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巧了,陶潛剛混入人群,便發覺有熟人。


    卻是那女兒宮的幾位女修,經過“壽星過境”、“滅性絕靈”兩次動蕩,原先隊伍早就離散,沒想到此番又遇上了。


    不過不管是之前還是現下,幾位女修都不認識他。


    陶潛也沒打算做什麽,隻默默站定,這回他這扮相卻是不需要多做表演,除了臉不太符合外,其他各種細節,實則都極為符合陶潛此時該有的模樣。


    幾乎就在他剛落地,混入人群的刹那。


    腦海中的悸動感,直接到達巔峰。


    恐怖的氣機,由虛化實,下一刻悍然降臨。


    前方不遠處,那正響徹無能狂怒的梅關區域內。


    虛空,毫無預兆的裂開。


    轟!


    熾白光輝,以那裂縫為起始點,開始向整個梅嶺地界洶湧爆發。


    頃刻間,包括“陶潛”在內,還有諸多平民百姓、散修,或是宗門修士,全部被這白光所籠罩。


    仿佛這梅嶺之上,直接多了一輪明月。


    沒錯,正是明月。


    因為在所有人的感知中,這白光雖然淹沒一切,但並不刺眼,甚至完全不影響視線。


    盡管此間並無月蟾,也無那巨大桂樹,更無月神與廣寒宮。


    但莫名的,所有人在恍惚間都覺自己置身於那月宮之內。


    隨後,那些無能狂怒與嘶吼停歇了,伴隨著一陣嘩啦啦的聲響,那數千近萬鎮妖軍,那些個築基、蛻凡修士,全都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


    尤其是為首的老仙,他修為其實比巨魔嬰妖還要高一些。


    但此時此刻,他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他也早已沒了那老神仙般的風儀,倒像個老太監般,麵容抖動,眼眸內滿是強烈的恐懼之色,渾身顫抖著跪倒在地。


    他的頭頂仿佛莫名出現了一股巨力,壓迫著他越跪越低。


    他卻不敢有絲毫抵禦,隻能順著那力道,讓自己的頭顱和顏麵不斷接近於地麵,最後緩緩的與泥土接觸。


    可仍舊沒有停歇,那力道仍在壓迫著這老仙人繼續往下,直接往塵埃中碾去。


    這一幕,被所有人注視著。


    不管是最孱弱的平民,還是如陶潛這般的修士,或是一些異類鬼魅,都是眼睜睜看著那不知何時起,出現在月華似白光最濃鬱之處的一道華美身影,看著那人踩踏著蛻凡老仙的頭顱,碾著他啃噬泥土,逼迫他大肆吞咽。


    到了最後,眾人甚至清晰聽見了那老仙麵骨破碎的聲音。


    按說這般殘忍的景象,被虐的又是個仙風道骨的老人,眾人都該無比同情才是。


    很可惜,偏偏就是那老者。


    有過之前那些變故,親眼看過這老者殘忍行徑的人,哪裏能生出一絲同情來?


    “痛快!”


    這,便是此時所有人心底閃過的念頭。


    也因為這一幕,雖然稍有些智慧的人都能看出,那月華深處看不清容貌,隻知極為華美、高貴的身影其實與這群殘忍修士和鎮妖軍是一夥的,但還是有不少人,不由自主的對其生出了好感。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那身影的氣質。


    即便是陶潛,此時此刻也不得不承認。


    那道高高在上的神秘身影,其姿態氣質,讓人感覺這絕對是一位從天上來的神仙中人。


    他未曾落地,也不該落地,不該被這凡俗泥土所汙。


    陶潛在人群之中,此刻仿佛能聽見周遭眾人心底的呼喊:


    “仙人,這才是真正的仙人。”


    “這就是真正的神仙麽,身攜月華而來,華美清冷,如傳說中的月宮神人。”


    “這世界上怎會有這樣的存在,這般身姿,這般風儀,不是仙人又是什麽呢?”


    就在諸多平民與散修,都被這身影所迷時。


    忽然,他似是折磨夠了那個貪婪的蛻凡老仙,誰也看不清的麵容驀地轉向一個方位。


    隨後他的身影晃了一晃,眾人隻覺那月華好似又清冷了些。


    再看之時,眾人便紛紛見到那身影手中,竟不知何時起多出了兩個魔頭。


    一魔,為蛇狀,纏繞著古鏡。


    一魔,則好似一個青衣童子,周身環繞著星屑。


    其餘人見到這一幕,隻覺古怪。


    而陶潛,卻是心神狂震起來。


    腦海深處,意念更是瘋狂翻湧:


    “蕭真人說的沒錯,這秦無相來曆神秘,但絕對也是一位洞玄修士,而且掌握的神通法門極其詭異繁多,遁法更是極其驚人,速度之快已經超過了蕭真人的大先天嬰母遁法,幸好當初他被別的要事絆住,否則蕭真人早就落入其手了。”


