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府,桃花塢。


    毒害孫九爺嫌疑最大的歐陽雲被韓祿堂關押在水牢中,而五行賊王卻並無任何動作,整日看著韓祿堂與唐寅追查蛛絲馬跡,到頭來卻仍一無所獲。


    時間轉眼就過了三日,孫九爺的身體狀態一日不如一日,終於在第三日熬到油盡燈枯,撒手離開人世。


    孫九爺一死,使所有人都陷入震驚,但接著情緒變化卻大相庭徑,韓祿堂與唐寅等人悲痛萬分,五行賊王經過短暫的悲痛後,隨即轉入爭權奪位的內鬥中,更多的分堂堂主和各地大盜則是保持觀望,看看這場風波究竟會引起怎樣的變動。


    靈堂上,孫九爺身穿壽衣躺在棺材之中,枯槁死灰的臉色沒有一絲生機,看起來就如同泥塑的假人一般。


    靈堂內的眾人此刻都身穿白色紗衣,頭戴白色紗巾,舉目望去一片素裹,氣氛壓抑而冷清。


    唐寅跪在棺材前不斷燒著紙錢,幹瘦的臉上被火灰熏得更黑,兩道淚痕卻因此更加明顯,一雙眼睛也不知是因為煙熏還是難過,變得如兔子般通紅。


    韓祿堂站在靈堂大門處執事,不斷接待往來的賓客。


    孫九爺乃是名滿江湖的人物,他的死訊讓整個江湖都為之震動,各門各派紛紛派人前來吊唁,因此韓祿堂忙的連喝水都要趁迎客間隙才有時間。


    五行法王此時坐在靈堂一側,看起來都麵無表情,不知心中又在計劃什麽勾當,另一側坐著滕倪與朱欽靈等盜門之外的貴客。


    滕倪依舊冷若冰霜,朱欽靈卻覺得旁邊的林隱峰舉動十分奇怪,這個沉默寡言的神秘男人渾身包裹在一股肅殺之氣中,似乎因孫九爺的死打擊極大,方才行禮時,居然趴在地上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要知道他們都非盜門之人,隻需鞠躬上香即可,滕倪因與孫九爺淵源頗深,所以與朱欽靈行的都是跪叩大禮,但林隱峰這個與孫九爺相識不久的人,居然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這可是死者親生子侄才需要行的大禮,因孫九爺沒有子嗣,歐陽雲又被關在水牢,這個大禮就由唐寅代行,因而眾人見林隱峰此舉有些摸不著頭腦,隻能當做是他對孫九爺十分崇敬,但坐在一旁的水王卻忍不住眼皮一跳,露出一絲驚異的表情,但轉瞬就又恢複如常。


    經過一天的勞累,韓祿堂覺得全身十分倦怠,但接下來幾日還會更加繁忙。孫九爺的死訊傳開不久,今日來的都是蘇州府附近的一些江湖俠客,等到七日後,孫九爺過完頭七,方才能出殯舉辦葬禮,因此這幾日陸續還會趕來無數俠客,隻好在桃花塢附近又搭建了許多草棚。


    熬了一天的五行賊王見賓客都散罷回房,沒有了外人,再也按捺不住,金王宋承羨率先說道:“韓老爺子,孫掌門現在已經不在了,還望您能站出來主持大局。”


    韓祿堂故作糊塗道:“老朽今日不就是在主持大局麽?”


    土王梁正道此時沉聲道:“韓堂主,如今盜門內數您輩分兒最為尊貴,孫掌門不在了,希望你能主持大局選出新的掌門,這樣才有利於盜門的穩定,時間遲了唯恐人心思變。”


    韓祿堂見這層窗戶紙已經被捅破,五行賊王的意圖昭然若揭,不由冷哼一聲道:“人心思變?如今我盜門內所有堂主及各方賊王都齊聚此處,到底是何人思變?!我韓祿堂第一個滅了他!”


    木王韓鬆見氣氛瞬間冷硬,忙打圓場說道:“韓老爺子息怒,土王的意思是盜門勢大,不可一日無主,且不說會被其它各派趁虛而入,單說頭七那日沒有新掌門接待各方來客,對盜門來說就是一件丟失顏麵的大事,希望韓老爺子能夠盡早定奪。”


    韓祿堂知道今日難以蒙混過關,長歎一口氣冷笑道:“我一個老頭子哪裏有能力定奪此等大事,還是請鼎鼎大名的五行賊王來定奪盜門的掌門之位吧!”


    見韓祿堂如此說,五行賊王臉色都露出一絲尬色,水王周濟海此時走上前說道:“掌門尊位,本來就應能者居之,孫掌門錯愛逆徒,不僅害了自己,也讓我盜門蒙受此亂,實則不該。”


    韓祿堂聞言怒哼一聲嗬斥道:“周濟海!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孫掌門的靈堂內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看老夫不宰了你!”


