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景這個態度, 聞家眾人一點都不意外——全家上下, 也隻有他敢這麽跟聞老爺子說話了。


    從前這人每次回家,便總要叫聞家雞犬不寧那麽一段時間, 聞老爺子也能給氣得吹胡子瞪眼——但偏偏這人前腳一走, 老爺子絕對立馬開始往外發付人, 指明了要把他這個小兒子看得緊緊的。


    ——誰傷一點都不行。


    單這一條特殊待遇,就能叫老二老三兩家的媳婦和晚輩氣個不輕。


    再加上之前認祖歸宗那件事兒, 就更是讓他們對聞景的仇視又加一層。


    那件事說起來已經是三年前了。


    那年冬天,聞老爺子生了場大病, 意識不清了好幾天。結果好不容易緩過勁來, 看都沒看圍在床頭的滿臉孝順模樣的老二老三家戶,先點了名要老管家把聞景“騙”回來。


    用的就是老爺子要撒手人寰的騙由。


    生死,尤其是聞家這種家庭裏年紀輩分最長的老人家的生死, 一貫是頂了天的大事兒。


    聞景確實沒想到老管家敢拿這個騙他。


    估量著是最後一麵, 聞景便按捺著凶性去了。


    結果一進老宅,老管家往旁邊一閃,嘩啦啦上來了一片人。


    迷藥、電擊器、捕魚網……所有對身體沒什麽太大副作用的東西, 聞老爺子一點兒沒敢低估自己小兒子——給聞景排頭招呼了一遍。


    任務成功率百分之百的king, 第一次是栽在自家人手裏的。


    第二天他醒過來的時候, 已經被聞老爺子命人綁得結結實實扔在臥房裏。


    話也撂下了:不認祖歸宗,就別想出這門。


    其後半個月, 聞家上下被鬧得雞犬不寧。


    最後聞老爺子家法都拿出來了,被綁著手腳的男人仍舊仰在沙發裏,笑得恣肆張狂——


    “你就算弄死我, 我也不是你們聞家的鬼。”


    聞老爺子差點氣得厥過去。


    又過了半個月,餘、todd、leo三人合力,把他們老大從那水泄不通的聞家老宅裏“撈”了出來。


    沒了那些下作手段阻礙,放倒了老宅裏所有保鏢之後,聞景是坦坦蕩蕩地從聞家正門走出去的。


    聞老爺子在後麵氣急敗壞地叫他回去。


    聞景頭也沒回,聲音像是凍了冰碴子。


    “想讓我回來?”


    “——除非被掛上銘牌裝進運屍袋。”


    那番豪言壯語讓聞家除了長房和聞老爺子以外,都鬆了一口氣。


    ——這麽大一個威脅,能自己摘幹淨了走人,那自然是好事。


    但誰能想到,過了還不到三年,這人竟然自己回來了??


    ……


    老二老三家的幾個晚輩,此時看著這比自己還小的“小叔叔”就來氣。


    隻不過這人凶名早些年就名揚聞家內外,他們沒一個敢表現出來的。


    幾個人隻得跟著老爺子的目光往地上那個黑色運屍袋裏瞧。


    看清了裏麵那粉紅的一片,眾人愣了神。


    ——錢。


    全是錢。


    裝了一整運屍袋。


    要說唯一的例外,就是那錢堆上麵,還多了塊長方形帶底座的黑木牌子。


    聞老爺子大概是想到了什麽,指著那袋子,氣得手都哆嗦——


    “你這是——什麽意思!”


    聞景俯視著這個給了自己一半生命的老人,眼神凶戾得像頭舔血的獨狼。


    他咧開嘴望著聞老爺子,露出個桀驁的笑。


    “這是你當初趕大著肚子的katherine小姐出國時,給她的錢——算上二十七年的利息,我替她還給你。”


    不等聞老爺子反應,聞景又看向麵色複雜的老管家。


    “當初硬要把我從國外帶回來那幾年,我花費了你們聞家多少,管家盡管列個清單——隻要你列出來,我當天還。”


    “聞景!”


    聞老爺子壓不住火,已經拍桌了。


    “……”


    聞景懶散地轉回來,深藍的瞳子裏是冰封的森寒。


    他垂著眼看老爺子。


    一老一少這樣對視了許久。


    聞景始終壓抑著情緒的眼底,間或有幾絲猙獰浮掠過去。


    半晌後,他驀地嗤了一聲,側開臉。


    “你不是想讓我認祖歸宗嗎?”


