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場莫須有的罪名,江辰一家生離死別。


    江亭山和柳香蘭一生勤勤懇懇、奮鬥辛勞,卻落得這樣的結局。


    江辰哭了一次又一次,眼圈早已哭腫,聲音也因為悲痛地嚎哭而變得嘶啞。


    一切仿佛都發生的那樣突然。從江辰入獄,再到與父母陰陽兩隔,不過才七天……他又如何能夠接受得了。


    還有那突如其來的身世之謎,這幾天的事情紛繁複雜,交織縈繞在他的腦海中。


    他不理解,更不明白。畢竟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江辰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胸口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就那麽橫在那裏,上不去也下不來,憋得他十分難受。他想喊,卻連張嘴的力氣似乎也都失去了。


    胡靈站在江辰的身後,靜靜地看著這一家人。


    命運也許就是這麽無法預料,回想那個黃昏,坐在馬車上的少年探出頭好心的提醒著自己,而自己卻習慣性的選擇了漠視,現在她後悔了。


    看到如今江辰低沉蕭瑟的模樣,她深深地為自己當初的冷淡而自責。


    胡靈從開始記事就沒見過自己的父親。聽母親說,父親是個好人,是一個正直善良的劍客。為了能和母親在一起,他放棄了自己的一切,而娘也拋棄了原本的生活,隻是為了那份真摯的感情……


    胡靈卻不這麽認為。她從心底裏覺得,她爹是個負心漢。看著別人家的孩子有自己的父親,她卻沒有;別人每天幸福地團聚在一起,她卻隻能和娘一起相依為命……她恨那個從來未曾見過的爹。


    看到江辰一家原本幸福的生活成了如今的這副樣子,胡靈從最開始的羨慕變為惋惜,對江辰的態度也從冷漠轉變為同情。江辰一家最終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這其中或多或少也有自己的原因。


    畢竟是自己殺掉了那些土匪,如果當初自己隻是嚇跑他們,或許江辰一家人也不會招來這樣的報複,而江辰的父母也就不會因之而慘遭毒手。


    斯人已逝,胡靈想要為江辰做些什麽,可又不知該如何幫助他,一夜之間失去雙親的十六歲少年,他的心裏又在承受著怎樣的痛苦。


    山裏的霧氣漸漸加重,空氣變得潮濕。


    從東陽城越獄,再到藥鋪裏救出父母,最後衝破城門守軍逃離東陽城……長時間的消耗和精神的高度緊繃,江辰的身體早已透支。


    之前在馬上被兵士從背後射了一箭,江辰也並未處理過。看著父母二人安詳地躺在那裏,江辰的腦海中不斷閃過之前一家人生活的點滴畫麵。


    第一次學走路,江辰搖搖晃晃站立不穩摔破了頭。


    母親心疼地不斷哄著自己,父親趕忙嚼碎了草藥在傷口上貼住;從山上習練功夫回來,回到家總會有一碗熱氣騰騰細湯麵放在桌上。每次練完功江辰就會吵吵著肚餓,時間一長了,柳香蘭知道了江辰這個習慣,因此做好了麵早早就給他預備著……


    胡靈注意到,江辰微微揚起的麵龐上,那堅毅的嘴角漸漸露出一絲微笑……她知道,江辰這是在回憶自己和父母曾經在一起生活的那些幸福時光。


    曾幾何時,胡靈自己也有過像江辰今天的這般模樣。


    天空漸漸泛起一抹魚肚白,周圍的霧氣也開始漸趨消散,地上枯黃腐敗的草木生出了露水,融進衣服裏,直讓人覺得冰涼刺骨。


    江辰身體從內而外地顫抖著,撲通一下向後栽倒。


    胡靈吃了一驚,連忙上前查看。經曆了這一係列的事情,她不想讓江辰再出現什麽意外了。


    來到近前,發現江辰眼角流下兩行清淚。他的眼球已布滿血絲,麵無表情地盯著漸漸發亮的天空。


    “江辰哥哥……”胡靈不敢再過多去打擾他。


    江辰木然地盯著天空,似是在自言自語:“不管我的親生父母是誰,當初又為什麽離我而去,現在看來,那一切都不重要了……”用力閉上眼睛,江辰深吸一口氣,而後緩緩坐了起來。


