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潛穿越、重生已有三日,由於他的主動,本世界的諸多基本信息和常識都已完全掌握。


    是以,陶潛很明白“妖神軍”這三字的含義。


    朝廷定義其為:亂軍。


    而在平民百姓看來,則是,也不是。


    至少一開始不是,後來壯大之後,大部分的確都演變成了殘暴混亂的流民亂軍,少部分堅持住了底限。


    妖神軍早期在古豫省唐縣地區聚眾起事,後因皖北一場大旱災,造就大量流民加入,由此快速壯大。


    數日後,該亂軍聚眾達數萬人,直接攻破了古豫馬甫城,自此便真正成了氣候。


    在接下來的數年間,妖神軍以瘋狂速度壯大,席卷數個大省,接連攻破了數十個城池。


    此軍中不但有著流民士兵,還存在著數量極其龐大的旁門左道、江湖術士之流。


    正因為這些人的存在,才使得妖神軍能屢次破開朝廷的圍剿。


    盡管妖神軍在聲勢上不如已經席卷十幾個大省的“太平軍”,可在朝廷諸多大將大官看來,妖神軍更難對付。


    因為太平軍之人看重大勢,動輒裹挾數十萬流民前行,與朝廷大軍硬碰硬。


    而妖神軍,卻因“理念”之分,主動分割成了數百上千份,各自流竄的同時,又互有聯係,甚至偶爾會互相援助。


    加上那些擁有各種手段的左道術士,在朝廷看來,這亂軍簡直如跗骨之蛆,讓他們惡心又痛苦,且難以根除。


    對於普通的百姓而言,妖神軍的意義要分開看。


    若是天災人禍頻繁,致使平民啃噬樹皮、易子而食的地方,所有人都會盼望妖神軍的到來。


    瀕臨絕境的饑民,會無比渴望的聽到那首粗俗易懂的造反歌謠:


    亳州城子四方方,財主官府蹓下鄉;


    窮人糧食被逼淨,居家老幼哭皇蒼。


    亳州城子四方方,妖神起事渦河旁;


    殺財主,打官府,大戶小戶都有糧。


    這歌謠響起之地,意味著秩序徹底崩壞,妖神軍會將朝廷勢力滅殺,而後打開官倉放糧,掠奪富戶銀錢,散給百姓……到了這時,沒有饑民會去計較必須加入妖神軍這一前提條件了。


    能有一口吃的,能得一把銅板,那是天大的幸事,誰能拒絕?


    可對於如“尋仙縣”這般,秩序暫時平穩,百姓仍有飯吃,生活還算安定的地方。


    妖神軍,便是實實在在,不可辯駁的亂軍。


    他們一旦來了,一切都將完蛋。


    是以此時,賈強話音落下,李三魚這小商人也都露出驚駭之色。


    顯然是在害怕,若妖神軍攻入尋仙縣,他身家不保尚在其次,很可能連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會丟了。


    賈強同樣一臉憂色,繼續道:


    “前些日子,南粵總督季大人剿滅了一支從古豫地區流竄過來的妖神軍,還因此受朝廷嘉獎升了官。”


    “誰料此事被妖神軍主力知曉,竟直接又派了一支更難纏的亂軍過來,聽聞率領亂軍的,還是個戰無不勝,打得朝廷節節敗退的狠角色。”


    “原本總督大人領了大軍,要與之在南詔城外進行大決戰。”


    “可誰知道,那人竟然耍了陰謀詭計,帶著一群亂軍繞道鐵雞嶺,如今正翻山越嶺而來,若被其成功突破進來,屆時將橫掃包括咱尋仙縣在內,至少十幾個縣市,若被其奪了大船,連省城都會因此遭殃。”


    “總督大人極其憤怒,直接斬了情報官,而後給一些關鍵縣,如咱們這裏,派遣了新式軍隊。”


    “一旦有風吹草動,恐怕便是真正意義上的戰爭了。”


    話音落下,賈強滿臉憂色更濃。


    而聽了半響的李三魚,在擔憂戰爭的同時,似又想起什麽,猛地歎起氣來。


    不等陶潛相問,他直接便又對著賈強道:


    “賈老板,亂軍之事先放到一邊。”


    “我看我們真正要擔心的,是接下來老爺們的盤剝。”


    “禁仙堂也好,從省城來的新式軍隊也好,這些尊貴的大人士兵們,來了都得吃喝拉撒,都得有吃穿用度。”


    “按理說,這筆錢得來自軍餉,來自朝廷。”


    “可你我都知,規矩早就換了,他們駐紮本地,耗費的必定是本地的錢糧,都得本地來出。”


    “那些官兒大戶們會出麽?他們不會的,他們甚至還會借此機會,大肆斂財。”


    “而一般有這種狀況,老爺們慣常都用同一招。”


    說到這裏,賈強和李三魚幾乎是異口同聲吐出一樣的兩個字。


    陶潛在旁邊,同樣也猜到了。


    “加稅!”