    他寒著聲線轉回來,腳踩的黑色短軍靴踢了踢運屍袋。


    錢堆上的木牌“啪”地一聲脆響,掉在了光可鑒人的瓷磚地麵上。


    之前扣在下的那麵翻了過來。


    上麵燙金鏤刻了幾個字——


    “故聞景之靈位”。


    “……”


    迎著老人那雙發濁的眼瞳裏不可置信的反應,聞景笑了,卻又仿佛是麵無表情。


    “你就當我死了吧。”


    “牌位歸你,讓它認祖歸宗。”


    老爺子呆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拍著扶手暴跳如雷——


    “聞景!你就是回來氣我的嗎!!”


    “……不然呢?”


    聞景咧著嘴望他,“你以為我是回來,認錯的?”


    他盯著老爺子,一字一句,語氣平靜得近乎死寂,又像是塗著毒的利劍:


    “聞嵩,錯的是你。”


    “二十七年前你就錯了,到她死你也沒認過錯——那我告訴你,到你死,你也不是我父親。”


    尾音落地,他毫不留戀,轉身往外走去。


    身後聞老爺子漲得老臉通紅,捂著心口直喘粗氣,旁邊老二老三家大大小小亂成一團,嘴裏爭相喊著老爺子。


    唯恐自己的分貝叫另一家蓋過去。


    這慌亂裏,老爺子的眼睛死死盯著那道背影。


    隻可惜一直到宅門砰然關合,那人也一次都沒有回頭。


    耳邊仍舊是殷切痛極的呼聲,聞老爺子使勁合上了眼。


    於是呼聲更烈。


    還好別墅獨門獨戶獨棟,不然叫旁家聽去,還要以為他已經撒手人寰了。


    ——也是生怕裏裏外外的傭人們不知道這個小兒子有多不孝不馴。


    老爺子心裏冷笑了聲,伸手拿起旁邊的茶杯就猛地擲到了地上。


    “哢嚓”一聲碎片飛濺,猶如驚雷。


    整個客廳裏霎時間安安靜靜。


    老二老三家的媳婦晚輩都驚恐地看向老爺子。


    聞嵩睜開了眼,臉仍舊漲紅著,但情緒顯然已經平靜下來了。


    他陰沉著神色掃了眾人一眼——


    “嚎喪嗎?”


    說完,像是想到了什麽,老爺子臉色難看地往地上一瞥。


    黑色的木牌靈位還躺在那兒。


    “……小兔崽子。”


    老爺子低聲咕噥了句。


    唯一從頭淡定到尾兒的老管家側過身,從得了自己示意的傭人那兒接過杯新茶,轉回來遞給聞老爺子。


    老管家臉上還要笑不笑的。


    “您要是這麽說,可就把自己一塊捎帶進去了。”


    旁邊幾人一聽,這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節奏,表情都要扭出麻花來了。


    老三家的獨子壓不住話,陰陽怪氣地小聲埋怨:


    “聞景他怎麽敢直呼爺爺您的名……分明是一點都沒把您放在眼裏,虧當年在聞家您對他那麽好,他如今是翅膀硬了就……”


    老爺子剛緩和的臉色咣當一下又沉下去了。


    他瞪向開口的老三家獨子——


    “那又是誰給你的膽兒,敢直呼他的名字、議論他的是非了!”


    “……”


    老三家獨子嚇得脖子一縮,連忙低下頭去。


    兩家人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算計模樣兒。


    老管家在旁邊看得直搖頭。


    ——攤上這麽不爭氣的後輩,空有一肚子心眼兒卻沒針眼大的膽子,也難怪老爺子格外親那個性格脾氣最肖自己的小兒子了。


    老管家正想著,老爺子的話就轉過來了。


    “你叫司機開車送他回去。……你不出麵,那小兔崽子肯定不會再坐家裏的車。”


    老管家沒轍,叫傭人讓司機開了車去前門等。


    他這邊沒走出兩步,老爺子又在後麵心不甘情不願地囑咐:“他回來肯定有別的事兒……你從他那兒套套話。”


    老管家笑出聲來。


    “底下人不是匯報了,說是跟著個小姑娘回來的嗎?”


    聞嵩老爺子嘴一撇。


    “就那小兔崽子,狼尾巴能甩上天去——他真能乖乖跟著小姑娘回來我就該燒高香了……他這是做戲給我看呢,肯定有別的原因!”


    “……”


    老管家從傭人那兒接過大衣外套,走出去了。


    邊走他邊搖頭——


    爺倆兒真是強成一個德性。


    作者有話要說:  很久以後,


    聞老爺子:0_0……???【不可置信.jpg】


    嗯,聞家祖傳戲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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