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以後需要搪塞人的機會多不多。


    反正眼前就有一個。


    金成走了以後,九悠見到了第二個師父。


    她本以為愫憂君是一個和師父一樣的老頭,沒想到他居然看起來非常年輕,隻不過麵色蒼白了些。發髻隨意,碎發淩亂地蓋住了臉,看起來因為憂慮極重,而十分憔悴。


    他說話時斷句有些怪異:“是你小精靈,新來的徒弟。我是師父,愫憂。”


    想了想,他又說,“幽冥君你師父,我也你師父。都是師父。”


    “好的,師父。”


    愫憂君點點頭,將說話時卷成一卷的書鋪開。九悠驚奇地看向書麵,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張巨大的、有字有圖的平麵說明書。


    他施法連個抬手動作都沒有,不到眨眼的時間裏就完成了。


    好厲害。九悠偷偷抬眼看他。


    “冥界地圖要知道;六界分布要知道;精靈使命要知道……”


    愫憂君說到這裏時,九悠渾身一僵。愫憂君暼了她一眼,停下了話語。


    “這三樣先學。”


    “好。”


    九悠接過愫憂君遞給她的冥界地圖,剛打開翻到第一頁,就感受到一股強大的風力,吹得她睜不開眼睛。


    不過閉眼睜眼間,她就發覺自己來到了最開始去過的地方。


    ——沉淵口中的陰陽路。


    隻不過二人所在的地方不是地麵上,而是半空中,從嵌入場景之中,變成浮於場景之上。


    換個視角看,故作玄虛的卻從不會打開的房門,沒有她初到之時那般陰森可怖。


    進入“教學模式”後,愫憂君說話正常了許多。


    “這裏是陽間和陰間交匯的地方,子時鬼門關大開,就能看見鬼差遣送新收的亡魂。如果你一個人的話,最好不要來。厲鬼凶惡,鬼差無情,沒人能保你。”


    九悠心說:已經曆險過了。算是九死一生了吧。


    愫憂君背手緩緩橫穿過陰陽路,來到了奈何橋邊。


    這裏也是涇渭分明,奈何橋之外像是南北極一樣冰冷,奈何橋之內卻是人來人往——或者說鬼來鬼往,燈火通明。


    沿路二人可以看見諸多刑具,大抵會用來懲罰生前作惡多端的惡鬼。


    “此處無事也可避開。”


    愫憂君說完,九悠眼前的景象就又變了,來到了望幽山上。


    “我和幽冥君都出身望幽山,我已不知幾許年未出冥界,他倒是常年忙得不見人影。因你之事和我遞話,我翻了多年日誌,才想起上次見麵是何時。”


    “是何時?”


    “很久很久以前……”愫憂君說這句話時,表情逐漸迷茫起來,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九悠靜靜地等待他回神,整理了下衣服,想著,以後的衣服都應該長一些為好,蓋住闊風扇和腿,看起來就更像憑空漂浮了。


    腳不沾地往往是遊戲世界裏高級角色的專屬,她竟然也享受了這種待遇。


    要是以後也能擁有大殺四方的能力就好了,好歹她以前在虛擬的遊戲世界裏,是常拿全局最佳的節奏帶動者。


    “師父,鬼和冥界精靈都是可以修仙的,對嗎?”見愫憂君“醒”過來了,九悠連忙遞過話頭。


    “當然,這不正是你和師兄們努力的目標。天上有日月星三辰,地上有金木水火土五行。大概是幽冥君萬年孤寂所致,又或者受了仙界成立三辰宗的啟發,幽冥君居然也成立了五行宗。”


    “也就是說,仙界也有分別代表日、月,星的三個精靈,和我們一樣,學習修仙?”


    “大抵……不過如此。”


    愫憂君又精神恍惚起來,九悠趕緊閉嘴。


    一路上,愫憂君的精神總是反反複複。九悠隻得趁他魂還在的時候,趕緊問幾個問題。


    神界之主天帝因為理論上和冥帝平等,無法幹預冥帝做事。冥界隻有冥帝一人獨大,冥後多年未現身,不知所蹤。


    五精靈的使命確實是為冥界奉獻,上一次冥界內戰,五精靈合體,發揮出巨大的威力,為冥界的和平作出了貢獻。


    但是內戰過後,不同的聲音逐漸增多。可能是為了平衡的考慮,幽冥君自創了五行宗,收養和教習新一代五精靈。


    怎麽跟韭菜一樣,割一茬還能再長一茬?有這麽厲害的本事,別的地方想侵犯冥界,都該提前掂量掂量吧?


    九悠對小說裏的戰鬥描寫都是粗粗略過,時隔幾年後回想,更是毫無印象。


    二人漂浮至望幽山上的一處水潭,九悠原本遠遠望去,還以為是一塊巨大的玉。


    愫憂君抓住九悠的肩膀輕輕一躍,落地之後闊風扇靜靜地當好坐騎,九悠視野變換過後,幾乎沒有眩暈的時間,就穩穩落地了。


    “這算一座湖嗎?”


    “是叫碧玉湖沒錯,因其表麵幾乎毫無波瀾而得名。湖底因連通冥界靈脈,靈力充沛。以後等幽冥君開始給你治腿,你可以來這裏遊玩,湖水對你有益。”


    “那我能今天就泡泡腳嗎?”


