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輸了……”葉開左手伸向後背揉了揉,對麵前這位古怪刀客好奇問道:“剛剛我的背上莫名挨了一刀,可我並未見閣下出第二招,閣下是怎麽辦到的?”


    佐佐木小次郎將木刀丟在了地上,左手還是握住掛在左腰間的太刀刀柄,平靜說道:“我、刀快,你,看不見。”


    “那這樣看來豈不是跟那天曾外公用煙雨朦朧差不多了?”想到這裏,葉開又恭敬問道:“閣下此招可有名堂?”


    “燕返!”滿臉胡茬的男子說完,左手拔出左腰間的太刀,對著那連著土地的半截巨樹又揮了一刀。


    這一次葉開是站在小次郎身邊旁觀,對小次郎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除了看見第一刀,以及收刀回鞘的動作,仍然沒看見小次郎出得第二刀。


    唯一能證明小次郎出了第二刀的證據,是那被一分為三的半截巨樹。


    除了連著土地的樹根,樹頭上麵還多了兩塊整齊的圓木,如果不是小次郎用左手上的刀尖捅了兩下那與樹根重疊的圓木,將兩塊圓木移了幾寸,葉開都不知道這半截巨樹被小次郎一分為三了。


    “這一招也太瀟灑了,能否教教我?”葉開不由自主脫口而出,隨後便覺得自己十分失禮,江湖規矩,每家絕學從不外傳,如果葉開真想學,那得先拜這位古怪刀客為師才行。


    哪知這位佐佐木小次郎倒是不在意,對葉開說道:“你,看,我做。”


    葉開喜上眉梢,然後隻見佐佐木小次郎又用左手拔出了左腰間的太刀,不過這次是用得慢動作,隻見他先是十分緩慢的出刀,刀劃到手臂能張開的最大幅度,又翻轉手腕回砍了一刀,最後才是收刀回鞘。


    這招所謂‘燕返’,就是如此簡單,葉開有些難以置信,“就這麽簡單?”


    佐佐木小次郎點了下頭,說道:“你,照做,每日,三千。揮,三年,小成。”


    “……”


    雖然這位佐佐木小次郎的中原官話說得不流暢,但葉開還是聽明白了是什麽意思,那就是自己每天揮劍三千下,然後堅持三年。


    佐佐木小次郎見這位少年似乎想要放棄,冷笑了一下,:“練刀,很難,練劍,簡單。”


    葉開見對方貶低自己獨愛的劍術,一時間有點接受不了,賭氣道:“你看著好了,不用三年,一年我就能練會你這招燕返!”


    這位異國人士不置可否,用右手指了指地上的木柴,對葉開說道:“你,背回去。”


    葉開聞言乖乖照做,雖然對方剛剛的言論有些令人生嫌,但畢竟人家教了自己一招很厲害的刀法,葉開總得幫人家做點什麽才對。


    俗話怎麽說來著,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


    葉開背著今日份所需要的木柴,與佐佐木小次郎一齊回了營地後,便先行回了自己所住的茅草屋裏。


    距離開飯還有一段時間,葉開打算先躺一會,剛走進屋子,就看到了在屋子裏半躺在床上無所事事的夏日眠。


    “你這幾天老待在屋內不悶嗎?”葉開問道。


    夏日眠見這位男子今日回來得這麽早,不由得笑道:“那葉公子來陪奴家解解悶?”


    “算了……聊不到幾句你就又要說些別的。”葉開解開了纏繞在腰間的月白劍,將其直接放在了地上。


    夏日眠見葉開不想搭理自己,便坐起身來,用玉足輕輕抵住了葉開的腦袋,調侃道:“你睡地上不冷嗎?為什麽不上來睡?”


    “我怕你吃了我!”葉開用手拍了下那潔白無瑕的腳尖。


    夏日眠若有所思道:“你知道嗎?如果是在登鳳樓,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摸奴家這雙腿。”


    “可是我不想。”葉開頭枕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看著屋頂說道。


    “你是真不想?還是假裝不想?”


    “……好餓啊,怎麽還不開飯?”


    見這位心理年齡小了自己整整一倍的男子故意岔開話題,夏日眠語氣有些哀傷,“你是不是覺得奴家像個蕩婦?覺得奴家不幹淨?”


    “我從來沒有這麽說過,心裏也沒有這麽想過。”葉開坐起身來,望向坐在床邊看著自己的女子。


    “那你舔舔?”夏日眠一臉壞笑,又將腿伸到了葉開麵前。


    葉開滿臉無奈,用手重重拍了下伸過來的玉足,正色道:“你就沒想過要離開這裏?”


    夏日眠聞言,又趴在了床上,語氣略帶哀傷,“為什麽要離開這裏呢?這裏遠離世俗,如果可以,我願意在這裏終老一生。“


    見夏日眠說得不似假話,葉開有些好奇,“既然你是個性子淡薄的人,為什麽又要加入那些人?”葉開指得,當然是那神秘十騎。


    夏日眠淺淺笑了笑,柔聲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是嗎?”