    說罷,韓祿堂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樣式古樸的三寸飛刀,手腕一晃飛刀如同一道流光朝周濟海咽喉飛去。


    韓祿堂一手飛刀絕技名震江湖,傳聞其例無虛發,出刀必中,因此人送外號“鬼見愁”,在絕頂高手中也能排在中遊,與金、木、水、土四位法王的實力在伯仲之間,此時突然出手向水王周濟海發難,倒有幾分像是蓄勢一擊。


    周濟海見韓祿堂突然發難,迅速穩住心神,死死盯著飛刀在空中的軌跡,而後計算出飛刀命中自己的時間和部位,提前閃身半步,飛刀便擦著皮膚劃過,安全避開這一擊。


    火王在心中忍不住暗暗叫好,水王《禦水訣》中的這招“心如止水”已臻造化,能夠在韓祿堂突然發難時迅速穩定心神,找尋出對方的出刀軌跡避開,實屬不易。


    韓祿堂見一擊未中,接著又欲出手,周濟海此時也是滿腔怒火,自己敬韓祿堂是前輩,想不到這個為老不尊的東西竟突然出手朝自己發難,若是方才稍不留神,此刻就要去地下陪孫九爺了,因此也不再客氣,著手準備反擊。


    二人正欲大戰時,火王怒哼一聲,拔出腰間的赤霄劍帶起一陣衝天火光將二人分開,怒喝道:“孫掌門屍骨未寒!你們就在靈堂之上大打出手!成何體統!若是傳出去豈非讓天下英雄笑掉大牙?!”


    赤霄劍,乃十大名劍之一,劍長三尺、寒光逼人,刃如霜雪、鍛有花紋,劍上飾有七彩珠、九華玉等名貴裝飾,劍身鐫刻兩個篆字:赤霄,因此而得名。


    傳聞漢高祖劉邦正是用此劍在大澤斬白蛇,開始其帝王霸業,因此此劍又被稱作一柄王霸之劍。火王鄭開本就武功高強,再加上有這柄神劍在手,更是所向披靡。


    韓祿堂與水王周濟海正欲大戰,但被火王鄭開及時攔下,這才平息一場即將爆發的大戰,但兩人依舊麵露慍色,互不讓步。


    唐寅這時終於從棺材前起身,看著麵前的亂象,瘋狂大笑,笑聲尖銳刺耳,竟有一股說不出的淒涼之意,兩行熱淚又衝淡臉上的黑灰,不斷從兩頰低落到地上。


    笑聲持續了良久,唐寅才作罷,自顧吟唱道:“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唱罷,對眾人說道:“唐寅心灰意冷,不願再參與盜門之事,隻想在塢內為師尊守孝三年,即刻讓出南直隸分堂堂主之位,等諸位選出新的掌門,在另尋高人擔任此位吧!”說罷,轉身離開靈堂,蕭瑟的身影瞬間就融入黑暗之中。


    韓祿堂見唐寅放棄投票權,心中明白,如今隻憑他二人並不能改變投票結果,參與投票反而會坐實新掌門的合法地位,因而也說道:“老頭子我年歲已大,待掌門師兄入土為安後就返回北直隸,不再過問盜門之事,至於這個掌門之位,爾等自行爭端吧。”說罷,也轉身離開此處。


    五行賊王見韓祿堂與唐寅都放棄投票權,如今隻要自己五人投票就可選出下任掌門,當即心思又起變化,互相之間看了幾眼,都在尋思如何才能搶到掌門寶座。


    當日投票時金、木、土三位賊王雖都選了火王,但那時是因孫九爺在位,五行賊王需抱團取暖,所以才妥協讓火王成為掌門繼承人,這樣五行世家就可以擺脫孫九爺等人的掌控,進一步發展壯大。


    但如今孫九爺已死,歐陽雲又被囚禁,唐寅和韓祿堂都放棄投票權,掌門之位鐵定落在五行賊王之間,因此這五人又開始互相爭鬥起來。


    金王宋承羨率先開口說道:“盜門的經濟命脈由我掌控,試問世間有幾人能抵禦住金錢的魔力?若是我當上掌門,用金錢開路,可使盜門聲勢更上一層樓!”


    木王不屑地冷哼一聲道:“江湖又豈是做買賣這麽簡單?若是不能選出一個德才、能力服眾的人,僅靠錢財收買,吸引的不過是一群見利忘義的小人,隻會毀了盜門的千年聲譽,談何更上一層樓?”


    見木王言辭如此淩厲,金王老臉一紅,接著就要反駁,這時水王忙打圓場說道:“事到如今,我們五個就不要內鬥了,這掌門之位木王說的不錯,自然是能者得之,我們江湖中人多說無益,手底下見真章才能使人信服。”


    土王沉聲道:“你的意思是?”


    水王淡淡一笑,說道:“明日我們在院中以武相會,誰能勝出誰就坐得這掌門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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