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教主。”白袍祭司將雙手交疊在胸前,深深地彎下腰去,低眉順眼地模樣卻總是讓冥風有些看不慣。


    紅衣教主不屑地哼了一聲,直徑路過清靈,走向了房內那張鋪著一整張獸皮的長榻。


    清靈似乎是早已習慣了冥風對他不屑的模樣,隻是不動聲色地轉了一個方向,依舊還保持著方才的姿勢。


    “你在這裏等本座這麽久,應該是聽說了本座已經阿幼朵擒回。”冥風將紅衣長袍一甩,半倚著在長榻之上,隨即便不在乎地將腳下的靴子蹬了下去。


    清靈默不作聲地向前,側膝將冥風的靴子擺齊在床榻邊上後又退回了方才站立的位置。


    冥風嘴角微微一勾,祭司又怎麽樣,在本座這裏還不是一樣是個奴才。


    搓了搓手上的戒指,看著一直不吭聲站在一側的清靈,冥風雖然很惱怒阿幼朵的叛教,在見到她的那一刻,甚至想挫骨揚灰,但是那一刻他忽然幹煸了主意,他倒是想知道,那個清風霽月一般的白袍祭司,看到了她的屍體,會怎麽樣?


    “清靈,雖然阿幼朵這個賤人背叛了本座,讓本座很是惱怒,”冥風緩緩地開口,“但是本座知道她是你很在乎的人,為了你,本座可以破一次力,將她還給你。”


    清靈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一絲波動,而這絲波動被冥風敏銳地察覺到了:“但是她對於本教是在無用處。”


    “屬下知道阿幼朵在中原已誕下一子一女並已經逃脫,聖女之血會延續在其子女身上,屬下定將兩人在最短的時間內帶回。”


    一閃即逝的波動在清靈的眼神中劃過,他又變回了那個清冷孤傲的白袍祭司。


    “好。”冥風右手忽然重重拍了一下長榻邊上的扶手,“大祭司一向一言既出,本座自然是信得過的,阿幼朵現下應該已經到花海了吧,”冥風忽然好像笑了一下,“本座猜想,你會希望在那裏見到她。”


    “屬下告退。”清靈將雙手再度交疊在胸前。


    看著消失在門外的白袍祭司,冥風摸了摸自己指間的戒指:“來人。”


    一個黑衣不知從何處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跟上清靈,今夜他的任何舉動,都回來向本座報告。”


    “屬下明白。”


    黑衣人的身影,也同樣消失在門外的夜色之中。


    滇南的月亮似乎一直都比中原的更亮一些。


    鵝黃色的月光將澍時山上的路徑都照得分明。


    即使沒有燈光的指引,清靈依舊能夠疾步走在路間。


    夜晚沒有一絲的風,可是他的長袍卻輕輕飛了起來,沒有碰到地上分毫,袍尾劃過路邊上的枝杈,發出沙沙沙的響聲。


    “滾開。”


    幾個穿著教袍的教徒看到疾步而來的清靈欲要施禮,卻被他怒斥的聲音嚇得有些惶恐。


    清靈祭司一直都是整個明月教中仙靈一般的存在,那些漫長的歲月中,所有的教徒都不曾見過那個白袍祭司有個任何的溫怒。


    其中一個較為年長的教徒敏銳地覺察到了祭司大人此刻波動的情緒,立刻用眼神示意了站在他身邊的幾個人。


    轉瞬間,花海中便隻剩下了那個白色的身影。


    一座孤零零的轎子映入了清靈的眼簾,也讓他停住了前進的腳步。


    他的呼吸似乎停頓了。


    一直以來,隻要阿幼朵在他方圓十裏之內,他都能夠感受到她的氣息,但是此刻他們兩個相距那麽的近,近到隻隔著一道轎簾,可是他卻感受不到她任何的氣息。


    甚至,在那樣明亮的月色下,他感受不到一絲活人的氣息。


    忽然,風驟起。


    狂風吹起了無數的龍膽花瓣。


    一股濃鬱的花香飄蕩在空氣之中。


    狂風吹起了轎子素色的門簾,那張熟悉的麵龐在簾後若影若現。


    清靈的心在那一刻,似乎被利劍狠狠刺穿了身體,他的眼前仿佛又再一次回到了十歲那一年的月湖邊,碧海教主渾身是血的倒向月湖的中心,還有冥風肆無忌憚的笑聲和那一道道金色耀眼的光芒。


    終於,雙腿再也支撐不住,頹然倒下。


    額間的龍膽花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極巨的悲傷,金色的光芒都開始變得黯淡了下去。


    阿幼朵,阿幼朵,為什麽,當初我放你離開,卻還是留不住你,師父離開我的時候我無能為力,可為什麽如今我依舊還是無能為力——


    驟起的狂風慢慢小了下去,被帶到空中的龍膽花瓣慢悠悠地飄了下來,落在了花海之中,那個落寞的白衣祭司身上。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不遠處的夜色裏,一道黑影匆匆而過。


