。”


    聲音雖然清淡,卻好像有一種魔力,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廣場圍著的百姓都振臂高呼:“明月教,明月教。”


    此時,白衣祭司不動聲色地向邊上跨了一步,不少百姓這時才發現,他的身後,竟然還有一個人。


    有些瘦弱卻高挑的身形,穿著一件孔雀金的長袍,一頭黑色的長發順著肩膀披下,如同清靈一般,他也用了一隻開的鮮豔欲滴的龍膽花挽起了一部分的頭發在身後。


    這新任的明月教教主,竟然是那麽好看的一個男子。


    不少正當妙齡的少女都有些看呆了眼。


    而站在人群中央的青陽和九夏,臉卻變得煞白。


    不是她,教主竟然不是她,那她去哪了?


    整個祈福大會,伽藍城的百姓都處在極度興奮的狀態,可是人群中那兩個姑娘卻是一直失魂落魄。


    直到祈福大會結束,兩人依舊是呆呆的神情,失神般走回了自己的小攤位上。


    “九夏,姑娘竟然不是新任的教主,怎麽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九夏有些無所適從的搖搖頭,她的心思一直都細膩些,所以青陽一直以來也非常的依賴她,可如今這樣,她卻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當初一意孤行留在滇南,不過是為了希望能夠再見到姑娘一麵,而染塵帶回的那一句話,便是她們一直以來的希望。若是她真的成為了明月教的新教主,那麽她就一定會下山,那麽她們就有再次相見的機會。便是靠著這個信念,她們兩個才能夠一直安心的留在這裏。可如今這個希望破滅,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請問姑娘,你這美容養顏膏有什麽功效?”


    正在九夏和青陽兩人互相唉聲歎氣的時候,一個女子卻在不經意間靠近了她們的攤位。


    雖然穿著滇南女子特有的筒裙,外麵卻套著一件厚厚的披風,並用披風的帽簷遮擋住了整個麵容,讓九夏並無法看見她的真麵目。


    女子好像特地壓低了聲線說話,九夏雖感到有些奇怪,卻還是站起身想要認真為她介紹一番。


    聽了她的介紹,神秘女子似乎笑了,:“姑娘看起來似乎不是這裏人,你是從中原來的嘛?”


    九夏愣了一下,隨即點頭說道:“是,我和妹妹都是從中原到此,喜歡這的風土人情,便留在了這裏。若您介意我是外鄉人,可以不買沒有關係的。”


    “姑娘流落異鄉,可是為了什麽人?”神秘女子並沒有再提要買東西的事情,反而又接著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一旁本身就有些暴脾氣的青陽立刻彈了起來:“關你什麽事啊,你到底買不買東西?”


    嚇得九夏連忙拉著青陽的手想要拚命按住她:“你幹什麽,你還想不想吃肉了,賣不出去東西拿什麽給你買吃的?”


    有一陣輕笑聲從帽簷中傳來,神秘女子似乎有些樂了起來:“一年不見,你這暴脾氣還是一點都沒有收斂啊。”


    “你……。”


    青陽和九夏頓時驚得似乎失去了時間,僵硬在原地。


    神秘女子伸出手掀開了自己的帽簷。


    明目皓齒,陽光之下,那張雖然依舊是那樣有些蒼白的臉,卻是那樣的美麗和熟悉。


    淚水頓時爬上了九夏和青陽的雙眼。


    “好久不見。”顧絳河笑了起來,“怎麽,這麽久沒見,你們不抱抱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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