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一刀斬向三個蓑衣人的其中一個。


    鬥笠連著首級,被輕輕一刀斬落。


    血竟是青紫色的,甚至來不及噴濺出,首級骨碌碌滾到了一旁。


    黑黝黝的看不出是什麽,賴皮皺臉,肯定不是屬於一個人的頭顱。


    道士抽刀、殺敵、收刀,一息之間。


    客堂裏的人原本還在吃吃喝喝,說說看看,這一刀見血之後,突然炸開了鍋。


    “媽呀!殺人了!”


    “殺什麽人,那是……那是一隻妖祟!”


    “這就是傳說中的徐仙師。”


    “是徐方!”


    “是那個新來的‘殺人仙’徐方?”


    ……


    客棧裏,頓時熱鬧起來。


    有七成的人站起身來,四下逃竄,還有三成的人,或是仍不明就裏,或是就要看個熱鬧,還在觀望。


    六個錦衣的漢子動也沒有動。


    白麵的書生也是紋絲未動,隻是難得地笑了一笑,那一對紅藍童子到是非常緊張,躍到桌上,護住身後主人。


    “徐方!徐……仙君!你怎麽在這裏?”藍童子小身板挺得筆直,他竟然認識這個黑衣道士。


    名叫徐方的道士無視了他,隻遠遠衝那書生笑道:“許仙友,別來無恙啊。”


    這麽一個看著狂放不羈之人,竟對著那書生充滿敬意地拱了拱手。


    書生先是訓斥了藍童子無禮,跟著也站起身來還了一個禮:“徐仙君,上次見麵,已是千年之前了。”


    簡單兩句寒暄,意義卻非凡。


    這已是跨越千年的重逢了。


    陸然望見徐方的眼睛都耐不住閃了一下,似乎閃過了許多歲月。


    徐方轉身笑道:“等我處理掉這兩隻妖孽,我們再敘舊。”


    “好。”姓許的書生於是又坐下,那一對紅藍童子也跟著坐了下來。


    隱隱又聽到有人說,這白麵的書生叫許翬,是夏亞國的太師。


    夏亞?太師?許翬?


    所謂太師,地位怕是比陸然見過的大星官顧幸要高。


    既然他對這個叫徐方的道士也如此客氣,那徐方也一定是個厲害人物。


    他們兩個,一個叫對方“仙友”,一個卻稱別人“仙君”,是什麽意思,有什麽區別?


    陸然心裏突然有些後悔,過去青烏總要給他講一些仙家的淵源,他總是拒絕,而今遇見這精彩的一幕,自己卻雲裏霧裏,不免有些似是而非,不夠盡興。


    轉念一想,自己現在是不是也要說點什麽,這畢竟是自己的地盤,要不要勸阻下這徐方。


    “你……”悶聲的單字音打破了陸然的思緒。


    是那兩個還剩下的蓑衣“人”,他們在被短暫的震懾之後,為首的大個子,大概已經搞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們……”


    話依舊說得很慢,但動作卻快得驚人。


    “死!”


    起身發動的是一隻身材較為瘦小的蓑衣怪,他在一瞬之間脫去鬥笠蓑衣身形暴漲亮出真身不知從哪掏出一把大斧怒吼了一聲一斧劈向了徐方。


    蓑衣怪的動作是真的快,但徐方的刀不能用快來形容。


    因為他是在死了之後,才完成那一瞬間的連環動作的。


    也就是說,徐方斬殺了他之後,他才開始憑借慣性殺向徐方。


    蓑衣怪倒地之後,陸然才看清,這是一隻半人半蟹的怪物,那把大斧,正是他的大鼇。


    還是同樣藍紫色的血,灑落到四處,還發出滋滋的青煙和刺鼻的氣味。


    徐方二度收刀,望向了第三個蓑衣人。


    第三個蓑衣人見勢不妙,竟然伸手往人群中一抓,居然真的抓到一個活人擋在前麵。


    陸然都沒看清是怎麽回事,那人離這個蓑衣人足足有二十步開外之遠。


    “別。”蓑衣人又蹦出一個字。意思可能是別過來,我有人質在手。


    也可能說的是,別殺我。


    徐方再度閉眼,一刀自頭頂砍了下去。


    連著人質和蓑衣人一起,瞬間成為兩半。


    鮮血塗地,卻全是紅色的。


    死的是人質,蓑衣人被斬斷的隻有蓑衣、鬥笠,本體化作一陣青煙,逃走了。


    徐方再睜眼,望見這一幕,也不在乎,隻是一邊緩慢收刀,一邊衝書生說道:“許仙友,這幾日我在觀中候你大駕。”


