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月李美人隱瞞月信的事情貌似被人查覺。有一天中午,汲兒突然到李美人宮中,代鄭妃指責她行止不端,並且當眾喝斥了她一番。李美人當眾受辱卻不敢聲張,氣得當天晚上就沒有吃飯,第二天開始,精神就變得越來越恍惚。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就連說話也顯得語無倫次起來。


    加上中間李美人又不小心弄丟了大王親賞的金鳳釵,心中愈發愁苦卻又不敢說出來,神色一天差似一天。到最後竟然出現了瘋癲之態,整天說是有人要殺她害她,覺也不好好睡,飯也不好好吃,動不動就光著身子往外跑。太醫司的人隻說她是受了驚嚇,卻也不知道該怎麽治,直到李美人自己跳到湖裏,她有身孕的事情才被太醫們得知,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再提起。直到現在,知道她有身孕的人也隻是幾個而已。


    另一個就是我在冷宮中遇到的那個紅衣女子,她叫漓妃,與鄭妃和子嫻幾乎是同時入宮的,但是她卻是有身孕最早的,她懷孕之後四個月鄭妃娘娘才懷上身孕,如果漓妃早一步生下孩子肯定對鄭妃娘娘是極為不利的。


    結果就在她懷孕七個月的某天早上,喝下了一大碗補藥之後,突然下腹墜痛,要死要活地喊了一天,到了晚上產下一個死胎,是個男孩。


    太史官認為不吉。


    當時趙太後已經托病離宮,華陽太後又被呂相邦托故送到了她的離宮休養,此事隻能由兼職婦女主任呂相邦處理。


    作為一個大爺們處理這樣的事情也難免尷尬,便著令後宮不許聲張,命人草草將男嬰埋葬,又將漓妃打入了冷宮。當時太醫司裏的記錄隻有一句話,意思就是說:說漓妃產下死胎之時麵色烏青,而死胎一生下來,身上就有紫青色的瘢痕。


    宮中傳聞這是由於漓妃行止不恭,衝撞鬼神所致。但是學過幾天化學的人都知道,麵色烏青和身上有紫青色的瘢痕是典型汞中毒的表現。她當時喝下的那一大碗湯藥如果沒有問題,那她也肯定接觸過含有大量水銀的東西。


    可是現在時間過去了那麽久,漓妃瘋了,李美人也已經死無對證。一切要查出個糾究來,難度肯定是極大的。但是以八次郎那個脾氣,隻要讓我查的事,過段時間定然會要個結果出來。


    眼下我也隻有把這兩個人給保護起來,再一步一步找線索和證據。可是宮裏這種地方,想要保護個人談何容易?


    想來想去,隻有宮外的萬奇閣了。還好,每個月都有人往宮裏送酒,而宮內那些放了一段時間,顏色就會發沉,味道也會有些發苦發澀的桂花酒也要運出去,所以借著送酒的機會,我讓張蒿把漓妃裝在一個空酒壇子裏送到了萬奇閣。


    之後沒幾天,又讓張蒿支使尚食司的人尋了阿圓的一個錯處,將她打了一頓趕出宮門。隻要出了宮,自然會有小四的人來接應她的……


    有小四和容兒在,我想這兩個人都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顧吧。


    小四,容兒,總是還得麻煩你們……


    想到他們兩個,心裏突然一酸,旋即又是一陣自嘲,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呢?眼前少了一個戀人卻多了一對朋友,不是嗎?一個換兩個,我還是賺了。


    對了,我前幾天托張蒿捎給她的那些補品不知道吃完了沒有,宮裏這些太醫們配的補藥還是挺不錯的,但是我底氣太好,一吃就上火,吃得多了不但不補反倒流鼻血,給別人我又心痛,上回給容兒捎了些,她倒是說吃著很好,過幾日再給她送去點兒。


    “夫人……”


    突然聽到張蒿的聲音從樹下傳來。


    “怎麽了?”低著頭從樹上往下看,張蒿的臉看上去有點滑稽。


    “陛下回宮了,您趕快下來吧……”


    嘴裏的一口點心沒叼住,直接砸到了張蒿的臉上……


    **


    我熱愛這個時代無公害的水果蔬菜和各類美味,最熱愛這個時代眾多的綠色植物和幹淨的空氣。


    這個時代的每個人都很謙恭,他們祟尚自然,他們敬畏神靈。他們有漂亮精美的手工服飾,還有可降解的環保餐具,他們不必害怕生態惡化,全球變暖,更不用討論霧霾的天氣要不要戴上口罩再出行。


    這是一個健康自然的世界。


    我喜歡這裏的一切,哪怕這裏沒有紙,沒有電,沒有自來水,沒手機,沒有電腦,沒有汽車飛機等代步工具……


    但是……我唯一不能忍受的是……這個時代為什麽沒有杜蕾絲,傑士邦,毓婷或者媽富隆?!