    來到江亭山夫婦旁邊,江辰一臉決絕:“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汪正行,還有那小涼山上無惡不作的土匪,他們都該死。”


    “這個仇,我必須要報!”撿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把鋼刀,江辰再次回來,“你們永遠是我的父母,我永遠是你們的兒子。是親生也好,不是親生也罷,十幾年生活的點點滴滴早已深深印刻在我的心裏,那段時光對我來說,是任誰也無法代替的存在。”


    說罷,江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而後用力地朝江亭山夫婦磕了三個響頭。


    臨死前,江亭山曾說過不用為他們夫妻倆報仇。


    然而自己一家人受到如此冤屈,經曆如此血淚,背負血海深仇的江辰又怎能不報!縱使前方刀山火海,縱使粉身碎骨,他也要為死去的父母,也為他自己討個公道。


    胡靈看著這一幕,知道江辰打算去小涼山為他的父母報仇。可是小涼山上的土匪足足有四五百名,憑他一人之力貿然前去隻能是送死。


    她急忙攔在江辰的身前。


    江辰身形一滯,停下腳步看著胡靈:“靈兒,你不用攔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算是死在路上,我也無怨無悔。”


    “可是你這樣隻身前去,隻能是白白去送死啊!”胡靈有些著急起來。


    “我從未殺過人,然而我的父母卻因我而死。那些土匪殺人無數,卻得不到應有的製裁。”江辰咬牙切齒,“這公平嗎?難道憑借人多勢眾就可以逍遙法外,為禍一方!”


    看到眼前的江辰一臉憤怒,眉宇間帶有一絲殺氣。有那麽一瞬間,胡靈覺得他似乎變了。


    他不再是那個天真率性的江辰,而變得更加清醒。那充滿英氣卻略顯稚嫩的臉龐上,多了一絲隻有經曆過世俗打磨之後才有的果斷與冷酷。


    “我要報仇,縱然死在路上,我也無怨無悔!曾經的我為了不給自己的父母惹麻煩而處處選擇忍讓。”江辰緊緊握著手中的刀,“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說罷,江辰轉身沿著小路朝小涼山深處走去。


    胡靈愣了愣神,這一刻開始,他感覺眼前的江辰變了,確確實實地變了。


    她急忙跟了上去,再次來到江辰的麵前:“江辰哥哥……”


    江辰眉頭一皺:“你要攔我嗎?”


    胡靈上前兩步來到江辰近前,搖了搖頭說道:“我怎麽忍心看你自己一個人去。”


    看著眼前瘦小而精致的麵龐,江辰一時間有些錯愕。


    “我幫你……”輕輕地握住江辰有些冰冷的手,胡靈看著江辰的眼睛。


    清晨山林裏的第一抹陽光照進樹林裏,照在此刻正朝著小涼山深處行進的江辰和胡靈二人的臉上。


    距離二人不遠處,出現了一間茅草屋。


    門口一個胡子拉碴的人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上,此刻伸著懶腰剛從屋內走出,遠遠地就注意到了江辰二人。


    和江辰四目相對之後,這個人發現江辰手裏抓著一把刀,此刻正氣勢洶洶地朝著涼山深處走去,茅屋門口的那人頓時警惕起來。


    不多時,江辰帶著胡靈正從茅屋前麵經過。


    那胡子拉碴的男人轉身回到屋裏,沒過多久他從屋內帶著另外兩人再次出來。三個人皆是手拿鋼刀,直衝著江辰和胡靈走去。


    “前麵那兩個,給我站住!”身後,一個人衝著江辰二人厲聲喊道,語氣十分不懷好意。


    江辰轉過身來看著三人。心下當即意識到,這附近已經是小涼山的地盤,而眼前的這間小茅屋隻怕就是小涼山匪徒們應付官軍而專門設置的前哨站,有什麽突發情況,茅屋裏的人可以在第一時間報告給山寨,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


    握著刀的手斜垂在身旁,江辰想看看這三個人打算對他們做什麽。


    胡靈雙手背在身後,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你們兩個幹什麽的?知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其中一人上前幾步打量著江辰和胡靈。


    看到江辰手中的刀,一個土匪猛然說道:“你這刀!”