    許翬頷首示意,紅藍童子知道徐方不是為了他們而來,自然也放下了戒備,麵帶微笑地看著這一切。


    全場憤怒嘩然,謾罵不絕,但見徐方轉身要走,眾人卻又為他馬上讓出了一條道來。


    還是那身黑色的仙袍,連傷三命,竟沒有沾染半點血汙,甚至於那把魚麗刀也是纖塵不染。


    他就要走出門口,聽見了一聲清脆的挽留。


    “等等。”


    這個時候開口的,隻能是喜歡惹禍上身的陸然。


    他認識那個被殺之人,雖然也不過三四天光景。此人名叫方湧關,外號“小瓶子”,是個熟客,雖然也是個貪財好色之徒,但陸然記得,他說過他有兩兒一女,家中老母也快要八十壽辰。


    他雖然像一頭生豬一樣被一截兩半,但他終究曾是個活生生的人。


    陸然覺得血氣上湧,不能忍。


    “你這樣隨意殺了一個人,又這樣隨意地來去,難道不應該給一個說法嗎?”陸然問道,聲音逐漸顫抖:“是誰給你的權力?”


    徐方一隻腳已經跨出了門廳的門檻,略微慢了慢,但也沒有真正停下腳步,他甚至沒有回頭去看一眼陸然。


    “本是殺人仙,灑血救人間。”


    “‘殺人仙’這三個字,就是賦予我的權力。”


    一句無情、驕傲的話,似乎還有一點點的落寞。


    陸然不管,想要快步前去截住他,身後卻是各種阻攔的聲音。


    “別去!”


    “小哥,你不懂!”


    “別惹仙師!”


    ……


    有一個人更是飛身過來,攔到了他的麵前。


    紅童子玄紅大筆一揮,一指,陸然的動作便停了下來。


    徐方走了出去。


    “先生有話對你說。”紅童子可愛一笑。


    陸然回望,那白麵的書生也正望著他,臉上的憂慮和嚴肅仍在。


    但他的目光如令,不知怎的,突然讓陸然平靜了下來。


    “所謂‘殺人仙’,意思就是‘可以殺人不落因果的仙’,這種修士不多,但很不幸,徐方偏偏就是殺得最凶的那幾個。”許翬平靜地說道:“你是攔不住他的。”


    “你見死不救,你也是‘殺人仙’!”陸然的眼中又燃起了怒火。


    他突然想起濁海上的那幾個夜晚,想起那幾個天人般的人。


    “你還發火,我們都還沒……”藍童子這時上前,攥緊了小拳頭。


    許翬一個眼神,叫藍童子噎下了後麵半句話,他接著說道:“這位小掌櫃,你應該謝謝我。方才徐方可以殺你一萬遍,但是他沒有,你知道為什麽嗎?”


    陸然不響。


    一直壓抑的無名之恨,就要爆炸。


    “因為這位先生不讓他殺你,他於是賣了個麵子,不然陸然,陸然不然,你就是個死人。”


    卻是青烏的聲音,“貴客”死的死,逃的逃,她便又出現了,在櫃台後麵扯著她那尖尖的小嗓子:“各位,該回家的回家,回房的回房,該幹嘛幹嘛去,本店已經打烊了!”


    “好了!好了!大家散了吧!都死人了還在這看,再看,死的可就不知道是誰了哦!”


    “還有三掌櫃,趕緊帶著這幾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去上房休息!”


    一套鑰匙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陸然腳下。


    陸然被這麽一吼,冷靜了下來。


    許翬聽見青烏喊住了眼前這個如火憤怒的青年,口中默念了一遍陸然這個名字,就笑著起身往樓上走去,兩個童子一左一右,搖搖擺擺地跟上。


    “別忘了我們的吃食,哦對了,還有我先生的茶。泡好了一起送上來。”紅童子回頭叮囑陸然道。


    這時候客堂裏的客人們要麽往外去,要麽開始往樓上房間走,連那一直巋然不動的六個錦衣漢子,都站了起來。


    卻聽見門鈴又響了。


    丁鈴鈴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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