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的這天下起了大雪,如同九悠第一天開門後見到的雪一般大。


    漫天飛舞的雪花之中,九悠穿著厚厚的棉襖,披著足以包裹全身的鬥篷。僅靠這一身行頭自然不夠,因為她連魔界怎麽去都不知道。


    好在管家知道她要去找將軍後,沒說別的,隻是送了她一匹靈馬。


    他說,靈馬認主也認路,還通人性,它知道九悠想去找沉淵,定會如她所願,將她帶到沉淵麵前。


    靈馬在雪地裏奔騰,噠噠的馬蹄聲整整持續了三天沒有停。等到九悠終於看見戰場之時,靈馬停下了奔跑,轉為走向沉淵駐紮的營地。


    營地空無一人,而遠處卻有呐喊之聲傳來,這和九悠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因為如果沉淵有危險,他身為主帥,沒有他的號令,手下如何上場殺敵?


    聽說他這次率領的是有豐富除魔經驗的天兵,當中大多數精英都是他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自然凡事會以他為先。


    靈馬馱著九悠,循聲走到硝煙彌漫的戰場,隻見天兵正在半空中發射弓箭,而魔界的嘍嘍們且戰且退,依靠天然下凹的地形,一邊格擋天兵的空中襲擊,一邊找機會還手。


    九悠在嶙峋的魔界荒山之上,找到了一處狹窄的山洞,從中探出頭來,尋找沉淵的身影。


    觀察了許久,九悠才意識到,現下階段,雙方都在消耗對方的體力,主將並未露麵。


    天兵占據天然優勢,輪換攻擊,輪換休息,隻聽坑裏的魔界嘍嘍們慘叫不斷。


    雙方應該不至於日日都是如此吧?如果持續下去,魔界必敗,魔王不至於就這樣乖乖受死吧?


    果然,在九悠的念頭冒出來後沒多久,傳說中的魔王終於出現了。


    首領出場時的效果果然不一樣,原本嘍嘍們就死的死,傷的傷,魔王出現時,幾乎是踩在所有嘍嘍們的頭上,周身燃起熊熊烈火,引得嘍嘍們叫苦不迭。


    所以這就是魔嗎?汲取別人的力量,用以提升自己?哪怕犧牲的是自己人,也毫不在意?


    魔王長著複雜如珊瑚花紋般的犄角,麵上長了須,身後更是拖著一條長長的魚尾。與其說它是虛無縹緲的魔物,不如說它是代表所有邪惡與不祥的精怪。


    九悠恍然大悟為何魔界的山全都光禿禿的,沒有任何生氣,想必是被魔王克製,有用的靈力都會被魔王吸個幹淨。


    所以當魔界的兵就等於當炮灰:一方麵為魔王吸收力量拖延時間,起肉盾的作用,消耗敵方;一方麵是用生命喂養和壯大魔王,集所有小魔物的力量於魔王一身,對抗強敵。


    伴隨著魔王的出現,天兵的陣型也有所改變。隨著天兵排成整齊的兩列之後,沉淵終於出現了。


    他斜躺在白雲之上,看起來挺不正經的。擱真正的沉淵身上,九悠真的無法想象沉淵做出如此……妖嬈的動作。


    不知道幻境裏為什麽要如此安排沉淵,讓他變得如此玩世不恭。九悠不相信這是沉淵的本性,總覺得沉淵盡職盡責,在完成神秘力量給他的劇本。


    這個角色有多顛覆呢?甚至讓沉淵在敵方主帥出現之後,悠然自得地吃起了葡萄。還在餘光暼到魔王逐漸靠近之時,不給任何反應。


    他真的有傷在身。九悠判斷。


    因為沉淵吃的不是普通葡萄,是一種用來止血的仙果。在將軍府時,九悠曾見他把仙果賞賜給一名受重傷的天將,她再見到那位天將時,原本看起來就快死掉的天將已然活蹦亂跳了。


    沉淵耐心跟她解釋過,葡萄用來止血、治外傷最最為有效,堪比起死回生之術。那日她的臉頰被銀杏葉劃傷,他吻在上口上的同時,就喂了她一顆。


    細小的傷口配不上如此靈藥,陡然消失無蹤。而她當時又羞又怒,竟然動了手。


    ——被給了一顆甜果,卻主動動手打了送果的人。


    但眼下九悠眼中的沉淵,應該不是隻有外傷,說不定內傷更為嚴重。而他這麽做,應該是想挫挫魔王的銳氣,延緩魔王的攻勢。如果不是魔王出現,想必他也不會來到人前,而是在後方休整了。


    魔王果然被他唬住,停在半空了一段時間,卻沒有說話。


    沉淵又把一顆葡萄丟進嘴裏,頂著魔王窩火的目光站起身來。他依然穿著紅底金紋的衣服,隻不過換成了更加幹練的束袖武服,行動看起來看起來並無異樣,毫無遲疑。


    九悠想到他讓信鴿傳的話是“勿念”,也就是說,他是抱著可能回不去的想法上的戰場。


    他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沒有想過她,隻把結果通知了她,卻沒有問問,她是不是同意。


    是不是在他眼裏,她就是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女孩,不管有什麽事,就算告訴了她,也沒有用?


