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鉤,春風悄走,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初夏時節,李孤行等一路浪跡天涯竟有這多時日。


    這一晚李孤行睡得頗不安穩,腦袋裏一直想著趙無錢的事,也許是困極、累極,不知不覺間竟睡著了,做了個噩夢。


    夢中趙無錢滿麵鮮血的向自己走來,亦步亦趨,最後化作了一團血肉躺在了自己的懷中。


    “不!”


    李孤行大叫一聲,從夢中驚醒,再看眼前,一張張關切的臉映入眼簾。


    “呼!”


    原來這一切都是夢,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駱大狗十分關切,但卻說不出什麽來,李孤行與趙無錢的感情深遠,兩人平日裏磕磕絆絆盡顯兄弟情義,他累的趙無錢這般慘狀,內心哪能不自責。


    但想來想去,駱大狗還是想安慰他,柔聲道:“老李,你若不安心咱們盡快啟程吧。”


    李孤行看了看慕容淵和林謝,問道:“你們傷好了嗎?”


    慕容淵挺挺而立,他本是個男兒家的性格,但在李孤行麵前還是表現的嬌羞欲滴,嫣然笑道:“全好了。”


    林謝依舊是那副模樣,雙手合十,低首道了句‘不礙事’!


    守在李孤行身邊的,除了他們這三個人還有唐家堡掌門唐蝶。


    一見李孤行醒來,唐蝶便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感謝李少俠大恩大德!李少俠既是這柄凶劍的主人,今後我唐家堡便唯李少俠馬首是瞻!”


    他說的擲地有聲,絕不摻假,但李孤行聽來卻有些雲裏霧裏,搞不清楚狀況,更不知唐蝶為何如此。


    他拿起‘無歸’,眯眼審度一番。


    “這劍是你們唐家堡的,用不用我還你?”


    唐蝶叩首,盡顯謹小慎微的模樣。


    “不,這劍是你的,祖宗遺命,得凶劍之人便如祖宗親臨,萬不敢怠慢!”


    李孤行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再看那‘無歸’眼中多了一種別樣的神采。


    機遇與危及並存,此番危及不小,十死難生,但所得回報卻也是極為豐厚。


    ‘仙決無量’的劍法威力無窮,不弱於‘洛神劍訣’。


    這一柄‘無歸’雖不知其威力,但能號召洞窟之中的屍潮、凶屍另有兩頭塚虎便是千軍萬馬來了也有護身之能。


    更有那唐家堡門人盡數依附,再加上先前跟丐幫幫主方定風拜了把子,廟堂之上不敢說,江湖之中的人物要為難自己卻也得掂量掂量。


    如此一來,倒是有許多東西可以傍身。


    李孤行點了點頭,“既如此,你們唐家堡以後全聽我號令?”


    唐蝶正色道:“不錯!全聽李少俠號令!”


    過往之事李孤行不想追究,縱使唐蝶有些許對不起自己的地方,在他眼中也不算是什麽大事了。


    人要有肚量,要有胸襟,總不可能被一些事縈繞於心。


    “既如此,還望唐家堡門人不要為難血刀老祖,起碼這一次別為難他。”


    唐蝶略微躊躇了一下,剛想反駁,卻看到李孤行手中那柄漆黑的‘無歸’,當即咬碎了牙齒,叩首道:“是!”


    誰人不知唐家堡曆代掌門傳下了什麽樣的規矩,李孤行也不想過多問一嘴,隻要唐蝶認他手中這柄劍便好。


    在唐家堡弟子的服侍下,幾人草草用過早飯,隨後一起進入了孫三敗的靈堂之上。


    在李孤行心中,孫三敗或許跟自家舅舅差不多,一個素未謀麵之人卻能為自己做到這個份上,就算他的心是一塊冰冷的石頭,也早給捂熱了。


    幾人都承了孫三敗的救命之,在丐幫之時若無孫三敗,或恐早就死在了孟彪和公孫春的算計下。


    孫三敗沒有子嗣,更沒有朋友,若非唐蝶極力堅持,若非李孤行手中的‘無歸’,唐家堡也不會為孫三敗設這樣一個簡陋的靈堂。


    在唐家堡弟子的眼中,不對孫三敗鞭屍泄憤便已是仁至義盡了。


    李孤行也知唐家堡弟子最樸素的憤怒,故而沒有過多要求什麽,由自己一行扮演孝子賢孫,由林謝念誦往生經文,希望孫三敗來生不要在過的這般坎坷。


    隻是當他推開靈堂大門的時候,眼前的一幕卻令他楞在當場,不知所措。


    那一抹光頭失去了光亮的神采,轉而變的那般暗淡又那般土灰,那人的麵上再也沒有凶悍的神色,走的一臉安詳。


    身後那柄碩大暗紅的長刀矗立在靈堂最為顯眼的位置,刀身上用鮮血寫了三個字,‘我去也’!


    慕容淵捂住張的不能再長的嘴,淚水呼之欲出。


    他絕望的看著血刀老祖,又瞧向李孤行,“他、他是為何?!”


    李孤行也不清楚,更不明白慕容淵情緒為何會這般動蕩,但看孫三敗對自己照顧,想來也是他們師徒一脈傳承,極護犢子。


    在李孤行掉入洞窟之時,在眾人被尊使近乎打死之時,血刀老祖以命抗之,救了他們性命,可以說慕容淵和林謝這條命就是血刀老祖給的。


    但誰也不知血刀老祖這般做的理由是什麽,又為何會為他們付出這些。


    慕容淵‘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重重的磕了三個頭,哭聲道:“師傅!”


