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侯,嬴政又來了,幸虧我今天炒的菜也多,煮的粥也不少。


    這個人還和昨天一樣,進屋就低著頭吃東西也不多說話。


    我也不好問他什麽,隻是陪著他一起吃。


    吃到一半的時侯,嬴政突然抬起頭看著案幾上的一個食盒問道:“那個食盒是哪兒來的?今天有誰來過這裏嗎?”


    “哦,那個啊。”我答道“今天下午鄭妃帶著小扶蘇一起來過,順便給我送了些點心。挺好吃的,我拿來給你嚐嚐。”


    我一邊說,一邊去取了食盒過來,打開放在他麵前。


    嬴政放下手裏的筷子,盯著那些點心看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們都聊什麽了?”


    “沒聊什麽啊,隻是一些女人間的閑話而已。”我笑著說。


    “到底聊什麽了?”嬴政盯著我的眼睛又問了一次。


    “哦,就是聊一聊你……我說你高大威武,你兒子乖巧可愛,你老婆又溫柔漂亮。你們一家人一定會和和美美的……嗬嗬。”我陪著笑臉。


    “說實話。”嬴政板了臉。


    “哦,”我低了頭,小聲說“你老婆今天下午突然過來,問我是什麽時侯進宮的,還問……我和你是什麽關係。”


    “你是怎麽說的?”嬴政繼續追問。


    “我說我和你隻是普通朋友,你隻是帶我到這個宮裏住個幾天,我馬上就會走的,我就是托你幫我找一個朋友,我們兩個瓜清水白的,什麽事兒都沒有。”我伸長了脖子向他解釋道“你老婆那麽漂亮,你兒子那麽好看,我不能讓你們兩口子因為我吵架是不是?我來麻煩你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再……”


    “你這頭豬!”嬴政把筷子一摔低聲罵了一句。


    我趕快閉了嘴,也不知道又有什麽地方說錯了。


    嬴政別了腦袋半天不說話,突然抬起頭來對著張蒿吩咐道:“你們幾個把這個桌子給撤了吧。”


    “那不是飯還沒有吃完的嗎?你……”我話還沒說完,就又被嬴政瞪了一眼,便趕快閉了嘴。


    “你們幾個,去給她取身漂亮點的衣服和頭飾來,再幫她梳洗打扮一下。”嬴政又對旁邊的幾個宮女說道。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感覺沒什麽不妥啊,他這是怎麽了?


    “還有你們幾個,去取兩盒好一點的點心來。”嬴政又向旁邊的一個小太監吩咐道。


    屋子裏所有的人突然之間全都忙碌起來。


    我被幾個宮女按著換了身漂亮的衣服,又被他們按著梳頭,洗臉,化妝。


    我被弄得莫名其妙,轉身問嬴政:“這是要做什麽啊?”


    嬴政接過小太監手裏的食盒認真看了看,隨口答道:“人家下午送了禮物給你來,你連個禮都不還,這象話嗎?”


    我一想,也是,自己怎麽就能這麽粗心呢?唉,的確是太失禮了,不由感念嬴政心思縝密,向著他感激地一笑。


    嬴政不耐煩地看了我一眼,坐在一邊耐著性子等著我梳洗。


    我被打扮以畢,嬴政走過來幫我拉了拉領子,小聲對我說:“一會兒什麽話也不要多說,記住了嗎?”


    我點了點頭,就隨著他出了宮門,心想這兩口子也太奇怪了吧,串個門有必要這個樣子嗎?


    鄭妃住在秋池宮,我們趕到的時侯,她們剛剛吃過晚飯,鄭妃正攬著小扶蘇在窗前讀書。


    一見我們進來,鄭妃便領著扶蘇趕快迎了出來。


    “大王鴻福,妹妹安好。”鄭妃俯身深施一禮。


    小扶蘇也工工整整地行了禮問侯道:“父王鴻福,姐姐安好。”


    “嗯,乖。”嬴政撫了小扶蘇的頭,慈愛地拍了拍他的後腦勺,又轉身握了鄭妃的手輕聲問道:“你今天下午去清和宮了?”


    鄭妃紅著臉微微一笑:“是扶蘇,一個勁地吵著要去找宣玉姑娘玩,我就陪他去了。他啊,和宣玉姑娘還真是投緣得很呢。”


    嬴政笑了,回頭對扶蘇說道:“去和你宣玉姑姑玩吧,可不許淘氣啊。”


    小扶蘇聽了這話特別高興,跑過來拉著我的手帶我到一邊去看他寫的竹簡。


    我偷眼看著嬴政和鄭妃兩個人坐在一旁,一邊喝茶閑話,一邊看著我們兩個人笑。


    一切都很正常啊。這個人剛才又是發什麽瘋呢?