    葉開挑起眉頭,“所以你是不打算回大梁了?”


    “難道你想要回去嗎?”夏日眠問。


    “我肯定是要回去的,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


    “比如?”


    “比如要去找我那位雷姑娘……”


    “找到了以後呢?”


    “找到了以後……”葉開突然止住了話語,他從沒想過找到雷宮紅以後,自己要做些什麽,是回白帝城葉家鏢局,繼續擔任總鏢頭?還是在江湖裏闖出一片名堂來?


    是啊,自己好像是因為神秘十騎截殺一事,才身不由己想要練武,眼下殺局已破,自己好像除了尋找雷宮紅以外,就再沒有什麽目標了……


    自己性子本就懶散,如果那神秘十人到最後都沒有再來招惹自己,自己可能就是永遠止步於六品,與雷宮紅守在葉家鏢局相攜到老了。


    這樣的生活,真是葉開自己想要的嗎?葉開不由得陷入了彷徨。


    見這位同一屋簷下的男子半天不開口,夏日眠笑道:“要不,你找到那位雷姑娘後,將她帶到這裏來,我們三人一起白頭偕老?”


    “……”葉開直接翻了白眼,又躺在了地上,閉目養神,不想回答這位曾經是登鳳樓花魁的問題。


    可惜葉開沒眯一會,一道歡快的腳步聲就在這間屋子裏響起,隨著腳步聲而來,還有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夏姐姐,晚上你陪逃逃去海邊好不好啊?”


    葉開睜開雙眼,便看到了身穿大紅棉襖的逃逃站在自己旁邊,清澈純潔的眼睛正望著床上那位花容月貌的女子。


    夏日眠躺在床上,故作柔弱道:“姐姐也想陪逃逃去海邊,可是姐姐傷還沒好,走不了那麽遠……”


    逃逃用手指著還躺在地上的葉開,對床上的女子笑吟吟道,“沒關係呀,讓地上這位大哥哥背著夏姐姐一起去就好了呀!”


    “我才不背她,要背你自己背。”葉開沒好氣道。


    “哼!壞人!”逃逃雙手插在腰上,頭扭向一邊,語氣十分不高興。


    見這小丫頭似乎生氣了,葉開打算視而不見,繼續閉眼睡覺,結果逃逃突然用小腳踢了下葉開的腦袋。


    葉開繼續假裝睡覺,逃逃又踢了他一下。


    雖然被搞得有些煩,但葉開還是緊緊眯著雙眼,對小丫頭的行為置之不理,這時候夏日眠在床上探下了腦袋,在葉開耳邊輕聲說道:“你不在的時候,奴家曾經見過逃逃用腳踢院子裏的石頭,那石頭下麵的凹痕全是她踢出來的。”


    葉開聞言,直接坐了起來,然後就看見身邊這位小丫頭朝自己腦袋剛剛躺的地方就是一腳踏下,直接在地上踩出個一寸深的腳印來。


    這一腳如果踩在自己臉上,估計自己五官都得陷進去吧……


    葉開想到這裏頭皮發麻,怎麽這島上的人都是怪物啊……當然除了那位朱俊。


    “你晚上背不背夏姐姐陪我去海邊?”逃逃繼續叉著腰,奶聲奶氣的聲音十分蠻橫。


    “好好好,我背!我背行了吧!”葉開無可奈何。


    逃逃瞬間又換回那張天真無邪的笑臉,走到床邊拉著夏日眠的手,笑眯眯道:“夏姐姐,我們去吃飯吧!”


    “好。”夏日眠輕輕應了一聲,然後就隨這位小丫頭出了門,逃逃臨出門前,還回頭瞪了坐在地上的葉開一眼,嘴上說道:“哼!壞人!”


    ……


    等吃過晚飯後,葉開就又返回了屋子裏,夏日眠沒有回來,她去了逃逃那間屋子,陪逃逃玩去了。


    一個人在屋子裏待了不到一會,便覺得十分無聊,雖然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夏日眠在的話,自己肯定不會這樣。


    於是葉開又走出了屋子,想去找那位海島島主請教些事情。


    還記得自己來這裏的第二天,那位曾外公就對大家說過,如果有什麽武學上的事情想要請教,可以隨時去找他。


    來到了李寒亭所住的房屋,葉開往屋子裏四處查看,海島上的茅草屋都沒有房門,葉開也不好意思直接走進去。


    就在他沒看見屋子裏有人的時候,一道聲音從他身後響起,“你鬼鬼祟祟幹嘛呢?”


    葉開聞言趕忙轉過身,對來人恭敬說道:“李舍,我想問問你那種踩著海水的輕功好不好學……”葉開講到最後,聲音越說越小。


    李寒亭見這個曾外孫在島上足足待了五天才跑來問自己武學上的事情,沒好氣道:“是那個死胖子跟你說的?”


