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潛與雲容扮作的無垢佛子、妙音菩薩,並未在蒸佛城中待太久。


    入城一個時辰不到,掀起諸多風波後,二人又在禁法大陣遮掩下離了那城池,徑直轉往錢塘省內去了。


    這意味著陶潛接了百魔真君高洋給的任務,走個過場,有大好處拿,傻子才不接。


    在高洋視角是如此,為免露餡,加之陶潛也有此意,便順勢應下。


    臨走前,陶潛與雲容還進行了一番布置,主要是為了保障段玉虹的性命。


    一旦生變,這位南海女修頃刻就可脫逃遁走。


    當然,應急罷了。


    如今那高不宜,中毒頗深,已是不可救藥。


    要對段玉虹產生威脅,先就要將這高氏嫡傳,又極受高洋寵愛的子嗣斬殺才行。


    蒸佛城乃生造出的城池,地處一條名為“解脫嶺”的山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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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這地界有何玄奇會被那魔佛寺羅漢選中,以此來了結含山寺百僧性命。。


    不過此山嶺的詭異,陶潛二人倒是很快有所感受。


    險峻山嶺,荒穀幽林,處處可見得佛寺佛塔。


    雖大多建得粗糙,但可以想見當初香火有多麽鼎盛。


    周遭十幾座城池、市縣的百姓凡民,恐怕都會來此念佛拜佛,怪道喚作解脫嶺。


    可惜,那卻是以往。


    如今此嶺,說一聲人跡罕至,生靈絕地,可謂很是貼切。


    緣由便在於此地的天氣,實在是過於極端。


    時而愁雲慘淡,黑風滾滾,時而大雪漫天,冰棱如雨,更有無名襲來的罡風、烈焰、邪雷、厲鬼、


    怨魂等等物事,甚至是一些連袁公都認不得的異類詭物。


    莫說是凡民,就算是妖魔修士們。


    若無一些強橫的傍身手段,也根本過不了此山。


    眼前不斷變換的酷烈景象,倒是有些類似當初被布下【玄牝天門十絕陣】的梅嶺,隻不過梅嶺是暫時,而這裏則是時時刻刻,不眠不休皆有。


    也虧得陶潛與雲容,都算是大神通者,否則還真過不了這解脫嶺。


    “先有長留山,如今又有這解脫嶺。”


    “域外對此界的侵蝕,似乎一直在加重著。”


    解脫嶺最後一段路途,一座被多種天災異象摧殘成光禿黑山的孤峰之巔,一位佛子,一位菩薩,風塵仆仆趕來。


    前者皺著眉頭往後方一看,心中感歎道。


    陶潛此念,自然不算是杞人憂天。


    事實上,已經有許多有誌之士看出不妙來了。


    長生天朝七十二省內,都開始出現一些似乎是永久性的地勢更改,滄海桑田似乎正在被加速,更多了大量無法解釋的神秘現象。


    如長留山那種神屍墜地導致的異化,以及這解脫嶺內變異的氣候,其實已算不得稀罕。


    真正棘手的,是那種無解的現象。


    傳言就算是一些道佛魔妖的大派修士出手,也根本奈何不得。


    感歎過後,二人越過山嶺。


    正式,踏足錢塘省腹地區域。


    再接著往前方去,接連越過數個大市,數十個小縣城池,就可抵達錢塘省之都城,錢塘市。


    說起來,錢塘城亦是一座古都。


    這倒不稀奇了,如今在陶潛處,最不值錢的就是皇帝。


    “娘子,據那高洋說,如今錢塘省已被那程羅漢勾結魔佛寺,徹底改造成了地上佛國。”


    “此間風俗景象,與其餘省份迥異,不過倒也方便了你我行走。”


    “我二人就以南海佛修身份,見山拜山,遇寺入寺,直往錢塘城內,那一座魔佛寺而去。”


    “路徑內有一地,喚作銀屏市,那裏有一座黃雲山,山上有頭自稱為【吞天大聖】的蛤蟆妖,順勢取了其性命,竟蟾珠奪回。”