    “哦,本座倒是沒想到,清靈祭司對於阿幼朵的感情,居然這麽深。”聽著手下的回報,冥風挑了挑眉,暗紅色的液體在他之間的杯中晃動,“如今阿幼朵已死,必須盡快找到她的那兩個孩子,這近十年裏,塔吉這一脈族人裏都沒有誕生任何一個擁有聖女純血的人。”


    “屬下一定為教主尋回聖女之血。”黑影沙啞著聲音說道,“那祭司大人那邊——”


    “清靈那裏無須擔心,本座將阿幼朵的屍體交還給他,就預料到他不會出任何岔子。你替本座再去一趟中原找秋莫遠,告訴他,讓他記住自己的承諾,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回那兩個小的。”


    “屬下遵命。”


    正在冥風盤算著如何才能阿幼朵那兩個孩子的時候,千裏之外的中原腹地,兩個半大的孩子早就已經開始舉步維艱的流亡生涯。


    為明月教尋到聖女的雲中城,一舉解決了他們當前所麵臨的的最大隱患。短短數月之間,勢力便在江湖上盤庚錯節,逐漸地滲入。


    而秋莫遠,也派了無數的弟子,在江湖上尋找那兩個孩子。


    可他們,卻好像失蹤了一般。


    “啪“一聲,瓷杯用力地被一隻手拍在了桌上,觸碰桌邊的一瞬間,清脆的撕裂繩從杯底一直上沿,最終硬生生碎成了兩段。


    兩個勁裝打扮的人立刻單膝下跪抱胸:“屬下無能,請城主恕罪。”


    秋莫遠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呼出了之後,才似乎覺得自己胸中的悶氣散了出去。


    站在一旁的閑林見狀,立刻揮揮手,跪地的兩人立刻心領神會退了出去。


    “兩個半大的孩子,居然這麽多人都找不到他們,我養著這一群廢物有什麽用?”


    “兩個孩子尚且年幼,較大人比起來自然是更易躲藏,”閑林笑了笑,伸手將桌上破碎的茶盞拿走,“城主這麽急切地想要找到他們,也是怕他們遭到什麽傷害吧。”


    秋莫遠歎了一口氣:“我知道明月教的人其實早已有人偷偷潛入中原尋找著兩個孩子,但若是我們能先找到他們,或許能保下一個也說不定。若是兩個都被抓回明月教,怕他們兩個往後的日子,是不會好過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停在了廳外:“城主,屬下有快馬來信。”


    “進。”秋莫遠和閑林互相對視一眼,就在那一瞬間,兩人都覺得,莫不是有了那兩個孩子的消息?


    果不其然,來人匆匆而進,身上還帶著一陣風塵仆仆的味道:“莊主,有弟子回稟,已找到曉星辰兩兄妹的行蹤,他們似乎一路朝藥王穀方向而去。”


    藥王穀?秋莫遠心中一驚。


    活死人藥白骨的藥王穀,他們怎麽會去那裏?


    閑林在一旁追問道:“他們兩個孩子怎麽會去那個地方?”


    來人頓了頓,似乎有些不確定:“聽弟子回稟,似乎是他們兩人遭人襲擊,曉星晚中了毒。”


    秋莫遠不自覺地摸了摸下巴:“若真是如此,說明明月教的人應該已經找到他們了。聽說藥王穀穀主性格怪異乖張,藥王穀外更是機關重重。若他們真的到了那裏,明月教的人和藥王穀的人起了衝突,怕又是一件麻煩事,閑林。”


    “屬下明白。屬下即刻安排人手,前往藥王穀。”


    天已入秋。


    在秋莫遠帶著一隊人馬快馬加鞭趕往藥王穀的路上,兩個半大的孩子卻已跌跌撞撞地到達了藥王穀。


    入夜後的天,似乎更加的冷了。


    數月的流亡生涯讓本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身體看起來羸弱不堪,身形卻還是依舊挺拔。


    他懷中緊緊抱著一個嬌小的身影,隻到他胸口的位置,瑟瑟發抖。


    “哥,我好冷。”細的像小貓一樣的聲音從懷中傳出來,少年將她摟的更緊。


    “星晚,別害怕,我們已經到藥王穀了,哥一定想辦法求藥王穀穀主給你解毒,是哥不好,沒有保護好你,讓你中了毒。”曉星辰有一些懊惱的說道。


    那一日母親被抓,他才真正意識到了母親對他說的那一番話的真正用意。


    而那一天之後,他發現,他們兩個似乎成了過街的老鼠,無數凶神惡煞的人想要找到他們。


    得益於那些年從父親身上學到的那些微末本事,才能夠有驚無險地流浪了那麽久,可惜最終還是學藝不精,讓星晚中了毒。


    想到這他不經有些懊惱,他懊惱自己為什麽那麽沒本事,連自己的家人都無法保護,懊惱自己為什麽不過十三歲,打不過那些所謂的大人?


    曉星辰懷中的身影卻拚命搖了搖腦袋,想要反駁他,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響,眼前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最終一黑,暈了過去。


    “星晚。”曉星辰慌了起來。


    天,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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