    這一句師傅令李孤行恍然大悟,在孫三敗死後,血刀老祖曾一直纏著自己,纏著收自己為徒。


    或許在他的眼中,這一身傳承要比什麽都重。


    血刀老祖性情古怪,自己雖做了江湖之中各種惡事,卻要求自己的徒弟有情有義。


    那有情有義之人又哪裏肯當他這種惡貫滿盈之人的徒弟,故而這些年來看得順眼的隻有孫三敗,或許再算一個李孤行。


    他死纏著李孤行便是認定了李孤行的品行,更因李孤行跟孫三敗有這等關係,或許才將他認為是自己徒兒的不二人選。


    但在與尊使搏命的過程中,他見到了慕容淵,見到同樣順眼的慕容淵,這才想將她收入門下。


    當然,斯人已逝,誰也不知當初血刀老祖是如何想的。


    但他至情至性卻是人人都看到的,接受不得愛徒身死,隨愛徒而去。


    人生悲歡離合或是常態,血刀老祖親手殺戮造成的骨肉分離不計其數,見慣離合的他卻堪不破自己,這才死在了孫三敗的靈堂前。


    “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李孤行長歎一聲也跪了下來。


    死者為大,給血刀老祖鄭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駱大狗道:“或許他跟孫三敗早已情若父子,才有這般結局。但子死父隨之時卻不少見,或許在某些意義上,他與孫三敗比普通父子更加親密!”


    李孤行搖了搖頭,實也說不好,就在跪地抬頭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在血刀老祖足下處有一塊青磚有挪動的痕跡。


    血刀老祖死前似乎在極力遮掩這塊青磚,但又好似怕別人發現不了似的,故意漏出了半截。


    這角度分外奇怪,若不跪下去,便怎也看不到,就算把屍體抬起來也不會被人注意。


    能做到這樣,一定是血刀老祖故意為之,或許他在這青磚之下藏了什麽東西。


    李孤行伸手指了指那塊青磚,駱大狗、慕容淵和林謝同時看見,也覺得有所蹊蹺,當即收拾了心中悲傷的思緒,湊到青磚前一探究竟。


    這小小的青磚卻有無窮的魔力,李孤行盯著那青磚瞧了瞧,無比鄭重的伸出手來,翹起青磚一角。


    林謝兩耳微動,立馬警覺,“有人來了,我去盯著!”


    唐家堡的弟子們不知血刀老祖已死,雖然李孤行有言在前,此番要放血刀老祖一條生路,但畢竟有些人心中不服,在靈堂之外伺機動手,背地下毒。


    往事雖過,好歹是唐家堡內門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的性命,都是自家叔伯親戚,這仇又哪裏能說了就了的?


    李孤行心中也清楚,他們打跑了尊使,毀了唐家堡弟子的計劃,他們不為難自己已經十分難得,又怎敢過多奢求。


    防人之心不可無,林謝去守著也是極好的事,最起碼不會被人甕中捉鱉。


    慕容淵和駱大狗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的盯著青磚,這一刻仿佛連空氣都遲滯了。


    李孤行盡量將動作做到輕柔,竭力不發出一點響聲,免得讓唐家堡那些叛逆的弟子忌憚。


    就在青磚撬起的那一刻,一股黑煙衝了上來,臭氣熏天,難聞非常,直想讓人連隔夜的飯菜都給吐出來。


    駱大狗捂嘴小聲道:“好臭!!”


    這味道分外難聞,順著門縫飄了出去,被守在門口的唐家堡弟子聞了去,登時一片嘔吐聲伴著踉蹌摔到的聲音響成一片。


    黑煙散盡,見得青磚之下被人掏空,裏麵用布包裹了一本書,布上依舊用鮮血寫了幾個字。


    “老夫臭屁可教育唐家堡宵小!”


    李孤行‘噗嗤’一笑,喚來林謝道:“不用看著了,他們都走了。”


    林謝略一思忖,轉身回來。


    唐家堡的弟子對血刀老祖忌憚非常,那熏天的臭氣在他們眼中或許是什麽特別厲害的毒藥,哪裏還敢再在門口呆半分。


    李孤行打開布包,但見一本陳舊古書,古書第一頁的空白處寫有一段字,寫了有些時日,“李孤行,你小子給老子收好。”


    但在‘李孤行’三字旁邊,有用鮮血歪歪扭扭這下‘慕容’兩字,令兩人心頭驟暖。


    繼續向下看,兩人不禁錯愕當場。


    這本書乃是血刀老祖畢生武功精華,其中除刀法和心法之外,更有許多臨敵戰鬥的經驗。


    譬如如何在下跪之時偷襲、如何在圍鬥之時脫困又如何在絕境之中創出生機,駁雜的理論未成體係,卻都是血刀老祖縱橫江湖幾十載親身經曆的戰鬥。


    李孤行越看越是心驚,歎道:“難怪他能在江湖中生存這般久!”


    慕容淵道:“這心法和刀法雖然厲害,但比之這些經驗來說便不夠看了。”


    兩人貪婪的吮吸著書中的內容,看了近一個時辰,終看到了最後,卻又愣在了最後一頁。


    原來血刀老祖本姓諸葛,乃是現今‘三絕頂’之一,諸葛玄策的親生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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