    九悠的目光牢牢鎖定在沉淵身上,片刻過後,她想,她已經猜到了神秘人的意圖。


    首先,這個幻境是她本人意念的投射。


    她穿越後成了五歲的小女孩,受製於過於弱小的軀殼,她身邊幾乎離不開人,否則就會隨時處在危險的境地之中。


    因此她的內心迫切地想要長大,想要變強,想要保護自己,保護沉淵,包括改變其他師兄們的命運。


    師兄們比她成熟的,是看起來多了十年的身體,卻遠不如她的內心成熟。


    心智與軀殼的割裂感,讓她在幻境中,變回了潛意識中想要成為的,穿越前的樣子。


    接著,是同樣想要長大的沉淵。


    金成是大師兄,沉淵是三師兄,跳過了陰沉、心思難辨的二師兄鬆柏,幽冥君指派沉淵,作為金成不在時的主心骨,正是看重了他的優秀,並有意培養。


    沉淵的鋒芒是藏不住的,就連跟他沒打過幾次交道的愫憂君,都對他印象最為深刻。


    拋開兩位上神因為年歲多,而識人清的本能反應,沉淵各方麵都在五行宗和望月宗的精靈們之中鶴立雞群。


    最後,神秘人如同女媧造人一般,給沉淵賦予了戰神,和亦正亦邪的特質。讓長大後的沉淵成為斬妖除魔、所向披靡的大將軍,卻也讓他高傲到不可一世,哪怕浴血奮戰也絕不會投降求饒,反而讓敵人望而卻步,不敢輕易招惹。


    至於她為什麽不能說話,如果不是神秘人的惡趣味,那就是沉淵有時候也會嫌她話多?


    那天為什麽經常誇他聲音好聽?這不合理。


    回去後再跟他算這筆賬吧。


    九悠幽幽地把鬥篷套在頭上,隨手抓住一把金粉螢蟲。


    進入幻境之前,九悠收到的提示,是金粉螢蟲可帶她隱身一次,這下能用上的機會不就來了嗎?


    她按照提示,抓了一把細小如沙粒的金粉螢蟲,輕輕吹散。


    ***


    “沉淵,你不要太過小瞧於本尊,也不要太過猖狂。別看我魔界眾靈非死即傷,你信不信,僅憑本尊一己之力,就能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沉淵早在九悠探頭觀察魔王之時,就發現了她的存在。當時他不過是丟葡萄吃的手頓了一頓,時間短到可以忽略不計。


    他移開目光,感受身體的恢複情況。聽到魔王說了一大段廢話後,他沒忍住,嗤笑了一聲,單手背後,一手突然凝聚靈力,對魔王使出全力一擊。


    魔王躲閃不及,充斥著魔火的身軀變得更加灼熱,緊接著他的身軀就逐漸凍成了冰,隻不過因為它天生體熱,結冰速度慢到從霜開始,再到冰棱。


    這個過程之中魔王還在叫囂:“無恥之徒,居然搞偷襲?”


    沉淵漫不經心地摸了摸耳朵,無趣道,“不過用你的慣用伎倆還給你而已。怎麽,就你做不得,別人做不得?”


    身旁有銀鈴般的笑聲傳來,沉淵沒忍住,彎了彎嘴角,再快速收回。


    魔王不信自己還沒出手,就被禁錮得死死的,先言語掙紮到,“你放開本尊,讓本尊跟你好好較量一場。”


    沉淵對他的耐心已經耗盡,直言,“你真以為我的天兵們是在逼你出來應戰嗎?不是啊,是在逼你出來受死啊!”


    沉淵跳下白雲,來到地麵上,隨著身上的冰霜越來越多,魔王已經動彈不得。


    “偷襲我,害我重傷,殘害我的手下,卻妄想和我公平較量?你難道忘了,水注定就是克火,你居然想要顛覆天道?”


    沉淵一語雙關,舒展一臂,渾身青光的寶劍赫然出現在了他掌中。


    他使勁全力刺向魔王,魔王想要掙脫,越動結冰越快,毫無還手之力地接下了這一劍。


    愴然悲痛的哀嚎回蕩在荒山之間,沉淵收回寶劍,轉身回到雲上。


    “回營!”他大聲喝到。


    “是!”天兵們整齊答到。


    ***


    回去的路上,天兵們或多或少都注意到了他們主帥的不同尋常之處。


    比如他不知道從哪裏忽然牽出了一匹靈馬,上馬以後還對著空氣說了句“坐穩了”;


    比如他騎馬走在最前麵,偶爾居然會回眸一笑,看得人心神蕩漾,卻發現他眼裏好像沒有任何人;


    再比如他來到將軍府外,下馬之後拒絕了管家和靈仆的迎接,獨自伸出一隻手握住旁邊的空氣,進了自己的房間裏。


    沉淵望著金粉螢蟲離開後,身形逐漸顯現的九悠,忽然玩心大起,伸手捏住她的臉頰。


    肉肉的,手感不錯。


    “說吧。”沉淵的鼻尖幾乎和九悠的鼻尖抵在了一起,呼吸交織,“剛才在雲上,你為什麽忽然摸我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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