    我心下一陣不解,卻聽得嬴政小聲對鄭妃說:“寡人突然把她帶回來,你不會不開心吧?其實這麽多年了,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她還是這個樣子,就和我當初見到她的時侯一模一樣,傻傻的呆呆的,還是那麽簡單直接。”


    鄭妃笑著將案幾上的茶水奉到嬴政手上,甜笑著說:“怎麽會呢,兒時的情誼本就是至深至純的,臣妾怎麽會不懂……大王,您可真是多慮了。”


    嬴政接了那杯子輕輕地抿了一口滿眼憐惜地輕握了鄭妃的手,柔聲說道:“難得你這麽識大體,寡人一開始不告訴你,就是怕你生氣,沒有想到還真的就是寡人我多慮了。”


    鄭妃幸福得滿臉通紅,低下頭輕聲說:“大王,隻要您開心就好。”


    “咳,如果宮中所有的女人都象你這個樣子,那就太好了,隻可惜啊,唉……你是知道的,那些女人,她們哪一個都比不了你,這麽端莊賢達,又是難得的聰慧。”嬴政低下頭撫著鄭妃的手一陣輕歎“如今國事有仲父事事操持,家事又有你處處擔當,這可真是寡人我的福氣啊。”


    “呂相邦向來對陛下忠心耿耿,這是朝野上下有目共睹的,臣妾蒙大王寵信在這宮中處理日常事務也自當盡心竭力,可以每天看到陛下輕輕鬆鬆的,便是臣妾最大的福份了。”


    嬴政伸出右手來輕輕地將鄭妃的一抹發絲攏到耳後,看著她的眼睛,脈脈含笑不語。


    他們兩口子就這麽說著閑話,不覺天色漸晚。


    嬴政攜了鄭妃的手輕聲說道:“這個傻丫頭從小就被她父親給寵壞了,向來不懂得禮數,往後在這宮中你要多擔待她一些。天色晚了,寡人還是先帶她回去吧。”


    “大王說哪裏話,宣玉妹妹人好得很呢。”鄭妃嬌嗔道。


    嬴政對她微微一笑,又對著我招了招手說:“玉兒啊,時侯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哦,姐姐明天再來找你玩啊。”我衝著扶蘇微微一笑,起身走到嬴政旁邊。


    嬴政輕輕拉起我的手,牽著我走下台階。


    我被他這麽當眾一拉,感覺混身不自在,不自覺地想把手給掙回來,重心不穩,一下子在台階上崴了腳。


    “怎麽了?”嬴政低頭問道。


    “哦,沒事,是鞋子不太合腳。”


    “哦?寡人看看。”嬴政一邊說,一邊蹲下身子,一把將我的鞋子脫了下來,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縮了腳。


    “嗯,鞋子是不太合適。”嬴政把我的鞋子隨手一丟,一把將我橫抱起來“那就這樣走吧,省得你腳痛。”


    這個人瘋了嗎?他老婆可就在旁邊看著呢!!


    “你……”我剛想開口抗議,隻見他暗暗瞪了我一眼,就立馬閉了嘴。


    “你們也早點歇著,我先回去了。”嬴政抱著我轉身對鄭妃說道。


    鄭妃依然麵帶微笑:“臣妾恭送大王。”


    我被這兩口子雷得外焦裏嫩。


    嬴政依然麵不改色地抱著我上了輦。


    走了好長一段路,突然看到前麵有個涼亭。


    “先坐下休息一會兒吧。”嬴政抱著我就到了涼亭上麵坐了下來,轉身向身邊的宮人們吩咐道:“你們幾個,給我們取些茶點來。”


    “是。”張蒿轉身吩咐幾個下人去取茶點。


    嬴政看了他幾眼,轉過身把嘴湊到我的耳邊:“你今天用的是什麽香啊,怎麽這麽好聞?”


    張蒿轉過臉退到一邊去。


    嬴政象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突然開口道:“喂,你,給我們取些酒來。我突然想喝點酒。對了,把那個燈籠也給取走,這裏有點晃眼睛,我和玉兒……我們兩個可不喜歡太亮。”


    我瞪大眼睛不知道這人到底要幹什麽,可是想到他叮囑過的不要亂說話,便也不開口。隻是一味地躲著他伸過來的嘴。


    張蒿領命,打著燈籠離開。


    身邊的人剛一走遠,嬴政突然就變了臉色,照我腦袋上就敲了一下厲聲罵道:“你真是頭豬啊你!”


