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這場雨!」


    葫蘆頭幾乎大吼大叫起來,撤了頭頂橘子皮做的遮陽傘,任憑雨落到兩人的身上。


    陸然的目光,則依舊鎖定在遠處雲層之上。


    雨下的很快,也下得很大。


    雨線扭曲著葫蘆頭的麵目,也扭曲著目之所及的整個地界。


    整個地界,在瑟瑟發抖一般,陷入了某種恐怖之中。


    「閉上眼睛!用心去感受!去觀想!」葫蘆頭愣了那麽三五息,突然開始大聲嘶吼,但重重雨幕之下,陸然隻看到他張口,卻聽不見他在說什麽。


    這的確是一個令人心潮顫動的時刻,但陸然不覺得那扇門已經打開,他不覺得自己今日,等的僅僅是一場雨。


    果然,大雨之中開始火光四濺,雲層之中開始雷電交加。


    陸然想起洞察天君那頗為神秘傳授的十六字煉氣口訣——


    地中生風,火從水來,先天一氣,清濁自分。


    難道是要雷劈我?


    陸然又想起回寰曾說,他在宛山中因為被閃電擊中,從而晉升了赤仙。


    但等了又等,雷雲在自己身邊張牙舞爪一番,還是離自己漸遠了。


    雨漸漸小了一些。


    又一道頗為唬人的巨大雷電瞬時照亮了天空。


    陸然又想起青烏傳授的【絕對符文】,那四個字絕對不能念出口,甚至不能多想。


    多想了是會頭疼的。


    難道是要掌握主動,追著閃電跑?


    不,雨是煩擾,雷是驚擾,這些都是誘餌,讓人心動,心動,心動了,信念就會跟著鬆動,信念鬆動,就會連帶失去目標。


    所以陸然一動不動,還繼續坐在原地。


    果然,雷電之後,雨又開始了自己的表演,比之前又大了何止一倍。


    這麽大的雨,卻從山穀上方傳來更多的火光。


    「你看到了嗎?」


    隨著葫蘆頭的指指點點,陸然終於看懂了他想說的話。


    上方的坡下,有濃煙傳出。


    居然是真的火,葫蘆頭憑經驗判斷是一場山火。


    地中生風,風是火的幫凶。


    所以這麽大的雨也不能阻擋它的火勢。


    看來,就是它了。


    陸然親眼目睹了這一場水火較量,生死拉扯,仿佛是看到兩位絕頂的仙人在殊死鬥法,水在無盡的攻勢,火是不死的反擊,雷電在助陣,煙霧在掩護,天地間成為了一座戰場。


    天地間,本來就是戰場。


    「雨停了。」


    過了一會兒,葫蘆頭的話語明顯清晰起來。


    「仍是什麽都沒有看見。」看來是山火最後取得了戰役的勝利,不知為何,陸然覺得有些高興。


    「山火裏有東西。」葫蘆頭聽見了幾聲動物的哀鳴。


    「要不要過去看看?」葫蘆頭又問。


    陸然搖搖頭,麵朝著山火的方向,麵朝著山穀之上的方向,閉上了眼睛。


    「我們繼續等,隔穀觀火。」


    葫蘆頭坐到陸然的身邊,不再說話,也漸漸合上眼睛。


    陸然是對的,劇變來臨,隻能以不變應萬變。


    兩人閉上眼睛,一同去聽火的聲音。


    火本身是沒有聲音的,是風在叫囂,是著火的樹在呼喊,是被點燃的獸們在哀叫。


    聲音就這樣逐漸變大,變近,變得刺耳。


    陸然被迫睜開了眼睛,看到遙遠的地平線上,已經是一片火海。


    火海很快將山穀外圍完全包圍,正在朝著葫蘆頭和陸然


    這塊巨石挺進,朝著穀底挺進。


    葫蘆頭看看陸然,陸然沒有要動的意思,那葫蘆頭也不動。


    陸然一直望向的天空,雨雲雖然散去,卻又飄起了更多更低更加厚重的煙雲。


    這一切,不得不讓陸然想起【水牢關】,這火海何嚐不也是一堵牆,一種隔斷,一種阻撓?


    撲哧一聲。


    陸然興奮地叫了一聲。


    第一隻鳥兒從火海中像一支箭般衝出,接著便是千隻萬隻,無數的鳥兒驚惶地發出各自的呼叫聲,先是撕開火海,再撕開煙雲,在空中盤旋警告了一陣之後,重整了隊形便開始朝陸然和葫蘆頭身後的穀底逃亡。


    第一隻飛鳥飛過陸然頭頂的時候,第一聲大地的震顫聲也隨即響起。


    「是什麽?」因為地勢和煙霧,兩人都看不清山穀的上方發生了什麽。


    「天上是飛鳥,那這隻能是走獸了。」陸然還在抬頭看飛鳥。


    毫不誇張地說,這時的飛鳥,比方才頭頂上落下的雨水還要多得多。


    它們呼嘯著從兩人頭頂不住地飛過,遮天蔽日,葫蘆頭隻覺得眼前黑一陣白一陣好像在有什麽在閃爍。


    「是走獸嗎?」葫蘆頭問道,繼而想到了什麽,言語突然急促起來,「不好!它們正朝著我們而來!」


    葫蘆頭來不及將那樁往事講給陸然聽,隻說了一句「受驚的動物比平時要危險十倍」,起身後便要拉著陸然往兩人的身後逃開。


    「動物大逃亡嗎?」陸然還是一動不動,反而更加興奮起來,「看來我們的考驗,就是這一遭了。」


    順著他手一指,葫蘆頭看見地平線的盡頭,火海之下,有動物露了頭,一開始是稀疏的兩三隻,接著便是千軍萬馬,他們同鳥兒一樣驚恐,憑著本能在隊伍中尋找到自己的位置,朝著陸然他們這邊狂奔而來。


    「你沒明白我的話,它們已經不顧一切!是一群亡命之徒!」葫蘆頭拽住了陸然的肩袖,「我那位因為追大象被大象遷移踩死朋友,可是位實實在在的人仙!」


    「人仙嗎?」陸然捧腹大笑,「我見識過這種移山填海般的場麵,過去在海上,每到春秋季,都要來上一場億萬個成員組成的大遷移,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以葫蘆頭的仙力,莫說是拖著陸然跑,就是把他舉起來抱起來也應該不難,但葫蘆頭這一刻卻忽然覺得握著陸然的肩頭的手很沉。


    陸然的肩頭,沉得就像一座山。


    或許他真的是對的。


    葫蘆頭回頭,雖然剛下過大雨,獸群掀起的煙塵依然遮天蔽日,像他生平見過最狂的狂風。


    狂風即將撞上神山。


    葫蘆頭再度坐了回來,隻是這次沒有閉上眼,他準備迎接著另一場未知的狂風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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