    雲容聞言,自無不可。


    聽得娘子二字,便已是笑意盈盈過來,牽了自家夫君弟弟,狸奴崽兒他爹的手。


    動念喚出蓮花狀祥雲,這對仿佛從西方極樂世界出來的佛門眷侶便升空而上,往錢塘城方位去。


    隻是二人都未料到,剛一動作。


    那祥雲飄出去不過十數裏,下方大地之上,一陣陣鼓噪傳來。


    以陶潛和雲容的目力,不費吹飛之力看得清楚。


    下方,是一處人族聚集地。


    三四個小村,環繞著一個小鎮。


    依山傍水,資源瞧來不錯,甚至在鎮外陶潛還看到了一座繅絲工廠。


    鎮內似在進行著某種節日慶典,縱是大白日,也可見得禮花升空,彩屑飄飛,至少近萬人聚集著,歡呼著什麽。


    人群中有眼尖者,瞧見陶潛二人,立刻驚喜大呼。


    嘩啦一下,萬人跪地。


    動作無比整齊不說,這萬人更同時露出一臉狂熱之色,口中開始頌念某種經文。


    不等陶潛與雲容聽個真切,詭異畫麵誕生:


    那萬人,每一人頭頂竟開始冒煙。


    好似瞬息,他們俱都變成【人形香燭】般點燃了自己。一絲一縷肉眼可見,且充斥著異香的煙氣飄蕩而上,仿佛有著某種源力在牽引著,這些煙氣凝而不散,飛快往陶潛雲容飛來,並要往他們體內鑽去。


    “這是…?”


    二人,皆露出驚色。


    雲容自然施法抗拒,陶潛則皺著眉頭捏來一縷。


    腦海中,誌述進發:


    【誌名:人香。】【誌類:異物。】【誌述:此物為人佛之香,源自魔佛寺秘冊《燃香經》,經中有一首佛偈,任何生靈隻要心誠,


    頌念那佛偈便可點燃自身,散發佛香,此香由魂魄、元精、血氣揉搓而成,對於任何佛門修士都有著好處,以魔佛寺僧尤甚,聞之可增修為。】【注一:吃得人香,需應人願,否則必將被香中所蘊貪嗔癡恨等劇毒業力反噬。】【注二:凡人所求無非是酒色財氣等俗物,滿足後可無礙吞吃人香,直至“香主”死亡,得回應得滿足的香主,燃的越快,死的越快,隻其中並無痛苦,沉溺享樂,將己身作資糧,供養佛修,正是隻求今生得極樂,不望來世享太平。】【注三:魔佛寺錢塘分寺僧眾,刻意散播燃香佛偈,收獲最多者為“空蟬羅漢”,此人得百萬香主供養,又已煉成那魔佛妙法白骨琉璃塔,如今神通法力,遠超魔都之時。】【注四:共計九千八百七十三位“香主”發來供養請求可豁免全部代價!】明明隻是一縷佛香,可裏麵竟是蘊著這般複雜,且震撼的秘辛。


    陶潛此時不止是覺得漲見識,更完全明悟:為何空蟬羅漢那般好的外相,所在大寺卻被稱之為“魔佛”。


    這二字,再精準不過了。


    他身側的雲容,在感知過後,那寶相莊嚴的麵上,也是露出一抹慍怒之色道:


    “這些人,男也好,女也罷,乃至於老人孩童,竟都在向你我求取享受。”


    “金錢、美色、吃食、權力……念頭齷齪,不堪入目。”


    “下去看看。”


    陶潛首次見識到魔佛寺手段,又是憤怒,又是好奇。


    二人身軀,隨之降臨那萬人小鎮。


    剛接近,那一聲聲重重疊疊的佛偈念音便清晰起來:


    “燃我身心魂與魄,供養十方無量佛。”


    “消業破障有良方,同登無上歡與樂。”


    便是這四句,一遍又一遍的響徹。


    陶潛站於蓮台之上,聽著這佛偈,瞧著下方小鎮諸景。


    此鎮,喚作【無苦鎮】。


    牌坊上字跡頗新,應是新改的。


    若不去看那近萬人麵上扭曲、癡狂的神色,隻瞧景致,陶潛會認為這當是一處禮佛敬佛的村鎮。


    處處可見佛香、經文、佛鍾、佛香等等,甚至於大半鎮民直接就穿著僧人衣袍。


    在這之前,他們所進行的節日想是菩薩日、羅漢節之類。


    街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菩薩、羅漢、金剛雕像。


    陶潛如今賣相,自是不用多說。


    妙僧佛子!