    江辰的這把刀是從官軍手裏搶過來的。常年和官軍打交道的土匪們自然認識,江辰手裏的這把刀是官刀,一般隻有官府的人才會專門配備這樣製式的刀柄。


    三個人迅速分散開,將胡靈和江辰圍在正當中:“小子,你手裏的刀是從哪弄來的?”


    江辰嘴角勾起一抹笑,看著三人玩味地說道:“我們兄妹二人在城裏偷了點小錢,因此而犯了官司,衙門裏有個捕快趕到後,看我妹妹長得漂亮就起了非分之想,我一時氣不過就將那人殺了。奪了他的刀帶著我妹妹連夜逃了出來,這才來投奔小涼山。”


    聽到這番話,土匪看了江辰一眼沒再說什麽,再看江辰身上的血跡,似乎確實是剛剛經曆過一場搏鬥。


    而後他轉頭看向江辰身邊站著的胡靈,隻見胡靈故作嬌羞地半躲在江辰的身後,這樣的小動作瞬間讓土匪看得心裏癢癢起來。


    看眼前的土匪有些心不在焉,心思似乎全都跑到胡靈身上去了。江辰為了趕緊探明山寨的位置,又接著問了一句:“這位好漢,沿著這條小路再往前走一段距離,應該就可以看到涼山山寨了吧?”


    土匪點點頭,然而他的視線卻並沒有從胡靈身上離開。


    “待會還得麻煩老哥給帶個路順便引薦一下,兄弟在這裏多謝了。”江辰繼續說道,同時他又向旁邊挪了半步,用自己的身子完全擋在了胡靈的身前。


    看著擋在眼前的江辰,土匪愣了一下,而後有些不耐煩的說道:“待會你自己上去就是,老子可沒那閑工夫。”說罷,扭頭就準備回茅草屋裏。


    看著擋在身前的江辰,胡靈心裏一陣暖意。


    對眼前的這三個土匪,她自始至終都未曾放在眼裏。隻不過這些年都是自己一個人,獨自在外早已習慣了,冷不丁有人為了保護自己而擋在身前,她隻覺得心裏一熱。


    有那麽一瞬間,她似乎感覺自己並不是那麽孤獨了。


    這時,另一個土匪似乎突然想起來了什麽。皺著眉頭,一臉狐疑地打量著眼前的胡靈。


    隻見他連忙叫住打算轉身回屋的那個人,警惕地攥著手中的刀。那人被他攔住,露出一臉不解的樣子。


    看著胡靈的樣子,他心中有些起疑,怎麽看怎麽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子似乎在哪裏見過一般:那瘦小的身形、一身紅線鑲邊的黑色衣裙、簡單挽在腦後的頭發……


    一瞬間,那名土匪心裏咯噔一下,隨即麵色驚恐地指著眼前的胡靈,顫抖著聲音說道:“她是那個妖女……那個會放黑氣的妖女!”


    三名土匪大吃一驚,要不是認出了胡靈的身份,江辰剛才的那一套說辭,恐怕他們就相信了。


    一時間,三人內心一陣驚恐,紛紛將手中鋼刀下意識架在身前,腿肚子忍不住顫抖起來。


    江辰的本事,小涼山的土匪們沒有見過,可是胡靈的手段他們卻是真真領教過的。


    之前為了給那些死在小樹林裏的兄弟們報仇,在匪首汪正行的安排下,二當家和三當家帶著山寨半數的土匪出動,隻為圍捕這個看似瘦弱,實則手段狠毒的女子。


    也就是在那個夜裏,胡靈憑借鬼魅的身法和致命的黑氣,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帶走了幾十條土匪的性命。


    自那天起,小涼山上的土匪,隻要談到那個會釋放黑氣、殺人不見血的妖女,無不聞之而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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