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潛麵對妖魔邪修一類,慣愛耍弄手段,虛實真假不一。


    但對待稍親近的,卻從不作偽。


    袁公也知這點,是以此時見陶潛那動作,不由得心情大好,暗自道:“此子雖麵厚心黑,但本性良善,頗為赤誠,確適合做靈寶門人,也適合入吾秘魔宗,這弟子收得不虧,說不得我這早死鬼日後還可沾光,不至於讓多寶這廝把好處都占了去。”


    袁師也是個好麵兒的,心底念頭是這樣,明麵上卻不能有多餘表露。


    隻低哼一聲,嗤笑回應道:


    “怎的?擔憂我老人家因為斬了一劍就無了,我若這般沒用,當年也不能壓著多寶暴打一頓,讓這無恥之人在眾多同道麵前大丟顏麵。”


    “那魔頭喚作【無根魔主】,本不過是一頭尋常的劣魔罷了,當年我們秘魔宗瀕臨崩解,將傳承、寶物藏匿於域外諸魔體內,這劣魔僥幸被選中,得了好處才成就的魔主尊位。”


    “然好處多大,代價便多高。”


    “不管那魔主修為境界多強大,手段多駭人,隻要麵臨秘魔宗門人來討債便拒絕不得,我的蕩魔一劍可殺之,換另一位師弟師妹來,隨意一道天魔陰火也可殺之,不過那劣魔靠著秘魔寶藏逍遙這般多年,已是值當無比,魔生無悔。。”


    說罷這句,袁公似已真正進入師尊的角色。


    先前他雖也教導陶潛煉那【秘魔舍身劍訣】,但並不強製,隻一副愛煉不煉的樣子,陶潛來請教他就教,陶潛不說他也不言語。


    如今,盡管他殘魂身軀稀薄飄搖,隨時要散去的樣子。


    卻並不回歸雕像,隻目光灼灼盯著陶潛,肅然道:


    “陶潛,你已得秘魔傳承,已是當代秘魔子,合該結束這般浪蕩的生涯,認真修煉諸天秘魔法門,早早踏足洞玄、極樂之境,方可在未來某一日,也其餘同門一起,在此方世界重建秘魔宗。”


    “旁的我老猿管不著,你靈寶宗的《度人經》要如何修,自有你的緣法。”


    “但秘魔法,卻是耽擱不得了,因時機不到,所以【諸天秘魔經】這大冊本命經還傳不得你,但如舍身劍訣、度佛訣、諸天魔網、萬魔戮仙神煞、大諸天無形魔焰等等神通都已在你神魂深處,從今日起你便要操練起來,懈怠不得。”


    “第一門功課,一月內,你需學全舍身劍訣,自無我始,其後斬仙、蕩魔、伏妖、屠異、滅佛、弑神、誅邪、絕祟共九式,一式都不可落下。”


    “你若學全了去,悟性又足夠的話,日後再得傳秘魔經,說不得就能得傳那第十劍,比我卻要強得多。”


    “第十劍?我曉得這前九劍分別針對仙魔佛妖,神鬼邪祟等等,那這第十劍又是針對的何種群體?”


    陶潛聽了功課,下意識反問道。


    袁公也沒賣關子,隻一臉遺憾道:


    “當年創下這門劍訣的老祖,在此界掃了一遍,自覺無有敵手便去域外找那些不可理喻的神靈打架去了,雖然最後那位老祖瘋了,但瘋狂前卻也斬了不少真神,悟了最後的第十劍。”


    “你看嬴青帝這邪神子嗣很是不順眼,若能學會第十劍,一劍砍了就是,哪來還需要耍弄什麽陰謀詭計。”


    “當然學那第十劍也稍稍有些風險,走在你前麵的都瘋了,除了我。”


    “不過對你而言想必無事,你這小子也不知是何種道體?似乎能減免些修行代價,頗為無賴,說起來你身上的詭異倒是與你心心念念的謝師姐頗為契合,你若能得全她的【先天靈機】,便是去了域外大淵,也能活得很好。”


    說罷最後一句,袁公再丟下一句勤煉劍法就不再多說,鑽回雕像中孕養殘魂去了。


    陶潛到嘴邊的“我沒有惦念謝師姐”不得不咽了回去。


    聽得舍身劍訣的秘辛,再想到袁師那一臉遺憾,陶潛不由暗自嘀咕道:“您老人家沒瘋,莫不是因為死得太早,沒能學全那第十劍才幸免於難?”


