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這種情景,李春免難免想起了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隻出現在星空之下。


    亦或者是說,他出現的地方,就有星空。


    李春免至今仍沒有看清男人的臉,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清楚他的來曆。


    但李春免覺得他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因為李春免已經沒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


    那男人讓他來此地,他便來此地,讓他參加大醮,他便參加,讓他第一個跳上擂台,他便第一個跳上擂台,不為什麽,為的,就是這份信任。


    也正是懷著這份信任,他才能在這幾乎完全摸不到門道的擂台上,連勝到現在。


    隻是如今麵前這小海子,被自己水劍一激,從胸中伸出兩隻火手,像個怪物邪祟那樣在自己麵前哇哇亂叫。


    他沒有了辦法,因此,想起了那個男人。


    因為他的體內也有某種東西,拜這個男人所賜。


    男人說,這東西他煉化多年,隻是自己無福消受,所以要贈送給“有緣人”,也就是自己。


    幾年以來,李春免還記得李仮在長煙號上說過的那句“天下修道之人,頂尖資質者,有兩種,一種叫‘完美之人’,一種叫‘有緣之人’”,如今這兩種人他都深深領教過,一是眼前的陸然,二是那讓李仮起了謀逆的李玩。


    曾經李春免也想做個完美之人,可男人那句話,讓他動搖了,其實做個有緣之人,也未嚐不可。


    所以男人將那物件放入他手心之時,他隻是借著星光略微看了兩眼,便遵循男人的意思,一口將之吞了下去。


    現在回想,這物件應該是個半活物,通體黑色,像某種動物的獠牙,又像是尾黑魚,氣味還略有些血腥氣。


    吞入口中之後,它便在自己身體中遊走,像是在探索,最後在腹中定居下來。


    如今已它經住了一段時日,李春免從開始的有些痛苦,到無知無覺,再到漸漸覺得它已經成為了自己的好朋友,甚至是自己的一部分。


    隻是他一直沒有明白男人所說的那句“有天它會開花結果”是什麽意思,今日在此地,看見陸然胸中藏著一件會吐火的至寶,他才幡然醒悟。


    男人贈送的,便是類似的力量,是可以去跟眼前這團涅火相持的力量。


    可男人並沒有說如何“開花結果”,也沒有說如何喚醒這位朋友。


    李春免有些著急,麵對陸然的那兩截巨大的火臂咄咄逼人而來,不得不往後退了兩步,拍了拍肚子。


    啪啪兩聲之後,並沒有任何回應,隻看見那一把碩大的火刀臨頭劈了過來,而那把火劍則正攻向了那位“朋友”的住處。


    自己的腹部。


    與此同時,這陸然手中那把樹一樣的兵器,陡然變成了一杆長槍,長槍循著火劍火刀的間隙,給予自己要害處就是致命的三槍。


    這小海子,別的沒學會,狠毒是真狠毒。


    李春免暗罵一聲,手中連甩五下,甩出五道水幕,其中三道擋住三樣兵器,另外兩道水幕拖延時間,供自己逃跑外加思索對策。


    幸虧他連贏數場,在這的加持之下,積累了幾乎使之不盡的仙氣。


    陸然這邊,看似是個勝勢,其實也有些窘迫。


    一方麵,他想不通為何自己胸口火焰一出,那李春免就愣在了那裏,愣了半天還奇怪地拍了拍肚子,拍肚子也並不是什麽殺招,而之後他更是使了無比華麗的一劍——


    五道水幕,卻是用來躲藏、逃開。


    另一方麵,自從胸口陸然胸中那兩隻火手出現,陸然覺得自己就好像被綁在了一輛戰車之上,這兩隻火手一刀一劍,拉扯著自己的身體不得不與它們一直猛攻,陸然隻得變出樹槍,雙手握持,以維持平衡。


    幾輪攻擊下來,陸然累得夠嗆,反而不是因為追殺李春免,而是為了拿回自己身體的控製權。


    可李春免一直用水遁,一直繞著擂台逃,間或很是焦急地拍兩下肚子。


    陸然不得不打起精神,決定三兩下了結掉李春免算了,雖然這樣離他設想的“堂堂正正一戰”相去甚遠,可像這樣被一對“瘋手臂”拖著亂戰,實在也是有些吃不消。


    而擂台本身,此時也發生了意想之外的變化,整個擂台本來是一副春季景象,漸漸變得燥熱起來,很快植物枯死,湖泊幹涸,風都熱得隻停在兩人頭頂盤旋。


    因為李春免畏戰,陸然占了上風,中的擂台一,迎來了一個旱季。


    赤地千裏,萬物遭殃,而李春免終於躲無可躲。


    此刻他就像一隊敗軍,退至了一處山穀之處,卻發現麵前是條死路。


    火劍火刀一左一右,封住出路。


    正對麵,則是他累得氣喘籲籲的宿敵,殺紅了眼的宿敵。


    李春免聽見發出嘟嘟之聲,它也是累了倦了,身上全是煙熏火燎的痕跡。


    “你動手吧。”李春免將手垂下,將靠在自己腿上歇息。


    “我現在可不能保證一槍致命,手有點抖。”陸然此時,用槍身將兩隻火手死死往後勒住,它們倆掙紮不過,才漸漸消停了下來。


    “動手吧。”李春免把頭一撇,閉上眼睛。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陸然眨眨眼睛,“我問你啊,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麽?”


    “嗬嗬,我真忘了。”李春免又將眼睛睜開,但是滿眼的嫌棄。


    “喂,你該不是趁我睡著……”陸然正用著全身最後的力氣,攔住那兩隻火臂。


    “呸呸呸!你也配!”李春免氣到跺腳,想了想,說道:“那晚,我也喝了那‘瞋火燒’,之後的事情,就不記得了。”


    “說假話,你這輩子就別想再回夏亞!”陸然還是有些不信。


    “可以,如果我說謊,這輩子永不回夏亞去!”李春免居然真的舉起手,對天發誓。


    “可惜了,你若不是生錯了家庭,沒準,我們會成為朋友。”陸然忽然一本正經起來,一伸手,樹槍的槍尖卻抵上了李春免的胸膛。


    “我可不覺得,一不覺得我生錯了家庭,二不覺得我們會成為朋友。”李春免不進反退,槍尖抵進了他的肉中,留下幾滴鮮血。


    “那就極樂再見吧!”


    陸然就要攢勁往裏刺去。


    “等等。”


    一個很尖像個小孩又像個女人的聲音,忽然在兩人之間說話。


    仔細一聽,這人,就在李春免的小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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