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警笛聲,像是撕裂所有黑暗的曙光。


    整個小區都被這深夜的大動靜驚醒了,整座沉睡中的城市正在漸漸蘇醒。小區裏亮起了一盞盞燈火,在a市繁華的夏夜裏,像是升空的孔明燈,指引方向。


    周圍不斷有住戶睡眼惺忪地打開窗戶看下來,更是不伐湊熱鬧的住戶幹脆下樓探查情況。


    明明是淩晨兩點多的光景,卻熱鬧得像是剛入夜。


    警察上來維護了作案現場,又對整個屋子做了搜查。溫少遠見聞歌現在情緒已經平穩了,這才跟著出來查看,在看到被警察當做證物封袋的尖刀利刃時,剛緩和的臉色瞬間又沉了下來。


    如果不是之前要撬保險箱的鎖,沒顧得上帶上刀。哪怕他再及時地趕過來,都要給聞歌收屍了。


    警力分了兩批到達,第二批到來的除了普通幹警還有重案組的警察。與此同時,還有不知道從哪聽到風聲,嗅覺格外靈敏的記者。


    要給聞歌做筆錄的是一位年輕的女警,剛實習不久,知道她喉嚨受傷,口不能言,話不成句,倒沒有急著要做筆錄。叮囑她好好休息,等情況好些了她再過來。


    交代完這些,她不由微微偏頭,看向一直沉默守在聞歌身旁的溫少遠,溫聲問道:“那能不能先做你的筆錄?”


    溫少遠看了眼聞歌,後者拉了拉他的衣角,仰頭看著他,雖然沒有說話,但讓眼神所表達的訊息卻再清楚不過——她在告訴他,她沒事。


    溫少遠做完筆錄,看了眼被警方用隔離帶攔在公寓樓外的記者,沉聲道:“我預約的家庭醫生已經到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帶她先走。”


    女警正在看剛才記錄下來的筆錄,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行,你們走吧。”


    樓下人那麽多,抱著出去怎麽都不合適。


    想了想,溫少遠打開衣櫃掃了眼,隨手挑了一件黑色帶帽的外套讓聞歌穿上。細心地替她扣上紐扣,翻好領子,他的目光落在她脖頸觸目驚心的掐痕上停留一瞬,移開眼,牽著她走出去。


    到玄關時,又蹲下/身來親自給她穿好鞋子,做好這些,把帽子給她戴上,就隔著一層布料揉了揉她的腦袋:“走,跟小叔回家。”


    聞歌被他牽著,聽著他溫潤低沉的聲音,從未有過的安心。


    他們前腳剛走,一旁忙完手頭工作的警察湊過來,嘀咕了一聲:“這叔侄感情還挺好啊,聽說要不是女孩的小叔及時趕到,這姑娘今晚算是完了。”


    白薇顯然心不在焉,輕“嗯”了一聲,順手撈起掉落在地上的電話聽筒把它掛了回去。想了想,補充了一句:“還是沒血緣關係的,一個姓溫,一個姓聞。”


    ……


    兩個人出來時跟在大部隊的後麵,前麵有人吸引火力,溫少遠和聞歌兩個就不怎麽起眼了。


    走出人群,沒走幾步就到了溫少遠的公寓樓下。剛走進去,就看見林醫生拎著急診箱站在電梯門口,頻頻看著手機。


    恍然見到溫少遠從外麵進來還有些驚奇:“哎,你大半夜的不在家裏睡覺,瞎跑什麽呢?”


    溫少遠沒接話,這會沒人了,才輕扯開聞歌的帽子,牽著她上前。


    林醫生剛要出口的抱怨在看見聞歌望過來的眼神時,就是一頓,轉而狐疑地看了眼溫少遠,又看了看隔壁熱鬧地堵著公寓大樓的人群,語氣都虛了:“出什麽事了?”


    林醫生剛下手術台,還沒喘口氣呢,就被溫少遠一通電話叫過來。除了讓帶上什麽東西,又報了個地址,別的什麽也沒說。


    要是在往常,林醫生要不把事情問清楚了哪能隨隨便便就出診,他可不是誰都能叫得動的。但接完電話後,他的右眼皮直跳,回想著溫少遠在電話裏的語氣,半分猶豫都沒有,匆匆忙忙就趕過來了。


    “別的等會再說,你看她這樣能不能處理?”說著,輕托起聞歌的下巴,露出脖子來。


    直到這會,林醫生才看見聞歌脖子上那一圈觸目驚心的掐痕,眼神驟變。


    因為不確定是不是傷著了別的,以防萬一,還是帶著回了醫院。在路上,才算是從溫少遠的輕描淡寫裏弄清楚事情的經過。


    等檢查好,又處理完傷口,林醫生憐惜心一起,任勞任怨地又當起司機把兩人送了回來。


    這麽一折騰,天色都隱隱露出了幾分白,眼瞅著就要天亮了。幸好,溫少遠也不是個徹底薄情的人。知道他已經二十多個小時沒合眼了,留了他去客房休息,把聞歌安頓在了他的房間裏。


    ……


    藥還沒吃,溫少遠去廚房燒了水,回來見她昏昏欲睡。把兌涼了的溫水湊到她的唇邊:“先吃藥,吃完再睡。”


    幹燥的唇上沾上了幾分濕意,聞歌睜開眼,強打起精神來,張嘴咽了一口水下去。嘴裏澀澀的,苦得她難受。


    吞了藥,她反而精神了些。看著窗簾縫隙裏露出的幾縷微光,張了張嘴,啞著聲音問道:“小叔,我今天還要去上學嗎?”


    “你這樣怎麽去學校?”把杯子擱在櫃子上,溫少遠伸出手背貼了貼她的額頭:“又不困了?”