    那風儀氣度,伴生的佛光神韻,已讓鎮民們為之瘋狂。


    近萬人,就這麽“唰”的一下。


    幾乎同時抬起頭顱,用一種癲狂之極的崇拜目光,直勾勾看著陶潛。


    但,都未有大動作。


    隻是這麽看著,同時口中,頌念那佛偈的聲音愈加激昂,愈加虔誠。


    可陶潛腦海中聽到的,卻是一道道無比駁雜的念頭: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這一回竟然喚來了一位佛子,一位菩薩,我們有福了,佛子啊,菩薩啊,


    請吃了我的香,而後賜予我財貨吧,一千兩銀元,我隻要這麽多,求佛子憐憫。”


    “哈哈哈……太好了,萬能的佛子菩薩,請吃我的香,我要美人,一個,啊不,至少兩個大美人,


    要和隔壁寡婦母女一模一樣的。”


    “我的我的,菩薩快吃我的香,我要美食,讓我連吃三天三夜都吃不完的美食。”


    “希望這次來的佛子菩薩,比前幾次要強大,吃我的香,盡可都吃了去,我要享受榮華富貴,我要享受金錢美人,隻要能應驗,我就算是死也甘願了。”


    “看這派頭,這回必定要更強,上次那幾個弱僧,不過吃了一個時辰的香,實現了數十人願望就承受不住,當場暴斃,一身血肉塗滿了菩薩羅漢像,害我們清理那般久吃我的吧,我願隻活三日,


    這三日內,我要與一頭狐妖纏綿,生的痛快,臨死時,不論如何也要快活。”


    “我,我要當大官,當皇帝,哪怕隻半天。”


    “菩薩啊,請享用信女的佛香吧,我所求不多,隻求不再挨餓,不再受凍,不再生病,不再受人淩虐”


    “佛子在上,請吃我的香,可以吃掉大半,隻留下一點讓我活幾個月,然後把我的爸爸媽媽還給我,讓我們一家人再一起生活幾個月。”


    陶潛凝神聆聽,同時還將靈視打開,仔細觀察,更暗施秘法,搜魂察魄。


    很快便弄清楚這所謂“無苦鎮”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此鎮,原名長樂鎮。


    雖是個小鎮,但畢竟在頗為繁華的錢塘省內,相比其餘省份的人族同胞,此鎮居民的日子尚過得去。


    算不得富足,隻勉強可保證衣食,又碰上個留學歸來,新上任的好鎮長。


    先建學堂,後辦工廠,眼瞧著日子越過越好。


    變故來了!


    錢塘省大都督程羅漢,立地上佛國。


    省內,萬事萬物皆生巨變。


    如那“燃香佛偈”,剛傳播過來時無有多少人信。


    可很快,開始有魔佛寺的僧眾走遍全省,演示神跡。


    隻要頌那佛偈,要什麽,便有什麽。


    既能不勞而獲,誰又願辛苦勞作?


    就是那躊躇滿誌,一腔熱血的新鎮長“王金印”,在一次試探性的頌念求取修行法門並得到回應之後,也迅速墮落了。


    如今的長樂鎮,百業凋敝,良田荒蕪,漁耕無人,更遑論那鎮外新建的繅絲工廠。


    所有人,都在進行著各種禮佛節日,頌念著那燃香佛偈,渴望著能招來路過的高僧菩薩。


    吃他們的香,應他們的願。


    即便是少數願望沒有那般貪婪的人,似乎也都喪失了自我力量。


    最基本的吃食、衣物,也想著依靠佛偈來做到。


    代價?代價正是他們自己。


    長樂鎮原有人口三萬一千人,一月餘,剩九千八百七十三人。


    “好個魔佛寺!”


    “癡兒們,速速醒來。”


    陶潛歎過後,忽而動手。


    張口大喝,佛光湧動中,可令百獸驚怖,眾生靜心的獅子吼響徹此鎮。


    此神通源自佛禽護法青毛獅子,陶真人可借來一用。


    不如原版,但他畢竟法力磅礴。


    近萬人受這【獅子吼】,頓時全部露出痛苦之色,雙手抱頭哀嚎,七竅更流淌出漆黑膿血,墜地自燃,消散無蹤。


    業力一消,盡數清醒。


    納頭便拜,這回倒是不再整齊,隻七嘴八舌謝佛子菩薩救命。


    不過也就在此時,陶潛耳中響起袁公傳音:


    “小子,你這般做,隻怕也是治標不治本。”


    “你可知曉為何魔佛寺僅憑一家之力,就可同時抵擋觀音寺、大自在寺、轉輪寺等等大寺的圍剿,


    除了那尊萬劫不滅的魔佛外,真正的緣由就在於那層出不窮,極為難纏的魔佛秘法。”


    “燃香佛偈,不過是其中一種。”


    “你用獅子吼暫時清了這群凡民心頭汙穢,可外毒好除,內魔難消啊。”


    “尤其如今的世道,凡民朝不保夕,禍福難料,與其掙紮求生,不若享樂一段時日,安然死去,多數人都會這般選。”


    “你與雲容隻要一走,這些人過不了幾日,保管再次頌那燃香偈,點了自己,供養過路的魔僧。”


    ps:先更四千字,晚些時候還有,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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