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寬敞大廳的實木圓桌旁,幾人麵麵相覷著,氣氛著實有些詭異。


    直到繪梨衣解開紅色巫女服的腰帶和白色內襯,露出素白圓潤的肩膀,他們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啪”的一聲,畫著蒼勁竹枝的水墨油紙傘被俊秀男孩反應很快地抖開,遮住身旁兩人的視線,自己也背對著繪梨衣。


    隻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女孩踏著酒店房間備好的木屐,頂著自帶的小黃鴨衝進浴室,三人方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這是,什麽情況?”


    凱撒眼神逐漸不對起來,低聲詢問道。


    “嗬嗬,說來話長,說來話長。”


    李龍淵有些尷尬地回應,他也很迷惑,這個女孩竟單純到不懂半分男女大防。


    “你今天遇到蛇岐八家的人沒有?”


    楚子航換一個問題繼續問。


    李龍淵頓時神色一凝,望向身旁的凱撒,他如今也是一副默然深沉的模樣。


    “沒有,你們都遇見了?”


    李龍淵搖搖頭說。


    “本家的戰鬥成員找上我們了,非要逼我們動用言靈才罷手。”


    楚子航和凱撒的思維邏輯能力都是世界上最頂級的那一批人,兩人回來把各自遇見的情形對照起來,大致就能摸清楚他們的意圖。


    凱撒也盯著他,很想問一句李龍淵當初究竟幹了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引得本家要直接采取這種相當於撕破臉的強硬動作。


    可他還是沒開口,將這件事當作完全沒發生一般。


    如果李龍淵不願意說,他不會主動去問。這是對隊伍成員最基本的信任。


    “你以後出門注意點。”


    楚子航最後不著痕跡地提醒他一句。


    男孩頓時笑起來:“我倒是期待他們來找我,正好把校長交代的‘製霸鈴蘭’任務順手辦了。”


    李龍淵眼神裏流轉著寒芒,凱撒兩人終於意識到,這個嘴角一直掛著淡淡微笑的男孩,究竟是個怎樣的怪物。


    哪怕是被蛇岐八家人員敬若神明的少主源稚生,怕也很難在他手上討得了好。


    於是三人一塊兒坐在沙發上,將電視打開,音量開到最大,討論起如何完成校長為他們安排的真正任務——潛入源氏重工“輝夜姬”主控室,獲取這些年日本分部秘密情報的計劃。


    “現在插播一條緊急新聞,今天東京時間19:12分,一名女士自八目町澀穀路口處的鬆本電器大廈頂層不辛墜落,當場去世。


    死者身份係鬆本電器公司董事長鬆田渡之女鬆田優美,年齡41歲。警方已經介入,經調查排除自殺可能。


    犯罪嫌疑人確定為死者現任丈夫藤原紀,年齡36歲,業界著名天使投資人,目前處於失聯在逃狀態。


    請廣大京都市民積極配合警方早日破案,對發現線索的舉報人、協助緝捕有功的單位或個人,將給予日幣1000萬元獎勵。”


    李龍淵的注意力同樣被這條東京電視台緊急插播的新聞吸引過去,自然不是為了折合人民幣將近60萬元的獎勵。


    事實上,這對東京警察署來說已經算是一筆高額懸賞,背後說不定會有為女報仇的鬆田渡出資幫扶。


    …………


    舉目清涼寬敞的天台樓頂,杉木製成的下駄(木屐)踏上鋼筋混凝土的堅硬地麵,臉上戴著公卿麵具,身穿“芬芳袍”的男人展開雙臂,近乎貪婪地呼吸著迎麵吹來的帶著海腥味的風。


    如同坐擁天下的王。


    他的身旁還站著一位俊美如妖的年輕人,懷裏抱著把猩紅長鞘的煉金古刀。


    “你騙我!”


    又有一人從天台圍牆的陰暗角落處顯出身形,睜著那對完全閉闔不上的黃金瞳,憤怒暴躁地朝戴著公卿麵具的男人嘶吼。


    用了進化藥以後,男人隻覺得每過一刻身體都在發生異變,血液裏的暴躁因子在令他逐漸失控,這種未知的恐懼簡直快要把他逼瘋了。


    “多漂亮呐。”


    王將如同歌舞伎般華麗優雅地轉個身,看著那對如同野獸般幽亮的金色眸子,拍手稱讚。


    “這鬼藥效到底多久能夠消失。”


    男人近乎咆哮著吼出這句話,憤怒導致臉上青筋暴起,脖頸處隱隱還有鐵青色鱗片浮現。


    他不想再頂著這樣一個怪物的麵孔顯露人前,等把鬆田渡那老家夥一並除去,他就能用這些年來投資的企業關係網和攢下的金錢打造出獨屬於他的地下商業帝國。


    到時候,便是自由自在,肆意妄為,再無拘束的日子。


    “它隻是激活你體內血統的力量而已,解除不了。”


    身穿公卿袍服的王將麵具下傳來淡淡笑聲,冷漠而又滄桑。


    “況且東京警察署的人已經知道是你殺死了妻子鬆田優美,正在全市通緝你。”


    王將不吝告訴男人他現在的狼狽處境。


    “是你出賣了我!”


    男人如同野獸般凶狠地盯著王將,自己的美好幻想被無情打碎。


    這種夢幻與現實的落差感讓他感到極度憤怒,痛恨,扭曲,如同體內流動著高熱的岩漿,即將爆發開來的火山。


    “對,就是這樣,保持現在這種壓抑憤怒的心情,然後去報複所有的人。”


    王將循循善誘。


    “去死!”


