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林與熊懷隨著韓偲趕路——熊懷跟在韓偲的正身後,張之林則跟在熊懷身旁。張之林隨手舞著劍,看流光閃過劍身,恍惚間似又見李不書之麵。


    眾人離開石家時,張之林曾與李不書對視,張之林看著李不書那略有愁緒的臉,便鬼使神差,將這劍擅自揣在懷中,直到眾人分離,張之林也沒再與李不書提這劍。


    此刻張之林端凝手中劍,一時無語。


    韓偲看了看張之林,有些厭惡。


    韓偲覺的自己在十方衍月中經曆了九死一生,這張之林在外不先來迎自己,竟跑去與熊懷攀談,實在不知禮數。


    韓偲自覺,若不是因熊懷的關係,張之林怎麽敢如此悠閑的在那裏舞劍。——可惜這韓偲怕是忘了張之林是個什麽樣的人,就算沒有熊壞,張之林想幹什麽也不會顧忌韓偲的。


    不過韓偲想到李不書一人離開時的背景,便心情舒暢了。


    李家來時趾高氣昂,回去的時候,嘿,隻剩一人,韓偲想想便止不住笑。


    朱砂鳳的事情,夏家和石家已經承諾會妥善處理,畢竟涉及符橫天,兩家就算再怎麽頭疼,也不敢觸符橫天龍頭。


    現在首要的事情,是江元秀。


    江元秀親手殺了那麽多勢力的人,已經是必死無疑,隻是怎麽死,誰去動手,這都是有待商榷的。總之是要回到家族裏好好商討一番。


    ……


    肖文山帶著兩名長老,神情很是落魄。


    江元秀個天殺的,那奇怪的蠱蟲哪怕到現在對自己的靈海都有影響,朱砂鳳的事情也算是黃了,不知道要扯皮到什麽時候,符橫天是不擔心,畢竟是天下第一。


    趕路的肖文山避開錢陽風,也是怕被錢家人狹路嘲諷,那些冷言冷語,是真的能讓肖文山骨子發冷,麵皮泛燙。


    還不等肖文山自己推自己陷入到羞恥悲憤的幻想中時,三生戒中通靈玉便震顫起來,肖文山隨意的掏出通靈玉,但這通靈玉上的文字卻刻意的將肖文山震驚的抖了幾抖,險些沒抓牢通靈玉。


    隻見那通靈玉上寫著“江元秀已死,速歸。”


    幾乎在這同時,所有人都接到了江元秀已死的消息,全都不可思議的呆愣在原地。


    就好像遭到侮辱,已經厲兵秣馬、整裝待發的軍隊在即將向敵軍複仇的時候,突然聽到敵軍已經暴斃,那心間的茫然,必然的得在心間咀嚼許久才能緩過來。


    ……


    這江元秀死的是幹淨利索,但整個南三省卻是沸騰了,哪怕是放眼到整個大荒,江元秀的死,都令人感觸深刻。


    不是因為江元秀的死,而是因為殺他的這個人不簡單,甚至一度被認為是傳說——昌黎省,昭明尊者。


    傳聞這名尊者是在主客門被滅後出現的,具體是什麽身份,卻無一人知道。


    至於知道的一些事兒,也都是傳說,傳說這名尊者曾一槍挑破三座山,一夜平了昌黎省的夏家,現在昌黎省的林家能一家獨大,還是間接沾了這尊者的便宜。


    世人都稱這尊者昭明。至於是名字還是什麽,卻沒有一個人知道的。


    尊者滅了夏家後便銷聲匿跡,以至於南三省的人一直以為這不過是一個玄之又玄傳說。


    眾說紛紜間,甚至有人認為,林家定然是在至尊傳道的時候有所突破,趁機滅了夏家,隨意杜撰出來的一個尊者罷了。


    可這一次,昭明尊者在落花台的出現,徹底烹沸了南三省這尊大鼎。


    所有南三省的散修都與有榮焉,畢竟,南三省也是有陰陽鏡的強者!也不比那中原差了,就算


    差,也是一個世界裏的數量差距,不像凝鼎與陰陽間是不可逾越的兩重天差距。


    自昭明尊者殺了那落花台少主後,整個說書界算是添了一個精彩的彩頭了,但凡講那昭明威壓落花台,必然是座無虛席。一時間竟讓說書界恰了一頓好飯。


    然而此時正主卻正騎著一個老青牛,喝著他的萬年不變小溫酒,閉目養神中,似有心事。想起狠心食子的落花台台主江從法,便陷入了沉思。


    似乎是遺漏了什麽事情,又好像是哪裏有問題。可惜卻找不出絲毫蛛絲馬跡。


    昭明仰頭灌了一口溫酒,接著捋了捋自己的垂胸長胡,自語道“怎麽心神不寧起來,莫不是那個小牛犢子出了什麽事情?”