    我吃痛,哎喲一聲,瞪眼看他:“喂,你沒事吧?剛才不是還好好的?這會兒又發什麽神經。”


    “豬頭豬頭豬頭!”嬴政說著又拿手指照我的頭上連敲了幾下“你和人家很熟嗎?什麽話都和人家說?”


    “和誰說了啊?我又說什麽了?”我捂著腦袋躲他,心裏有十萬個為什麽想問。


    “哼,笨死了。”嬴政一邊說一邊扯了我的手轉身進了旁邊的林子裏。


    我沒有穿鞋子,腳下麵被紮得直痛,可是又被他一個勁地扯著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腳下痛得呲牙咧嘴可是又掙不開他的手。


    “什麽你和我瓜清水白?什麽你來找你的朋友,什麽你住幾天就走?你這麽說,你是豬頭嗎?”嬴政一邊扯著我往前走,一邊不停地抱怨。


    “啊喲,你慢點。”我的腳被樹枝紮得痛得要死,一邊用力掙他的手,一邊解釋道“我不和你老婆說跟你瓜清水白,我難道說和你有一腿嗎?”


    “哼,我說你是頭豬都是在誇你了。”嬴政停下腳步,搖著頭看我“你自己想想看,你是說和我有一腿能名正言順地留在這宮裏,還是說和我瓜清水白更名正言順一點?”


    我翻著眼睛,腦筋怎麽也轉不過圈來。


    “再說了,你和她很熟嗎?你知道她是誰嗎?你就和她說這麽多?”嬴政叉著腰繼續不依不饒。


    “她不是你老婆嗎?叫鄭妃?”我莫名其妙地問。


    “對啊,還有呢?”嬴政把兩隻手抱在胸前,氣勢洶洶地看著我。


    “還是你兒子扶蘇他娘。”


    “嗯,對……還有呢?”嬴政盯著我繼續問。


    “還有……”我摸著腦袋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什麽。


    “就是啊,你別的什麽都不知道,就敢和人家說這麽多?你還真是頭豬啊。”嬴政說完扯著我又要往前走。


    “你們兩口子怎麽會這麽奇怪嘛,你說和我有一腿她反倒會高興?說和我瓜清水白她反倒不樂意了,這算是什麽邏輯啊。”我的腳被紮得直跳。


    “你要笨死了,整個大秦國都找不到你這麽笨的。”嬴政繼續扯著我一邊往前走一邊罵。


    我腳底下不知道踩到了什麽東西,痛得哎喲一聲。


    “怎麽了?”嬴政低著頭問。


    “紮腳了,誰讓你剛才把我的鞋給扔了。”我委屈地說。


    “真該紮死你!”嬴政不耐煩地看了我一眼,隨手把自己的鞋脫下來遞給我:“穿上吧。”


    我還沒來得及接,隻見他已經在地上連著蹦了好幾下,嘴裏直嚷:“哎喲,這地上是什麽東西,紮死我了……算了,把鞋子還給我!”


    嬴政彎腰把鞋穿上,瞪了我一眼,把身子一伏:“來吧,我背著你走。”


    “這個好象不太好吧。”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他笑。


    “少廢話!!趕快上來。”嬴政不耐煩地又吼了一句。


    “哦。”我不好意思地伏在他背上。


    “你以為我想背你啊,我是怕明天有人看到你的腳傷到,又要說三道四。你這個女人,整天吃那麽多幹什麽,這麽重?”嬴政一邊背著我往前走,一邊使勁嘮叨。


    “我沒有很重啊,我前幾天才稱的。”我爭辯道。


    “切,那是因為你沒有長腦子,別人的腦子有十斤,你的腦子連一錢都不到。”嬴政繼續不依不饒“你就是笨蛋,你就是白癡,你就是傻瓜,你就是蠢豬……”


    這個人怎麽這麽刻薄啊?罵人都是用的排比句,我伸出兩隻手來捂著耳朵。


    “不要亂動啊,重死了你,老實呆著!”嬴政一邊說一邊背著我往前走,嘴裏還是左一句傻瓜,右一句豬頭地罵。


    我堵著耳朵假裝聽不到。反正有人背著我,不用自己走路,嘻嘻嘻,暗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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