    悄悄腹誹了這第二位師尊後,陶潛不再耽擱。


    徑直盤坐回去,心神沉浸便要開始學新的神通法門。


    適才他所得的一份【秘魔傳承】,內裏都是些稀罕、強大的神通法決,不是喚魔法、煉神印這些基礎粗淺的法門可以相比的,若是泄到外界去,每一門都足以引來大量邪魔修士不顧生死的爭搶。


    如那“諸天魔網”,此法既是神通,也是煉寶,需將至少四萬域外魔頭煉成羅網,各司其職,自成一界,威能之大莫可匹敵。


    不過此法代價極大,也需耗大量時辰和資糧寶物,縱然是極樂境的強者也得上百年才有機會煉成。當年秘魔大戰時正有一位長老煉了,關鍵時刻將魔網展開,直接困住金剛寺的幾位強大羅漢,甚至擊殺了一位,才讓剩餘羅漢撕破羅網逃將出來。


    當然,論及陰損,卻還是不如陶潛此時要修的。


    秘魔度佛化屍訣!


    這秘法效仿轉輪寺高深感化佛法而得,效果幾乎一致。


    而且並不難煉,陶潛隻看過一遍已是學會,隻麵色微微變化,默默感歎道:


    “逆佛為魔,煉成三屍化身般的存在,真個是好手段。”


    “也不知道轉輪寺的高僧們若煉了此法會如何?成佛還是化魔?”


    動念中,陶潛徑直抬手將聖胎袋中的秦無相喚了出來。


    這位方士聖子被俘後,始終想著脫身計策。


    可惜聖胎袋不是好對付的,走上一遭便渾身酥軟,渾渾噩噩,靈知蒙昧,倒是正好方便陶潛施為。


    不與他廢話,令其坐定,旋即捏了個古怪手印點在秦無相眉心處。


    下一刻,驀地開口,竟是頌念起某種佛門經文來。


    頃刻間這靜室內仿佛多了一尊高僧,陶潛也變個寶相莊嚴頌道:“聞如是,一時佛……”


    若有轉輪寺僧在此,立刻就能聽出這是寺內秘卷《佛逆魔經》。


    卻不曉得秘魔宗的老祖是如何做到,將這秘卷竊出,還強行篡改成了魔宗法門。


    此法之陰毒!


    不在降魔一道,而在化屍這關竅。


    先前陶潛想著的天魔丹、孽蟲,雖然也有效,但皆是強製控製,有被揭穿反噬的風險。


    但如今這秘法,斷然不會失敗。


    隻要成了,秦無相還是秦無相,隻是他的心魂、思想、陣營全部轉換,由內而外,無有任何痕跡的轉化。


    秦無相畢竟是聖子,見識也不低。


    脫離聖胎袋後漸漸清醒,聽著鑽入腦海的佛經,瞧著眼前寶相莊嚴的蟾宗秘傳,他徹底迷亂的同時也生出了極其強烈的危機預兆。


    聽到半途時已麵色大變,眸中顯出極端驚恐之色,瘋狂嘶吼道:


    “停下,快停下。”


    “這不是蟾宗法門,這是大轉輪寺的度化佛法,不,不對,這是魔宗秘法……你是魔宗暗子?”


    喊到一半,秦無相仿佛已經預想到了自己的悲慘下場,他不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結局。


    他願意投敵,願意戰死,但不願意如此。


    說得好聽是度化,實則是換人,是徹底失去自我,變換成另外一個人。


    最陰毒的是,結束之後他自己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對勁。


    一念及此,秦無相再顧不得其他,開始軟語求饒,不管是何種話語都願說出口,隻要能讓眼前這個比邪魔還要邪魔的蟾宗秘傳改變主意。


    “道友,我伏了。”


    “你且住手,我隨你處置,我可主動放開心魂由得你種下任何禁法。”


    “求你了,不要再念了,求求你,我求求你……”


    開頭幾句秦無相尚有誆騙想法,可說到後麵卻是真情實意,隨著佛經入耳,魔音入魂,他心底恐懼更攀升至極限。


    陶潛再瞧他時,這位當年好似謫仙人般的聖子,竟已痛哭流涕,滿臉哀求。


    毫不猶豫,若陶潛此時要他跪下來磕頭求饒也不會有任何阻礙。


    若換一人這樣,他早已是心軟住口。


    可話說回來,除卻秦無相這等人外,陶潛也不會對旁的修士用這等陰毒法子。


    是以仍舊不言,隻搖搖頭繼續煉法。


    陶潛本就與佛有緣法,得了百禽舍利,煉了那大涅槃印,如今頌這《佛逆魔經》也順當,不多時終至那關竅處,頃刻間隻見這廂房內迸發出極耀眼的金色佛光來,大量佛印更直接化了實質在空中遊走。


    也虧得陶潛早設了禁製,否則這動靜大了。


    佛光一現,陶潛即刻運轉法門。


    由佛轉魔!


