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暮色四合,一彎新月掛上了墨黑的夜空,四下無人的原野,從近似一人高的蘆葦蕩中,傳來急促的窸窣聲。


    一道道黑影穿過蘆葦蕩,為首的黑衣男子卻忽然停下,右手一抬,身後的影子也隨即停下。


    原本晃蕩的蘆葦蕩逐漸恢複了平靜。


    似乎沒有一個人,除了他們幾個微弱的呼吸聲,似乎再也沒有人。


    “總管,我們好像跟丟了。”


    身後的人向前一步靠近黑衣男子,低聲說道,眼神卻依舊還是警惕地看向周圍。


    身後的數人手持武器,背靠著背,猶如黑夜中的夜鷹一般環顧著四周,生怕不知從何處便有人突襲。


    那被換為總管的男子並未回話,隻是沉默著看向前方。


    黑暗之中,一切空洞沉寂。


    “你們先撤,立馬飛書回皇城,司風使叛變了。”


    “是。”


    身後的數名黑衣人沒有任何猶豫,領命之後便如黑暗中的鬼,頃刻消失在蘆葦蕩中。


    黑暗中,他一動未動,手緊緊握在腰間的刀柄上。


    手下已經逐漸離去,蘆葦蕩中已然沒有別的生物移動的聲音,隻有氣若遊絲的呼吸聲。


    “為何放過我?”黑暗中,一個細微的聲音發出,“林羽,你剛才明明已經發現了我。”


    那被喚為林羽的男子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身形沒有任何的移動,方才一片烏雲飄過,遮住了皎潔的新月,四周變得一片的漆黑,他夜間視物的能力比不過司風,隻能從他的聲音辨別出他大概的方向。


    “為何要叛離暗衛?”


    他不想動手的原因,就是想真正弄明白,為什麽他一向敬重的司風使要叛離?


    他側過臉,想要瞪大眼睛辨清前方的視野。


    他是一個孤兒,那個時候的他以為,孤獨無助,從無一絲希望。


    就在即將餓死在路邊的時候,一隻手伸向了他,那個時候,他以為他終於擺脫了那種路有凍死骨的生活,卻沒有想到不過是一腳邁進了另一個地獄。


    可就是在那樣的地獄裏,他遇上了司風,他好像地獄裏的一道光。


    “為何要叛離?”那個聲音忽然輕笑了出聲,“林羽,你知道為何我不再使右手劍了嗎?”


    他忽然想起,是了,自從三年前溫太師死在滇南,一直跟隨著溫太師的司風卻忽然消失不見,直到一年前才再一次重回暗衛,可是回來的司風卻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原本他的雙手劍在暗衛中無人可比,可是再次回來的他好像再也沒有用過他的右手劍。


    “難道是?”他猛然想到了什麽,但是他不敢說。


    “沒錯,是聖上。”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黑暗的時光,那個聲音變得有些顫抖,“他將我關在了私牢,挑斷了我的右手莖,廢了我的右手。可是他卻想要我繼續為他賣命,真是可笑,我們這些人,究竟為的是什麽呢?”


    林羽沉默了。


    他無法回答他的話。


    聖上為了控製他們,給他們每個人都下了毒,每到初一,若是不能按時吃到解藥,渾身上下就會感到有幾千幾萬顆牙齒在咬人的肉,撕扯人的筋脈,會讓人感覺就像是在冰窖裏,冷的發抖,同時又好像在火爐裏,被火焰燒的熱不可耐。


    “林羽,今夜多謝你放過我,隻是日後若是再相見,不要手下留情,我不想讓你為難。”


    黑暗中,蘆葦蕩忽然動了起來,有個影子似乎隱約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西施毒不解,你如今叛變,即使聖上不殺你,待毒一發作,沒有解藥你也活不了多久。”


    “哈哈哈哈,我自逍遙而去,生死,我早已不在乎了。”


    司風仰天大笑了一聲:“林羽,我隻願你有朝一日,也能夠脫離那暗無天日的地方。”


    **


    暮色裏,似乎尚有一絲寒氣浮動,雲層灰白,好像就要下雨的跡象。


    一隻夜空中翱翔的黑鷹在皇城上空盤旋了好幾個圈之後,猛然低頭,毫不猶豫地紮向了其中一個燈火通明的宮殿。


    “聖上,是林總管的密信。”


    左手食指與拇指之間轉動著一串晶瑩透亮的琉璃珠,肖衍景看著麵前的李甫振手中的小竹筒,並未想要伸手去拿的意思,隻是淡淡說了一聲:“念。”


    李甫振“唉”了一聲後,連忙將竹筒中那薄如蟬翼的一張紙抽了出來,剛剛攤開,裏麵僅有寥寥數字,卻讓他變了臉色。


    司風使叛變潛逃。


    肖衍景的唇角露出一絲譏笑:“關了他兩年,廢了他一隻手,卻還是那麽不安分。”


    “聖上,是否傳信林總管,誅殺司風。”


    “不必了,”肖衍景抬手一揮,“若不服解藥,他也熬不過他身上的西施毒,倒是另一樣事令我更感興趣,這一年的時間,他都老老實實的在滇南,如今為何會忽然叛變?”


    “或許,是他因為有的事,越發怨念了?”


    肖衍景嘴角一揚,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也或許,是他發現了什麽,所以不惜豁出命去。”


    “難道是?”


    “或許我們的溫太師,真的大難不死呢。”


    李甫振的臉色一變,溫太師若是真的沒死,那麽接下來的事情,可能就真的會變得更加不可控了。


    “司風是在什麽地方逃走的?”


    “啟稟聖上,是在嵐山郡。”


    “嵐山郡,”肖衍景眯了眯眼睛,“朕若是沒有記錯的話,那裏似乎是去往雲中城的必經之地?”


    “是。”


    “這麽說起來,朕好像好久沒有關心過雲中城了,聽聞雲中城近日要舉辦喜宴?”


    “是,密探回報,雲中城近日張燈結彩,看著是要辦婚禮,隻是不知是為誰舉辦,目前尚未見城中有邀請賓客的帖子發出。”


    “既然如此,那朝廷這份禮,不得不出了,李公公。”


    “老奴知道怎麽做了。”


    肖衍景不過是給了一個眼神,李甫振便立刻懂得了他的意思,欠了欠身,便爬了起來。


    指尖的串珠忽然停止了轉動,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好像有一絲清脆的開裂聲從珠串指尖的絲線發出。閃著光的琉璃珠一顆一顆掉落到了桌上和地上。


    肖衍景的眼眸中忽然閃動著一絲厭惡和憎恨。


    溫寄柔,這個世上,還沒有人敢耍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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