    二字吐出,包括陶潛在內,三人麵色都變得愁苦。


    麵前香氣四溢、咕嘟咕嘟的羊肉鍋子,竟也變得沒滋沒味起來。


    因加稅、縣官、大肆斂財這些字眼,陶潛腦海中,竟翻騰起了一段書生原身和誌士原身皆有的記憶。


    不由自主的,陶潛將其說了出來。


    “我曾聽聞,有些地方在亂軍到來之前,已先被一些貪官用各種苛捐雜稅折騰的破敗不堪。”


    “在那些地方,百姓簡直如同魚肉,任由宰割。”


    “嬰兒生下來便需繳納落地捐,娶媳婦則需新婚捐,死了得繳棺材捐,若養了雞鴨豬羊牛等,還有畜類捐,屠宰捐等著你。”


    “看戲唱戲,有戲捐,若當了妓女,也有妓女捐,做了石匠得繳打岩捐,你若上河打漁,也需繳納劃船捐。”


    “甚至你去掏糞乞討賣草鞋,同樣逃不得糞捐丐捐草鞋捐。”


    “便是你失了鬥誌,躺平了去抽大煙等死,也有煙捐懶捐在等著你。”


    “總之,不將你敲骨吸髓,吃個幹淨,他們決不罷休。”


    “人間荒謬,莫過於此。”


    陶潛吐出這些,似也嚇到了李三魚和賈強。


    兩人雖見識比陶潛廣,但讀的書卻沒他多,更何況陶潛腦海中還有著一份誌士記憶。


    那誌士家鄉在南粵更南邊些,因被當地豪紳逼迫得家破人亡而去參加反抗朝廷暴政的活動,以親身經曆見證了太多人間慘事。


    有些災禍嚴重之地,那些豪紳富戶和貪官汙吏,的確是不將百姓當做人來看。


    亂軍還未到來,那地兒就先被他們這幫豺狼給折騰沒了。


    陶潛在消化了誌士記憶後,也完全知曉。


    “咱尋仙縣因是對外開放的口岸城鎮,交通便利,商業發達,雖也有很多百姓難以溫飽,可相比其他地區,已經算是幸福之地了。”


    “南粵之外,還有諸多省份都起了軍閥藩王,割據一方,加上太平、妖神等亂軍肆虐,說一句生靈塗炭絕不過分。”


    “加上洪澇大旱,地龍翻身、沙暴龍卷,酸雨紅月這些恐怖天災。”


    “還有那些漸漸肆無忌憚的妖魔鬼怪、詭異仙神。”


    “這般世界,說一句王朝末……。”


    說到後麵,陶潛意識到什麽,及時住口。


    李三魚和賈強也都理解,跟著噤聲。


    吃到這裏,三人顯然都沒了興致。


    陶潛去結了賬,而後將有些醉意的兩人送回各自的鋪子裏。


    陶潛自己,原本也是想回轉書鋪,但行至一半,忽然又是聽到一陣鼓噪。


    源頭,赫然還是那菜市口核心地帶,那豎著“招魂杆”的區域。


    不過這次,吵鬧源頭卻不是砍頭之類的場景。


    而是在一側的“告示木板”,此刻那裏已是聚集了大量人群。


    陶潛剛湊過去,立刻便聽見裏麵傳來一個捕快大聲宣讀告示,以及通緝令的聲音。


    “尋仙縣的居民們,從今天開始都要注意了。”


    “從省城來的消息,有大量江洋大盜,殺人如麻的匪徒,還有一些邪惡的左道術士,於近日流竄到了咱們南粵,據說鄰居縣市已經出現了很多受害者,咱們尋仙縣交通如此便利,恐怕難以幸免。”


    “這裏都是從省城來的通緝令,名單上都是最凶殘的匪類,你們都看清楚,記清楚了。”


    “一旦有發現,立刻上報。”


    “若證實,將有銀糧獎勵。”


    ……


    聽到這裏,陶潛似想到什麽,眼眸猛地亮起。


    腦海中,諸多念頭開始翻騰:


    “我昨夜得了駮龍珠碎片,入了‘引氣境’,按照誌述,我在修行界雖然還是個新人,但在戰力上,恐怕比大多數新人要強大得多。”


    “尤其我體內的駮龍血脈之力,還有那音攻神通,都被描繪的神乎其神,隻是我苦於無體驗機會。”


    “俗話說的好,吹的再牛逼,若無實戰,又有何用?”


    “我既決心摻和那黑暗殘酷的修行世界,早晚有一日要與其他修士爭鋒廝殺,若不早早開始實戰,以後很可能當場翻船。”


    “而現在,似乎就來了個好機會?”


    最後意念還未落定,陶潛已是如靈巧泥鰍般,輕易擠到了人群最前方。


    下一秒,他便看到了眼前告示板之上,貼得密密麻麻的大堆通緝令。


    每一頁上,除了畫像外,還簡述了這些江洋大盜、左道術士的生平和惡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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