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府,桃花塢。


    盜門內位高權重的賊首齊聚一堂,在孫九爺的祝詞下飲盡三杯酒,然後都震驚於孫九爺拋出的選取掌門之位繼承人的消息。


    其實明眼人心裏都清楚,有機會成為掌門之位繼承人的,隻有五行法王和孫九爺的關門弟子歐陽雲。


    孫九爺看著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微微笑了笑說道:“今日將在諸位的見證下,選出掌門之位的繼承人,屆時還要勞駕諸位,將選舉結果傳播給天下盜眾,以防將來有變時人心不齊。”


    與蠱門這類依靠血緣傳位的門派不同,盜門選取下任掌門或掌門繼承人,需要靠投票選出,這或許是民主在江湖中最深刻的實踐。


    但實際上,並不是盜門內所有人都有投票權,隻有盜門中最有權勢的九人,才擁有這項權力,而如今的盜門,擁有這項權力的正是孫九爺師徒三人,加上孫九爺的師弟韓祿堂和五行賊王。


    如此一來形勢十分明朗,孫九爺師徒三人和韓祿堂自然都推選歐陽雲,但五行賊王中除水王未表態外,其他四人都推選火王鄭開。


    鄭開年約五十,一頭斑駁的長發垂至肩下,身上穿著一條簡樸的黑底huo紋長衫,腰間係著一根赤紅綢帶,雙目神光逼人,不怒自威,刀削般的麵部線條上寫滿剛毅,一看就是性格直爽、脾氣火爆之人。


    此人武功高強,精通火家絕技《禦火訣》,在絕頂高手中排名也屬前列,乃盜門中除掌門孫九爺外的第一高手,因此在盜門內聲望極高,自然蓋過被五行賊王認為難堪大用的歐陽雲。


    孫九爺和盜門眾人將目光都聚集在水王周濟海身上,麵對四比四平局的情況,周濟海這決定性一票將直接決定誰是掌門繼承人。


    在滕倪看來,火王鄭開實則更適合作為下任掌門,畢竟歐陽雲在盜門中根基尚淺,實力也不能服眾,尤其是不能讓五行世家服氣,即便成為下任掌門,也難以調動這些賊王,隻會讓盜門麵臨分裂的險境。


    但孫九爺一心想把掌門之位傳給歐陽雲,這也是盜門中人盡皆知的秘密,因此水王這一票不僅將決定誰是掌門繼承人,更將決定盜門未來的走向。


    若是投給鄭開,則會使五行世家成為盜門內最大的一股勢力,今後難有人能從五行世家手中奪走掌門之位;若是投給歐陽雲,孫九爺一脈的勢力則將繼續統率盜門,壓製住五行世家保持微妙的平衡。


    周濟海微微掃了一眼鄭開和歐陽雲,而後垂下眼簾,似乎是在心中思索,院中頓時寂靜如夜,隻能聽見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和眾人心髒激烈跳動、緊張的不停吞咽唾液的聲音。


    且不說鄭開和歐陽雲如何緊張,連表麵上保持淡然微笑的孫九爺,此時心中都是七上八下,暗暗捏了一把汗。


    過了良久,周濟海微微歎了口氣,而後看向歐陽雲說道:“我選歐陽雲。”


    此言一出,全場頓時騷動起來,接著各地分堂堂主便高聲向孫九爺道喜,孫九爺懸著的心也終於落回實處,像是結果在自己意料之中般故作淡然。


    鄭開雖未表露出任何不滿,但眼底閃過一絲深深的失望之色,並沒能逃過唐寅等人的眼睛,但眾人都裝作茫然不知,因為他們心中都沒白,想奪得掌門之位總有一方需要妥協,而選舉,就是一個不斷試探雙方底線、不斷妥協的結果,也隻有這樣,才能讓這個古老的門派曆經千年不倒,在曆朝興盛不衰。


    掌門之位繼承人已定,孫九爺在眾人的道賀聲中輕喝一聲:“開席!”


    一隊隊身穿錦緞的侍女便端著一盤盤香飄四溢的菜肴來到院中,每桌都端上近三十個精品菜肴,各類美酒更是成壇堆在院中,任由眾人享用,這一席從午時足足吃到申時才散去。


    酒足飯飽的盜眾在唐寅的安排下各自回住處歇息,暫定於桃花塢內逗留幾日再返程,五行賊王則在半途中就匆忙離席,想必是心中有事,胃口不佳。


    滕倪也是中途離席,她本就不喜熱鬧,肯來參加這類宴會已是給足孫九爺麵子,因此眾人也不敢挽留。


    朱欽靈與林隱峰在滕倪離去後,也借故離開,去找下麵的“關中盜王”林逸凡敘舊。


    孫九爺則絲毫不在意旁人離去,依舊樂嗬嗬地跟師弟韓祿堂敘舊,可見其心情極好,對這個許久未見的師弟有很多話聊。


    待宴席散罷,歐陽雲扶著微醺的孫九爺也回到住處,直到關上房門後,孫九爺才一改醉態,滿臉肅殺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心中有極大地怒火。


    歐陽雲見罷忙走到孫九爺身前跪下,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尊方才還十分盡興,為何此時突然動怒?”