    “星吒魔那種一念遁萬裏之遙的確有吹噓的成分,但剛剛一兩個呼吸時間,至少能讓它攜著替身魔遁出去兩千裏路途,可即便如此,竟還是被捉了回來。”


    “幸好我早早向蕭真人打聽過相關信息,否則現在落入其手的,應該就是我自己了。”


    “這廝與真人同階,但能以更強的推演神術鎖定真人模糊範圍,但絕不可能通過粗暴的氣機回溯之法來捉人,尤其蕭真人與我一起後,以嬰母本源擾亂了我二人氣機,加上我那異樣魂靈對那種術法的豁免,我之真身對他而言,尚處於隱秘不可知狀態。”


    “我本就是修了靈寶根本法的修士,此行欲過梅關,往靈寶山門而去,再合理不過了。”


    “隻看秘魔萬化術,是否有傳說中那般效用,可令道佛大宗在無準備情況,也根本無法識破。”


    “若有,則我生機尚在。”


    “還有那三頭星吒魔,牛皮吹的震天響,已過去這麽久,怎還沒將蕭真人成功送到觀音寺……三魔遁去要早得多,而且還是接力遁去,這樣應當不至於被捉回去吧?”


    “得此災度過,我卻是要好生反思一二了,我度靈寶三災的方式絕對出了大問題。”


    “若如我這般得了靈寶根本法,都要度這樣的災劫,那靈寶宗哪裏還能收得了野修弟子,這條路徑早該斷絕了去。”


    “所以,必是我作死太過,才導致三災這般嚴重?當真是苦也。”


    陶潛親眼看著那月華深處身影展現出來的力量,心境都因此亂了些。


    而同一時刻,秦無相的心思也不怎麽好。


    他仍舊踩踏著那蛻凡老修士的頭顱,提溜著那兩個魔頭,同時又偏轉頭顱,看向福閩大省的方向。


    發出一道歎息,而後開口了。


    這是一種根本無法形容的聲音,也完全符合所有人對於仙人仙音的想象,清冷且高貴。


    “嗯,追不上了。”


    “星吒魔,好稀罕的魔頭,蕭媚娘果然不愧是修了嬰母根本法的,都到了那種絕境,仍舊被她覓到了一縷生機。”


    “不過她能逃出去,倒是也仰賴了你們這些廢物的幫忙。”


    “我沒記錯的話,之前我布下這十絕陣時特意吩咐過,隻要按照我的命令使用這一百零八顆玄牝珠,蕭媚娘絕無幸理。”


    “可你們仍舊出了差錯,讓她跑了。”


    “貪欲,是貪欲要了你們的性命和道途啊。”


    當這非男非女,仿佛隻有神仙中人方可吐出的聲音響起時。


    那群蛻凡修士好似感受到了什麽滅頂之災,直接陷入最極致的恐懼中。


    尤其是那麵骨破碎,仍在泥土中的蛻凡老修士。


    他並不敢有絲毫掙紮,隻是以某種神通發出聲音,近乎是呐喊道:


    “大人,聖子大人饒命啊。”


    “此事是我等起貪念所致,但還有外人從中作梗啊。”


    “是那個得了秘魔宗傳承的劍修,是他動用秘魔法門,騙過我等,將蕭媚娘送了出去。”


    “我等該死,但那個秘魔崽子更該死。”


    “他竟敢,他怎麽敢,破壞大人您親自布下的陣法。”


    “請大人給我等一點時間,讓我等去將那魔崽子揪出來,押送到您麵前,到了那時我等再任由大人處置。”


    “不能讓此子隨我等一同赴死,我等心有不甘啊……”


    “聒噪!”


    “嘭”


    隨著那清冷聲音,這回所有人聽見的,直接就是那老者顱骨破碎的聲響。


    盡管身為蛻凡修士,顱骨碎了也不會死。


    但此番,這老仙人可說是一絲一毫的尊嚴、顏麵都無了。


    而那月華深處的身影,好似根本就沒聽這屬下的哭嚎,隻打量著手中的兩個魔頭。


    而不管是替身魔,還是星吒魔,都沒有從秦無相目光中感受到惡意。


    甚至,它們感受到的還是善意,一種讓它們不由自主生出好感的善意,青衣童子似的星吒魔,還忍不住蹭了蹭拎著它的那白皙手掌。


    而後下一刻,兩個魔頭都聽見了一道溫柔詢問的聲音。


    “兩個小東西,你們的主人就藏在這裏吧。”


    “來,指認給我看看,我可做主還你們自由之身。”


    “秘魔宗的手段,最是無恥狠毒,不過我正好有一法,可解喚魔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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