    聞歌想了想搖搖頭,自覺地縮進被子裏,隻露出毛茸茸的腦袋來。見他起身似乎要走,又撐著身子微微坐起,攬著被子叫住他:“小叔。”


    溫少遠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一閃,用眼神詢問——“你還有什麽事?”


    聞歌這會一看見他,想起的就是幾小時前他溫柔輕吻著自己的樣子。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移開目光,盡量若無其事地說道:“我一個人……害怕。”


    “不走。”溫少遠似乎是笑了一下,曲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安心睡你的。”


    他的手指溫熱,輕微的觸碰,親密的姿態,讓聞歌的耳朵驟然一熱。她胡亂地閃躲開他的目光,怕被察覺出什麽,快速地縮回去。


    這一次,那被子直接蓋過頭頂,把整個人都埋了起來。


    溫少遠心思不在這裏,倒沒注意她的異常。見她睡下,在床邊站了一會,開了櫃子翻出條薄毯又拎出個枕頭丟在了一旁的沙發上。


    離天亮沒多久,可以將就一會。


    ******


    溫少遠的最近的睡眠質量並不好,偶爾夜裏總要醒一會。所幸,酒店已經上了正軌,需要他操心的事情不多,這才不會覺得疲倦。


    偏偏今晚睡意最濃,又泡了牛奶安神,本是打算一覺到天亮。不料,聞歌一通電話讓他驚得睡意全無。哪怕現在人好好的待在他的床上,他也有些心神不寧。


    閉著眼休憩良久,天空終於出現了一絲曙光。那薄光從窗口落進來,幾乎是同時的,他睜開眼,轉頭看向窗外。


    墨黑的夜色已漸漸退去,黎明,悄無聲息地到來了。


    又躺了片刻,溫少遠這才起身。先是走到床邊看了眼聞歌,見她整個人都埋在薄被底下,無奈地搖搖頭,這睡相也不知道像了誰的。


    他伸手,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她的臉來。不比剛才血色盡失的蒼白模樣,這會睡著了臉色好看了許多。眉心微微攏起,睡得並不安穩。


    他看了片刻,遲疑了一瞬,到底還是沒有伸手去撫平她的眉心。


    時間還早,他先去洗了個澡。再出來時,天色又亮了幾分,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拿起手機,去陽台給徐麗青打電話。


    清晨的空氣有些寒涼,含著水汽,濕漉漉的。


    電話接通後,溫少遠連寒暄都省了,直接開門見山地告知原委。


    他對徐麗青夫婦還是有些不滿的,哪怕這件事和徐麗青夫婦並沒有直接的因果關聯。但聞歌會招惹上這樣的無妄之災,確有幾分同徐麗青有關。


    昨晚,重案組那位資深的老警察對他說過這樣一句話:“歹徒是慣犯,隻是以前沒鬧出人命關注度小,知道的人也少。他今晚闖空門,顯然是觀察已久,有恃無恐。不然怎麽會撬了門鎖進來?你得跟女孩的家長好好聊聊,放她一個人在家是不行的。時間久了,難免有人會留心,到時候就不是後悔不後悔的事了。”


    徐麗青聽完顯然受驚不小,一度說不出話來,平息了良久才問道:“那聞歌呢?聞歌沒事吧?”


    溫少遠轉身,傾靠在陽台的扶手上。透過落地窗,不遠不近的距離,恰好能看見還在酣睡的聞歌。並未直接回答,而是說:“你應該自己回來看看她成什麽樣了。”


    皮外傷都好說,驚嚇肯定在所難免。而這種傷害,也不知道會影響她多久。


    徐麗青似乎是哭了起來,再開口時聲音都帶上了哭腔:“是我錯了……”


    溫少遠目光微涼,遠遠地看向攏在薄霧裏還未徹底蘇醒的a市,語氣平敘無波:“你回來之前,聞歌都先住我這裏,我會照看她。徐老師最好盡快回來一趟,這個爛攤子,起碼不能讓她來承擔。”


    那頭靜默了良久,徐麗青的聲音頓時無力又沙啞:“其實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


    溫少遠的目光瞬間幽沉下來,涼如這晨色,清冷又涼薄。


    徐麗青等了片刻沒等到他接話,知道他是有些惱了,想了想,還是坦白交代道:“對不起,我還是藏了私心。領養聞歌的時候我和我先生就有了去n市發展的念頭,但幾次和聞歌接觸後,她乖巧懂事,加之我對小孩又渴望,便和先生商量著領養她。


    我們當初白紙黑字約定好了,聞歌必須留在a市,十八歲之前就養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我猶豫過,但到底抵不過這誘惑,想著總是有辦法帶走她,便……”


    徐麗青輕歎口氣,自知理虧:“我先生無法生育,對我愧疚了半輩子,便由著我折騰了。為了計劃著聞歌的高中能順利轉到n市,我才對她這麽嚴厲,上次才對你說了那些過分的話。不過是想讓你不再管她,你們溫家都顧念著她現在是我的女兒而不再對她這麽親近。”


    並非是什麽占有欲,隻是想帶走她。


    “今年年初,我的工作重心已經轉到n市了。我知道聞歌最信任依賴你,知道她肯定不願意走,就連她也瞞著。如果不是出了這件事,我也許還會瞞下去……”直到她安排好一切,木已成舟時。


    溫少遠沒說話,並沒有徐麗青想象中的那樣大發雷霆,反而沉靜得讓她更加不安。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徐麗青的呼吸都要漸漸凝結起來時,才聽他說道:“類似於‘你不要和聞歌走得太近,她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或者‘你沒有立場管她’的這種話,我並不是第一次聽到。”


    徐麗青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安靜地聽他說下去。


    “但我還是管了。”他的聲音忽然變輕:“這輩子,我都做不到不管她。”


    至於原因?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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