    前幾日……


    昭明尊者自得了春一劍的預言,便向弟子那裏打探清楚落花台的重瞳弟子乃是落花台少主江元秀。


    欲要動身時又得知了自己找了許久的《山海》就在江元秀的手中,更是知道了江元秀在十方衍月中幹的事情。知道今天這事情就算自己不處理,也會有有人來找自己處理。


    於是昭明起身前往楚宋省落花台。


    外界皆傳昭明乃是太陰境界,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昭明尊者此刻的修為到落花台,也不過是半日不到。


    隻是昭明未想到的是,自己才到落花台,便感受到了江元秀的氣息,整個人都懵了。


    從元鼎省到楚宋省,期間不知隔了多少距離,這江元秀未免太過於神速了。


    昭明也不藏著掖著,如大日驅雲般直接蕩開陰陽之力,將落花台的護宗大陣撕成兩半。


    斷裂開的陣法瞬間影響了方圓近百裏的靈力,紊亂的靈力如同決堤江水一般倒灌入落花台。落花台中,哪管你是誰,磅礴的靈力照樣壓了過去,直接將所有人給壓懵了。


    凡人見狂風拔樹會經不住的說一聲“怪力亂神”,而修士們見到宗門震顫,也根本保持不了理智,若不是昭明及時收了威勢,恐怕落花台會有成千死於這大亂之中的人。


    此時萬人仰起脖頸,隻覺酸痛的眼睛裏,容不下,不,是不敢去細看那天間之人。


    天之間,日之旁,一人默立,他未發言,便沒有半分喧囂敢冒頭。


    旦看長髯尊者左攜白雲挽袖,右提龍繩栓酒,無邊大風,全在足下。


    落花台的修士僵了。


    這是神仙?


    過了許久,一人才直直飛向那昭明尊者。正是落花台台主——江從法。


    江從法閉著一隻眼睛,盯著昭明,竟是憤怒異常。那喉嚨似野獸一般,低沉的發著聲音。


    昭明看著江從法,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微微皺眉。


    江從法見昭明麵色不善起來,這才緩緩放下心中的仇恨。


    江從法重重吐出一口惡濁氣,毫不客氣的問道“不知前輩是何人?”竟無半點惶恐。


    昭明甩了把繩子,提起酒壺,喝了一口“昭明。”


    江從法毫不震驚。


    昭明也是有些驚訝與江從法的反應。


    自己是實力太低?還是成了下山的王?江從法看自己的眼神完全是不屑,這屬實是把昭明看糊塗了。


    不過昭明還是知道自己該做什麽的。於是開口問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麽來?”


    江從法敷衍的問道“為何?”


    昭明有些不自然“你還不知道你那兒子都做了什麽吧?


    江從法這時依舊皺眉。冷酷的有些過分。


    可那躺在落花台台主屋


    內的三尺玄墨尺卻亮了起來。對著那江從法傳音道“自然點!莫被此人懷疑了。”


    於是江從法的臉上這才流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問道“犬子做了什麽?”


    昭明雖感覺到江從法轉變的太快,卻也不覺得不自然了。


    於是昭明對著江從法淡然說道“你兒子,用活人煉傀儡。這事,你知道嗎?”


    若是江從法知道,那事情可真不是一個江元秀那麽簡單了。


    此刻的江從法流露出震驚的表情,內心卻慶幸還好玄墨尺提醒了,口上卻連連喊道“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江從法閉著一隻眼睛,震驚的樣子反而有些滑稽。


    昭明這時注意到江從法的眼睛,倒沒有問。


    “江元秀煉製活人傀儡。甚至在十方衍月中殺了仁皇省錢家、肖家,函穀李家、韓家弟子與長老。”說完,便不再開口。


    江從法整個人呆住了。昭明不說話,等著江從法決定該如何行事。


    江從法猶豫許久,竟直接開口道“我落花台早已將活人傀儡列為禁書。江元秀雖是我子,但該怎樣做,絕不會因為他的身份而放任!既然尊者已來到這裏,我想江元秀這孽子也是保不住了……”


    昭明看著愁容滿麵的江從法,有些驚訝。


    虎毒不食子,江從法竟能做出這樣的抉擇,不得不讓昭明刮目相看。


    江從法猛然放聲哭了起來,昭明沉默的任江從法宣泄著情緒。


    過了許久,江從法猛然飛了下去。


    此時的落花台還沉浸在昭明的威勢裏,全都是一片懵懂。


    懵懂間,便見江從法直接帶著江元秀來到了昭明麵前。


    昭明一見,卻見江元秀已將自己的雙目毀掉,再感知其凝鼎修為,便問道“他的眼睛和修為是怎麽回事?”


    此時江元秀邪魅一笑“虞舜重瞳,可治天下。項王重瞳,滅秦稱霸。我也重瞳,今日卻要死在這裏,有何顏麵?!現在刺我雙目,懶得再看人間罷了。”


    昭明頓時笑了“重瞳雖貴相,但相貴不如心貴。你以活人煉傀,還想稱霸?”


    江從法手死死摁住江元秀,有九分悲慟。


    最後江從法略有哽咽的說道“這小子得了一門奇書,修為大漲。具體我也不清楚。”


    昭明沉默的想了想“《山海》?”


    江從法點了點頭。


    昭明心想“未嚐不可能。畢竟山海可是傳說時期的東西。當初秦帝嬴政都在找。”


    江元秀此時喘著粗氣,苦笑道“山海一書,我已給了我父親。我不知道你是誰,不過,這書,起碼是我落花台的!”


    昭明沉默片刻,便點了點頭。


    江從法見狀,深深歎了一口氣,領域之力摧毀江元秀靈海,元神湮滅其靈魂。隨後頭也不回的抱走江元秀。一句話未和昭明說。


    昭明知道喪子悲慟,也便抽身離開。


    至於《山海》。


    江元秀說的也沒錯,畢竟算落花台的東西,昭明也不會搶奪。日後昭明還要將注意力放到落花台之上,一是徹底確認落花台是否與活人傀儡有關。二是留意這《山海》奇書。


    昭明走後許久,許久,落花台的眾人才遲遲緩了過來。


    此時的江從法則回到了台主屋內,丟下江元秀的身子,睜開一直閉著的眼鏡。


    卻是一隻重瞳!


    江從法九分悲慟盡散,一分猖狂得意的蕩漾了開來。


    “昭明尊者,不過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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