    葉開點頭如搗蒜,李寒亭一臉嫌棄,“好學,那玩意鄙人練了一年就大成了。”葉開聞言,內心雀躍,誰知李寒亭又說道:“但如果是你的話,想要練到能踏過歸墟,最少都要十年。”


    歸墟,指得應該就是朱俊所說那個巨大的海眼。


    聽到要練十年,葉開倒是不怎麽失望,自己如今才十九,雖然離過年沒幾天,馬上就二十了,不過就算是要自己練十年,十年後自己返回大梁也不過才三十而已。年輕就是有底氣啊。


    而且這十年裏還能鑽研劍法,滴血飼養月白劍,說不定等自己回到大梁的那一天,也能如同當初的李劍純一樣,駕馭飛劍,驚豔世人,想到這裏,葉開心中充滿了期待。


    見曾外孫一副白日做夢的樣子,李寒亭就知道這個年輕人腦子裏在想些什麽,走進屋裏,拿起一本秘籍丟到了葉開頭上。


    葉開被這本秘籍砸醒,連忙彎腰將秘籍撿了起來,隻見秘籍上寫著三個大字,“踏海訣。”


    屋內也傳來了一道聲音:“從明天開始,你不用參加晨練,也不用挑水劈柴了,好好練武去吧。”


    見這位曾外公突然變得這麽好說話,葉開誠懇說道:“不行!我作為島上的一份子,總得幫曾外公你分擔點活才行。”


    屋內的李寒亭聞言冷笑道:“行啊,如果你想推遲十年回大梁,鄙人也不阻止你。”


    葉開聞言,直接乖乖將嘴給閉上,灰頭土臉跑回了自己屋子裏。


    李寒亭見葉開走遠,又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十年後……嗬嗬,到時候得給這個小家夥找點麻煩。”


    ……


    當葉開回到自己屋子裏的時候,發現夏日眠與逃逃已經在屋子裏等他,見二人皆望著自己,葉開知道接下來要去幹嘛,將秘籍放到一邊,走到一大一小兩姐妹旁邊,將大的那位背在了身上。


    “要去哪片沙灘?”葉開向逃逃問道。


    逃逃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兒,往門外走去,葉開緊隨其後。


    身穿大紅棉襖的小丫頭領著葉開,葉開背著一襲淡橙色長裙的夏日眠,來到了當初他們擱淺的那片沙灘上。


    到了地方,大的那位,直接跳下葉開的背,與小的一齊奔向了海灘,完全不像是走不動道的樣子。


    葉開一屁股坐在了沙子上,望著在海邊赤腳踩踏著潮水的兩道身影,在她們更前方,升起了一輪明月,將二人的身影映在其中。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詩裏說得,不就是當下?


    皎皎天月,熠熠銀河。


    長夜漫漫,微風輕扇。


    葉開直接躺倒,望著銀河,他想家了……


    按日子算,鏢局那行人應該返回白帝城了,也不知道他們找不到自己,會作何想法?


    白帝城鏢局裏的人得知自己跳海的消息,會不會難受?


    大師兄會不會因為沒能救下自己,而感到自責?


    自己的丫鬟,小環此刻是不是正哭得梨花帶雨?


    他們會不會認為自己已經隨著那道淡橙身影齊齊葬身大海裏了?


    徐安敬會不會因此而討厭,埋怨自己?


    餘淮會不會覺得少了位友人,感到寂寞?


    特別是那位肅王府的世子,葉開最好的朋友,宋凝,出發時說好的三人歸,現在隻有二人回,想拿自己這位始作俑者來下油鍋,怕是連屍體都找不到……


    也不知道宋葵郡主在做些什麽……天上最璀璨的那一顆星,就如同郡主給人的感覺一般。


    雷姑娘現在在哪裏?她是否正在江湖裏的某處地方,也與自己一同抬頭望著同一片星空?同一個月亮?


    葉開思緒萬千,突然聽到有道聲音在呼喚著自己,“葉開,你快過來看。”


    葉開起身,看見海邊那道曼妙身影,正在朝自己揮手。


    她的腳下,是一片發著微微藍光的淺淺海水。


    “做什麽?”


    “你看!海水會發光。”那女子就如同她身邊的孩童一般,也像個小孩。


    “這有什麽好稀罕呢,小時候我也在白帝城的海邊見過幾回。”


    “你這人怎麽這麽沒意思。”女子撅了下嘴,繼續低頭用腳歡快的踩著發光的海水。


    “十年啊……”葉開又躺了下來,十年後,大家是否還記得自己?


    十年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特別是改變一個人,葉開突然又害怕十年後了,怕當自己重新踏上那片土地,一切都變得物是人非。


    想到這裏,葉開站起身來,走到了一大一小兩位姑娘身邊,對二人說道:“你們讓一讓,我給你們表演個絕活!”


    說罷,在兩位女子疑惑的目光中,葉開掏出了月白劍,一招白浪掀天,將三人前方五丈長的海水皆撩到了天上去。


    銀河下方,又出現了一道小銀河。


    這片即將墜入海中的小銀河,將葉開的煩惱,也一並帶進了大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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