    孫九爺幽幽地舒了口氣,說道:“我還沒死呢,他們幾個已經露出對掌門之位的覬覦之心,若是我死了,你這掌門繼承人哪裏還能有什麽威信?!”


    歐陽雲麵露苦色,磕了一個頭道:“都是徒兒不成器,累師尊勞神費心。”


    孫九爺微微搖了搖頭,說到:“這不怪你,若是多給你二十年時間,你的成就不會比他們低,隻是為師不知還有沒有二十年陽壽……哎!”


    聽到師父這麽說,歐陽雲不由心中一酸,熱淚差點兒沒忍住流出來,忙從地上爬起,倒了一杯熱茶奉給師尊。


    孫九爺接過歐陽雲遞過的熱茶,這才覺得口中有些幹渴,想必是方才飲酒過量導致,因此一口氣就將杯中的茶水喝光。


    歐陽雲接過師父遞來的空杯子,忙又添滿遞給師父,孫九爺卻擺了擺手示意放在一旁,歐陽雲剛把茶杯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孫九爺忽然麵色一白,雙眼圓睜,從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歐陽雲。


    歐陽雲一見師尊這副模樣,心中也是一驚,忙上前扶住師尊,這才發覺孫九爺竟渾身冰涼,衣服內滲出大量冷汗。


    孫九爺麵色痛苦地看著歐陽雲,艱難的從口中擠出幾個字:“茶、茶水……有、有毒。”說罷,就暈倒在地上。


    歐陽雲見狀心中何止大驚,一時之間亂了方寸,抱著昏迷的孫九爺竟不知如何是好,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要找人求救,立刻抱著孫九爺衝出門外大呼道:“快來人呀!師尊出事了!!!”


    麵如白紙的孫九爺躺在榻上,嘴唇一片死灰,旁邊此時隻有滕倪在小心診斷。


    歐陽雲抱著孫九爺衝出門外後,淒厲的喊聲立即引起眾人注意,首先趕來的是滕倪和韓祿堂二人,接著五行賊王等人趕到,最後唐寅和各分堂堂主才依次趕到,眾人看到昏迷中的孫九爺皆是心中一驚。


    人群中懂點醫術的都上前診斷,卻都發現孫九爺脈搏微弱近無,隨時都可能身亡,不由個個出了一身冷汗,卻又束手無策,最後眾人隻能央求滕倪出手。


    滕倪讓眾人將孫九爺放在榻上,細細為其診斷,心中既驚駭又疑惑。


    孫九爺必定是中了某種奇毒無疑,但自己作為蠱門掌門,識遍天下毒物,卻也無法判斷此毒究竟是何物,隻能診出此毒性烈無比,若非孫九爺內功深厚,恐怕早已毒發身亡。


    按理說善使毒者必善解毒,但孫九爺此刻症狀無法判斷身中何毒,因此自然也無從解起,就在滕倪苦於無法時,朱欽靈、林隱峰和林逸凡從門外匆匆趕來。


    原來,這三人在酒席散去後覺得仍未盡興,於是便又相約去夢墨亭飲酒,直到有人急急忙忙來亭中尋找,才知曉出了大事。


    朱欽靈徑直來到孫九爺身旁,探查之下發覺這種奇毒十分怪異,你用內力驅散一分不出片刻竟又增長兩分,強驅隻會導致毒性更加嚴重,因此隻好在孫九爺髒腑、丹田等重要部位設下一曾真氣保護膜。盡力延緩毒性滲透至髒腑的時間。


    歐陽雲此時正在房外焦慮不清的辯解,麵對韓祿堂、唐寅和五行法王等人的詢問,歐陽雲將事情經過講了無數遍,卻依然逃不過眾人懷疑的目光。


    若想神不知鬼不覺地躲過盜門守衛進入孫九爺房間,至少也需要絕頂高手的實力,但院中能列入絕頂高手之列的隻有寥寥十幾人,這十幾人中有作案時間的,除歐陽雲外則隻有半途離去的滕倪和五行賊王。


    滕倪乃盜門掌門,雖擅長使毒,但與孫九爺交情深厚,沒有下毒的理由,基本可以排除。


    五行賊王中途離席後一直在一起,可以互相佐證,因此也沒有作案的機會。


    如此算來,隻有歐陽雲有作案的時間,孫九爺又是因為喝了他親手奉的茶才身中奇毒,所以他的嫌疑無可辯駁。


    況且孫九爺剛把他定為掌門之位的繼承人,若是孫九爺死了,受益最大的正是歐陽雲,因此五行法王一口咬定是歐陽雲迫不及待想坐上掌門之位才毒害孫九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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