    度佛化屍!


    須臾間,金光轉黑焰,佛音化魔印,一股腦盡數鑽入秦無相體內。


    秦無相見得這一幕,頓時徹底絕望,涕淚橫流。


    他也讀懂了陶潛先前眸光含義,認命的同時,突兀大喊道:


    “道友,無相伏了。”


    “這一遭許也是無相的緣法,由邪轉正,也難消過去因果,化作你之傀儡後,不論要作甚都無怨言。”


    “秦無相也別無所求,隻願道友知曉那諸多惡事皆是我一人所為,卻與我背後秦氏一族無關,道友隨意處置我這無用之軀,莫要遷怒秦家,更不要遷怒我那可憐母親與體弱的妹妹,可否?”


    聞言,陶潛仍不回。


    隻心底冷笑,暗道:“不愧是方士出來的,死到臨頭依舊不忘掙紮,我若分心回他一句,煉法即刻就要出岔子,他也不會想著真身逃離,而是即刻自爆,能逃出去一縷殘魂、真靈便是大賺。”


    果然,見陶潛在這最後關頭也不上當,秦無相終是無了法子。


    麵目扭曲,哀歎道:


    “籌謀半生,沒想到竟殞在此處。”


    “終是神通不敵天數,如此,便是我秦無相的命。”


    話音落下,他眼瞧著那魔光魔印鑽入體內。


    旋即,無比詭異的變化開始出現在這位方士聖子的麵上。


    他先是怔愣,繼而是驚駭,緊接著是滿臉的悔恨之色。


    過度極快,無比自然。


    曉得度化成功的陶潛,一指解了禁製。


    下一刻,又是不可思議的景象發生:


    秦無相驀地起身,再跪倒,嘭嘭嘭幾聲無比幹脆的磕頭。


    磕完後,一臉恨意的起身,怒道:“無相的前半生竟混賬如斯,害得生靈塗炭,卻是個牲畜也不如,哪有顏麵留存於世,不若這就是了結了去。”


    話音落下,就見他抬手便取出一柄法劍拋起,劍光一掃,竟是要直接斬了自己。


    見這一幕陶潛心膽俱寒的同時,也有些哭笑不得。


    連忙出手瓦解劍光,同時開口下令。


    度化為三屍化身一類的存在後,秦無相仍有靈智,是個完全獨立的修士,隻安撫無有太大效用,不如陶潛直接下達命令。


    不多時,陶潛便盤坐了一個“全新的秦無相”。


    他哪裏還有一絲一毫方士聖子的邪惡模樣,滿臉的坦誠,再配合外在的風儀氣度,任是誰見了都要讚一聲得道真修,在世仙人。


    陶潛瞧著他,還來不及開口。


    秦無相先拱了拱手,主動便道:


    “無相,謝過道友再造之恩,不過道友也需知曉功德孽力抵消不得的道理,我此番即便能立下一些功勳,挽救些民眾,也無法抵償我前半生所造罪孽。”


    “此番諸事結束後,若道友覺得我還有用,那便留著這戴罪之身。”


    “若覺無用,萬萬不可放虎歸山,隻一念傳來命令,讓我自爆神魂真靈,切記切記。”


    說罷這句,他也不等陶潛回複,直接又開口出主意。


    同時,也吐露了一個不小的秘辛。


    “道友俘了我與那百花真人周迎春,原定主意恐是要將我二人上交給那嬴青帝。”


    “此舉很是不妥,那人明麵上雖偉岸光正,實則卻是個瘋的,與七邪宗、方士暗地裏有些默契勾結,我二人若被交上去,且消息泄露出去,必被滅口,白白浪費了我與那周迎春的身份。”


    “不若這般,道友你將我二人交給嬴青帝在此間的親信。”


    “我料定那人會在半途,故意鬆懈,讓我與周迎春能借機逃走。”


    “如此,我二人回轉七邪宗後,可作為內應細作,不管是探秘,還是配合道友的行動,皆有大用處。”


    聽到這裏時,陶潛沒有對秦無相的計劃發表意見。


    心底,隻有一種感受,卻是針對那《秘魔度佛化屍訣》的。


    恐怖如斯,歹毒至此,不愧是秘魔宗壓箱底的神通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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