    男人再也難以抑製血液裏的暴虐感,直朝這個戴著公卿麵具的男人方向撲來,他要將這個可惡的家夥撕成碎片。


    王將依舊在不疾不徐地拍手,清脆的掌聲響徹在寂靜的夜色裏。


    猩紅的刀光瞬間帶起一蓬殷紅的血,廣袖袍服的妖異年輕人隻是橫跨一步,就突兀出現在男人身前,持刀下劈,直接斬掉他伸來如利刃般的爪。


    那雙黃金瞳熾亮得如同高功率的瓦斯燈泡,令斷手的男人都在這股威嚴下一時間喪失痛楚與知覺。


    “你現在沒有退路了,去吧,盡情向這個醜陋的城市宣泄自己怒火。如果能僥幸活下來,我許諾你成為新世界的公卿,將擁有一片劃分出來的國土。”


    戴著麵具的王將從寬大袍服的領襟裏抽出一條紫色絲綢方巾,優雅地抖了抖,緩慢擦拭著自己濺染幾點猩紅血珠的蒼白手背,最後又施舍般地朝他丟出一劑針管。


    儼然把自己當成高高在上的皇帝,正在為大臣們列土封疆。


    男人畏懼地在漆黑夜幕下捂著還在流血的手臂,轉身離開。看上去像是匹沉默地舔舐傷口的孤狼。


    “這種廢物,就算使用最新型的xm-進化藥,又能給蛇岐八家的統治造成多大危害呢?”


    妖異年輕人將猩紅長刀搭在肩上,語氣冷淡。


    這是事實,他甚至不會是自己一合之將,更別提可能會遇見那個如魔似神的鬼麵甲士。


    “寡不能敵眾,蟻多咬死象。蛇岐八家這麽多年下來,誕生的鬼數不勝數,其中就有你這種極惡之鬼呐。”


    王將看著麵前美到難以分清性別的年輕人,出聲讚歎,好似他就是上天派來幫助猛鬼眾推翻蛇岐八家統治的王者。


    “我對你的這些謀劃不感興趣,隻要最後讓我親手殺了他就好。”


    年輕人冷漠地轉過身,狹長的丹鳳眼裏藏著一縷熾熱。


    自己朝思暮想,日夜思念的那一天呐,就快來了。


    將那個人所珍視的,所守護的可笑的正義和群眾,全部埋葬。看著他臉上悔恨的精彩表情,再將長刀貫入他的胸膛。


    皎潔的月亮升起來,撒下素白朦朧的月華,身姿欣長的年輕人在東京這座繁華城市的高處翩然起舞,體態輕盈,廣袖和服上那猩紅的彼岸花圖案在緩緩撐開,妖異美麗。


    戴著白色公卿麵具的男人作為現場唯一一名觀眾,為這場精彩的表演獻上掌聲。


    …………


    頭發花白的精瘦老者跪坐於靈前,穿著純黑色羽織和服,隻有胸前袖口和背後各自標著五個硬幣大小的白色菊花家徽。


    廳內正中擺放著的是女兒的靈位和遺像,身旁盡是前來慰問的友人和親屬。


    親近者大多穿著用於喪禮上的純黑和服表示正式,關係疏遠些的也都身穿黑色西服,胸前塞著白色方巾,麵色統一保持沉默肅穆。


    他們來此,既是探望這位晚年喪女的老人,也各自抱著些隱秘的想法。


    鬆本渡,這位白手起家的傳奇商人,短短三十年就從一無所有到日本電器行業的巨頭,身價數以百億記。


    不然他那位女兒也不可能在高天原夜總會裏豪擲五千萬,去買一名初生代牛郎的一夜。有人在心裏嗤笑。


    隻是現在,他視若珍寶的女兒死了,嘲諷的是這與他的女婿脫不開關係。


    一下子,最有資格接替鬆本電器董事長職位的兩名順位繼承人全部消失,怎麽能讓他們心思不活絡起來?


    因此,不論他們內心深處藏著怎樣的想法,如今都表現得異常悲傷沉痛,以顯示與老者的共情。


    祭奠的禮堂大門外,有人撐著黑傘緩步走進來,頓時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傘下的人穿著量身定製的純黑精致西服,露出裏麵白色絲綢內襯,身材挺拔修長,目光清冷如刀劍。


    他隻是冷漠地掃視一圈四周,所有人就不約而同地低下頭顱,自慚形穢。


    “鬆田渡?”


    這個如貴公子般的俊美少年開口,直呼其名。


    沒有人敢出來指責他的失禮亦或不尊重,因為他站在那裏,就顯露出一種尊貴。


    “哈依。”


    老人站起身來,重重一鞠躬,他當然能看出這個少年的不平凡。


    “殺你女兒的凶手,會在三天內自首歸案,或者徹底消失。”


    男孩平靜地說著,禮堂的金色燈光打在他白皙俊美的臉上,一切都那麽恍惚,又那麽真實。


    他隻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卻仿佛藏著無盡寒意。就連場內的禮賓們都莫名相信他說的,如同皇帝在下達諭令。


    “多謝,閣下!”


    這個作為商業傳奇的老人瞬間匍匐在地,滿是褶皺的臉上老淚縱橫,隱隱帶著哭泣的顫音道謝。


    黑傘再次撐起,等賓客晃神過來,原本站在靈位前的少年已經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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