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妃被我的故事感染了,眼眶微微一紅,伸手撫了撫我臉頰上的淚,輕聲道:“妹妹,姐姐我實在是沒有想到,作為趙氏的長公主,你會有這麽可憐的身世。”


    “我娘若是知道我活得那麽可憐,我哥哥活得那麽危險,她當年肯定不會願意生下我們兩個的。”我捂著臉不由得痛哭失聲。


    聽了我的話,鄭妃很是奇怪,忍不住追問道:“妹妹,你那個哥哥如何就危險了?他不是大世子嗎?不是還早早的就被立為太子了嗎?”


    “誰叫我父王身邊的女人多呢?”我咬了咬嘴唇,抹了一把下巴上的眼淚,冷笑著說道“那個女人為了讓自己的兒子當上太子,可真是什麽壞事都做得出來。有一年,她竟然還……”


    我咬著牙,鐵青了臉,憤怒得幾乎說不下去了。


    “她竟然怎麽樣?”鄭妃忍不住輕聲追問道。


    “她竟然在賽馬會上給我哥哥的馬下了毒!我哥哥那匹馬在賽場上突然發瘋,差點帶著我哥哥從懸崖上摔下去!”


    “啊?”鄭妃嚇得掩著口失聲叫道。


    “幸虧我哥哥命大沒有被當場摔死,可是也從此重病不起,年紀輕輕地就……不在了!”我說著說著就又哭出聲來了。


    鄭妃掩了臉憂心地向身後看了一眼,她身後的汲兒也是一樣滿目憂傷地看著我。


    “姐姐,我小時侯時常在想,若是可以自己選,今生今世一定不會嫁與一個君王為妻。誰想,卻在那一年與大王相遇,隻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會是我命中之人。這麽多年了,饒是多麽英俊偉岸的男子我也再難動心,一心一念的隻愛著他一個。可是,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平凡的小孩子,如今竟然也成了王。而我,竟然也步了我娘的後塵,與她有了同樣的命運。”我接了汲兒遞過來的帕子捂著臉再次痛哭起來。


    鄭妃娘娘將一隻手輕輕地在我的肩上按了按,柔聲說道:“怪不得妹妹初入宮的時侯,總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呢。原來就是因為這些往事。”


    “姐姐,如果你是我,你還敢有自己的孩子嗎?”我眼淚汪汪地仰著臉看著她,輕聲問道。


    “妹妹,大王終是愛你的,哪怕你生下孩子,他一定會愛你的孩子的,不是嗎?”鄭妃安慰我道。


    我苦苦地一笑:“那麽先王呢?先王為何去了異國為質?難道是因為先祖不愛他嗎?”


    “這……”鄭妃一時語結,低下頭來,若有所思。


    “隻要生在這個深宮裏,便離不了這子憑母貴,母以子榮的道理。若是別人得了寵又有了自己的孩子,自然就免不了視你的孩子為眼中釘。這樣的事情,我實在是看得太多了。我實在是害怕,自己拚了命為他生下的孩子會成為別人眼中的靶子!”


    鄭妃低頭不語,輕輕地歎了口氣。


    我眼看今天這劑藥已經下得夠多了,便站起身來拉著鄭妃的手,輕聲說道:“姐姐,你也不要再勸我了。他如今已經開始寵愛別人了。而我也早就想通了,好在我現在沒有孩子,哪怕受了冷落,也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他若繼續愛我便是好的。他若是不愛我了,也是我們兩個人的緣份盡了罷。”


    “妹妹,難道你就一直這個樣子不許他碰你嗎?男人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啊!”鄭妃還在忍不住勸我。


    “眼前肯定不許!若是真愛,他就不會在乎這些。”我冷靜地說“若是真的隻在乎這些,那他就不是真心愛我了。”


    鄭妃輕輕地搖了搖頭,苦笑道:“你這個孩子啊,也真是倔。”


    鄭妃四處看了一眼,輕聲道:“陛下的脾氣我也是知道的,你就一直這麽倔著,真的會傷了你們的感情的。”


    我紅著臉想了半天,輕聲道:“可是萬一和他那個了,有了身孕辦?反正……我就是不想要孩子!”


    鄭妃無奈地歎了口氣,也就不再勸了。


    我出了門仔細地擦了擦眼睛。暗忖著,不知道今天這個戲是不是有點過火,有的台詞說得有點太直白了吧?唉,算了,反正戲已經演了,過幾天再來看觀眾反應吧。


    我深吸了一口氣,哼著小曲向清和宮裏走去。


    我一出了門,鄭妃便坐在自己的榻上發起呆來。


    汲兒看她神色有異,奉了一杯黃芪紅棗茶過來,遞到她手裏,滿目關切地望著她。


    “汲兒,你看她說的象是實話嗎?”鄭妃問道。


    “是實話!”汲兒低了頭小聲答道“剛才洗澡的時侯,奴婢已經將她全身查看過了,那個守宮砂不是假的,玉夫人她的確還是處子之身。”


    “哦?”鄭妃對這個答案頗為意外“難道說,她剛才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了?她不讓大王碰她,就是因為她不想要孩子?”