    他現在就在我的對麵,低著頭嚼著那個肉團子,性感的嘴唇微微地動,看見他的嘴唇心就在跳,耳朵根又在發熱。


    他垂著眼睛專心吃飯,腮幫上的咬肌也在動,這麽久沒見了,他還是那樣兒,厚重的衣服除去,肩膀似乎看上去瘦了一點,一塊塊硬綁綁的肌肉塊反倒更顯輪廓了,看他一眼就覺得心裏怪怪的。


    “嗯,肉丸子不錯,誰做的?”他突然問。


    “是奴婢做的。”紅櫻在一邊答道。


    “不錯,手藝見漲。”他回頭看著紅櫻一笑,紅櫻立馬羞紅了臉,一禮到地,連聲謝恩。


    “那個湯也很好,我給陛下盛一些。”我低了頭給他盛了一小碗綠豆湯遞給他,抬頭與他的眼神一觸,又各自趕快低了頭。


    他低頭吃了碗裏的湯,輕聲道:“寡人吃好了,你還要再吃點嗎?”


    “不要了,臣妾吃好了。”


    下人們撤了席,屋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了。


    突然有點尷尬,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陛下要再看會兒書嗎?”


    “嗯。”


    “那臣妾去給您沏茶。”


    “好。”


    “苦參好嗎?”


    “行。”


    油燈映著他光潔的額頭,一襲黑發輕輕散開,隻在頭頂綰了一下便垂在肩膀上。黑發如漆,隨意鋪在那件月白色的睡袍上,映著油燈發出幽藍的光。


    他今天晚上怎麽想起來到這兒來了?今天晚上還會……嗨,心裏又想起了那些風言風語,突然一陣堵。


    “你的臉色好象不太好,怎麽了?”他眼睛盯著竹簡,淡淡地問道。


    “沒事……大約是晚上沒有睡好吧。”我替他把手邊的香爐拿遠,免得那香迷了他的眼睛,整天就是這麽看書,這麽著使勁累眼睛,就不嫌眼睛花嗎?


    這麽多天了,在承慶殿都是誰在服侍他?莫大侍心細,肯定會仔細照拂,那……還有別的女子也在那裏嗎?


    心裏怎麽突然酸溜溜的?這種感覺可不對啊,我是這幾天吃多了?還是被那幫人氣得內分泌失調了?


    嬴政看我臉色有異,不免多看了我兩眼,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趕快低了了頭看向一邊。


    “看你這副表情,可真是都不象你了。”他看著我一笑“莫不是這宮裏有人給你氣受了?”


    “氣倒沒有,話太難聽。”想起來胸口就一陣陣地痛。


    “哦?說來聽聽,都是些什麽話?”他低下頭,眼睛盯著竹簡,嘴角上卻有一抹暖暖的微笑。


    “她們說……”話到了嘴邊,可是又實在是開不了口,隻得狠咽了一口氣,慢聲說道“他們在說臣妾和陛下的私事!說得還很難聽?”


    “是嗎?”他抬頭瞥了我一眼,眼睛裏滿是笑意,看著我嘟了嘴氣得臉通紅又覺好笑,旋即又低下頭來專心看著書。


    窗邊的小碳爐上,剛煮的湯好象沸了。


    我走過去,用一塊小帕子墊了,先將壺從那爐子上取下來,又將那壺蓋摘下,把幾片薄薄的苦參放進壺裏,燜上一會兒,再將壺裏的參茶倒出。


    淡淡的苦味就飄了出來,有點澀澀的暖。


    我將那苦參茶奉在手裏,給他端了過去。


    茶水有些燙,他接了在手裏卻不喝,放在手邊繼續看書。


    “什麽話能讓你氣臉紅?”他看著書繼續笑“我倒是還真沒有見過趙宣玉被人氣得吃不下睡不著的樣子呢?”


    “不提也罷,陛下您喝茶吧。”實在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他將手裏的書簡放下,轉身看了看我,突然微微一笑。輕輕地把手伸過來,握住我放在膝蓋上的手。


    他的手心溫熱,被他這麽輕輕一握,心裏突然就踏實了,好象憑空就找到了依靠一般。心下卻突然又是一陣委屈,那些難聽的話反倒又想起來了。


    “看看你,傻模傻樣的。”他看著我暖暖地笑。


    我輕輕咬了嘴唇道:“陛下……要是有人背後妄議我與大王的私事,是不是該是重罪?”


    “那可要看是什麽事了。”他看著我,好象覺得我的表情挺有趣。


    “我們兩個人私下裏的事!”我那半吊子脾氣突然上來了,明明不想再提的事情,現在反倒滿腦子都是。


    “我們兩個人的?”他呲牙一笑,古銅色的臉膛上寫滿了有趣。


    “說得很難聽!”不知不覺就提高了聲音,臉也止不住紅了“什麽一個晚上八次?什麽從戌時到天亮!更過份的是……她們說臣妾的腿都……都是彎的,並都並不上了!!”


    他繃不住笑出了聲,隨即又幹咳一聲,將笑容凝固在嘴角,淡淡地哦了一聲,鬆開我的手淡淡地說了一句:“你是為這個啊。”


    他轉過身去,奉了那杯苦參茶輕輕地抿了一口,又低下頭看竹簡,嘴角倒是仍有一絲調皮的微笑掛在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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