    “當然可以。”


    愫憂君出於避嫌的緣故,轉身離開。


    九悠飄到湖麵上方,卻看見了水麵上有細細密密的水波紋。


    剛才愫憂君不是說水麵平靜嗎?難道是她過來後帶起的風驚擾了水麵?


    九悠想問問愫憂君這是怎麽回事,一回頭卻不見他的人影。


    她想飄到湖邊脫襪子,但闊風扇一動不動。


    “大哥,你怎麽了?動一動哇。”九悠在扇骨上摸了又摸,沒有反應。


    正要呼救時,她忽然聽見水裏有奇怪的響動。也就一回頭看湖水的功夫,她就不受控製般,躍入湖中。


    ***


    “所以我讓你們輪流接送小六兒,你們沒一個人聽我的話?是不是今日如果我沒撞見望月宗的小精靈,都不知道下學已經一個時辰了,小六兒還沒有回來?”


    明言堂主位上,幽冥君罕見地吹胡子瞪眼,大發雷霆。


    五個師兄弟低頭站在大廳之中,心思各異,沒有人先開口說話。


    幽冥君直接點名:“老大,你說,今天送小六兒去望月宗後,發生了什麽?”


    金成仔細回想:“沒什麽奇怪的現象……我帶她進了望月宗懷言堂,沒聊多久愫憂君就來了。按理說,接下來她都應該在愫憂君身邊啊,怎麽會跑丟呢?”


    “跑?她連站立都不能,還能跑?”


    “不是那個跑。不過師父,我想著,今天是我送小六兒去上學,那下學應該換人的。我是老大,去接下學的自然就輪到老二了呀。”


    背鍋人輪到了鬆柏。


    鬆柏不慌不忙地說:“小師妹依賴老三是有目共睹的,我以為今天第一天上學,老三會搶著去接小師妹呢。”


    沉淵思索的問題是,九悠在愫憂君眼皮子底下消失很難。唯一的可能是二人短暫分開,而愫憂君被別的事轉移了注意力,至今未歸。這也解釋了為什麽九悠消失,而愫憂君卻不曾派人帶話過來。


    最差的可能性,是愫憂君和九悠同時出事了。不過這點不太可能,聽說愫憂君在冥界難有敵手,就算被九悠牽絆,也不至於無聲無息。


    沉淵說出了自己的見解後,才回答了鬆柏的問題,“師父,沉淵並非為了推卸責任。隻不過小師妹上學期間,大師兄著我一同切磋法術,因此我拜托了五師弟去接她。”


    業堒早就知道這個圈會輪到自己身上,隻得硬著頭皮告訴所有人他沒能去接九悠的原因,“那不是我今天在山上看到一個紅彤彤的果子,就想嚐嚐味道,好吃的話就多摘一些大家一起吃嘛……誰知道那玩意兒吃了拉肚子啊,害得我今天都沒辦法修煉,有氣無力的。”


    說完,他還把嘴撅得老高,竭力表達都是紅果子的錯,接過鬆柏遞給他的調理腸胃的藥丸後,他才終於在幽冥君的擰眉注視下,說到了重點,“所以我就拜托四師兄去接小師妹了。”說完,把藥丸服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熾陽身上。


    熾陽覺得自己做真是倒黴。回長珂院換了身衣服後,剛好遇到滿臉難言之隱的業堒。業堒當時正著急,看見他就囑咐他不要忘了去接九悠。


    他隨口答應,想著反正沉淵或者金成會去接,怎麽著也不至於真的輪到他,就沒放在心上,穿梭在山裏遊玩。


    誰知道那小丫頭片子真的一刻都離不開人,真的消失了?那愫憂君怕是個草包吧,連個小孩兒都護不住?


    熾陽煩悶地抓了把頭發,苦惱道,“我給忘了。師父,您罰我吧!”


    幽冥君正要說,肯定得罰你,但是當務之急是先找九悠,就見外麵一道通紅的影子迅速飛了進來,直衝幽冥君。


    幽冥君伸手接住,定睛一看,原來是闊風扇。


    闊風扇回來了,那主人呢?


    眾人還來不及反應之時,闊風扇再次以離弦之勢飛了出去,幽冥君提氣跟在後麵飛出明言堂,金成緊隨其後。


    剩下四個還不會飛的,追出了大廳以後,已經不見二人蹤影。


    ***


    九悠一直是一隻旱鴨子,洗澡的時候,站在花灑底下衝水都極為困難。


    都說旱鴨子淹不死,因為會避開有水的地方。九悠在今天之前,都是這麽以為的。


    但是真的沉入湖底時,她忽然睜開了雙眼。


    原來水底是這樣的嗎?


    水草和小魚在她麵前晃蕩,比她自由多了。愫憂君說,水裏通冥界靈脈,那麽水裏的動植物,吸收了足夠的靈力以後,會不會變成魚妖、草妖,還是魚鬼草鬼呢?


    愫憂君到底去了哪裏?


    闊風扇還在湖麵上嗎?


    九悠閉上眼睛。


    等待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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