    汲兒向屋外看了看,輕聲答道“反正,她今天所說的趙國王宮裏的那些事情與奴婢打探到的完全一樣。”


    鄭妃似乎暗自吃了一驚,盯了汲兒問道:“她那個當太子的哥哥,當年真的被人陷害得差點落入山懸嗎?”


    “真的。”汲兒輕輕地搖了搖頭,再次看向窗外,苦笑著說“據說當時還就虧了這個大公主舍命相救,她哥哥這才揀回一條命來,可惜那一次實在是傷得太重,那個太子後來就一病不起,沒多大年紀就不在了。”


    鄭妃突然眼前一黑,一把捂住胸口頹然坐了下來。汲兒嚇了一跳,趕快上前扶住她。


    “怪不得呢,她會這麽害怕生下孩子。後宮裏的事情,她早就見得多了。”鄭妃捂著胸口喘息不止“後宮女人單是爭寵倒也還算不得什麽,一但是為孩子爭取儲君之位,那才是真的不擇手段呢!”


    “娘娘如今卻憂心個什麽?眼下不是才有兩位世子嗎?另一位世子的母親子嫻夫人向來在大王那裏是不得寵的。”汲兒撫著鄭妃的後背連聲勸慰道“至於她那個兒子也自然與我們大世子是比不了的。”


    “那麽別的女人呢?”鄭妃不由得睜大了眼睛,盯著汲兒連聲道“大王如今正年輕,若是與別的寵愛的女人生下了孩子,那麽對扶蘇就會……”


    “娘娘,您是多想了。”汲兒向來最知道鄭妃的性子,盡管她辦事向來沉穩,但是隻要一扯到孩子,立馬就神經緊張,汲兒得趕快想辦法來寬慰她“眼下大王最寵的一個是這清和宮夫人,眼前她看上去是真的不想要孩子,另一位便是雪伊美人了,雪伊她……”


    雪伊?鄭妃突然心裏一緊。


    汲兒看到鄭妃臉色變了,也趕快閉了嘴。


    鄭妃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定了定神。汲兒不敢說話,隻守在旁邊小心地看著她的臉色。


    鄭妃臉孔白淨,眼型很媚又很狎長,細長的眼梢甩上去,卻是人稱的丹鳳眼,嘴唇薄薄的,上唇邊略有些翹,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位標致的美人,可偏偏就是這樣的麵相,心思向來是最為細密愛操心的。


    汲兒暗想,這鄭妃若是有了清和宮裏那一位的潑辣,或者是有了雪伊美人的一點大膽,許是這身子就要好得多了吧。


    過了半晌,鄭妃睜開眼睛,輕聲自嘲地笑了笑“就聽這小丫頭講了講故事,我自己就先被嚇住了。你看我,越是這年紀大了,卻越是膽子小了。”


    汲兒也跟著笑了:“娘娘是有福氣的人,大世子也是有福氣的人。娘娘且放寬了心,養好自己的身子要緊。”


    鄭妃抬起手來撫了撫自己頭上那一枚玉釵,又攏了一下耳邊的頭發,輕聲笑道:“是啊,比起那些沒有孩子的來說,咱們啊,也有咱們的福氣。且不去想她了罷……對了,前幾日雪伊過來說,她這個月宮裏內貢的胭脂又快用完了,你去把我妝匣裏麵最上麵那一層的胭脂取了給她送過去吧。”


    汲兒領命,打開了妝匣裏麵最上麵那一層,隻見一個精致的白玉小平盒。托在手裏涼涼的,聞著那味道香甜泌人,不覺得就笑了起來:“鄭妃娘娘向來對雪伊美人是最好的了,這上好的胭脂膏子,自己都舍不得使,倒是每回都給她用。”


    “快點去吧,大王這會兒指不定還在她宮裏呢。”鄭妃娘娘一邊說,一邊取了案幾上的杯子來,走到那株盆景旁邊又仔細地給花澆起水起來。


    **


    晚上一進門,我就感覺這承慶殿裏的氣氛有點不大對。


    平時這個人就算不是特別和氣,可是也不至於板個臉啊。


    今天怎麽從我一進來就這麽冷冰冰地看著我?跪在他麵前,先行了個稽首大禮。他卻一直不讓我平身,心下嘀咕著,難不成是他今天給雪伊交作業交得不順利了?按說不會吧,以他那個身體,一次交個十來遍應該都沒有問題的吧……


    “趙宣玉,你可知罪?”他冷冰冰地發話了。


    我心下一緊,縮著肩膀答道:“臣妾不知自己所犯何罪。”


    “長安君謀反,已被王翦截殺於屯留!”他的聲音不大,卻如銅杵擊鼎般沉悶冰冷,在這空蕩蕩的大殿裏麵似有回聲。


    我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諤然地看著他。


    心下一片茫然,長安君到底還是死了?


    他依然冷冰冰地看著我,嘴角掛著一絲陰冷的笑。


    我驚了一跳,趕快又俯身下拜道:“長安君謀反,不知道該臣妾何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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