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仗劍入雲去,飛劍一點斬金龍!”一個中年乞丐,背負著劍,駕著牛車,仰麵迎風,望著驅散開的塵氣,沉吟脫口一句話,隨後便再無言語。


    誰也不清楚,這乞丐,在想什麽。


    身旁弟子放下手中書卷,看著身前魁偉高大的師父,歎息再三。


    那弟子越看師父一雙大虎眼、兩叢螺旋眉,越覺心驚。


    再看那男子幹裂的肌膚、粗獷的五官與剛毅的輪廓,還有那及胸的美髯須,便更止不住歎息。


    中年乞丐看了一眼弟子,淡淡問道“半玄,你想到了什麽?”


    穀半玄緩緩搖頭“弟子隻覺得師父答應那梅君捉拿大魔天逆徒,實在是太……”


    中年乞丐聞言一笑“你是覺得,我不求酬報,太過大方?還是覺得這一次所行之事,會招惹禍患?”


    穀半玄點點頭,又搖搖頭。


    中年人一笑“你是怎麽想的?”


    穀半玄沉吟片刻回道“都有,也都沒有。——師父不求回報,弟子並不執著。


    隻是那梅君是廟堂第一妖,是天下第一陰陽境,師父與他,走得太近了吧?”


    中年人聞言頓時淡笑起來“是,江湖雪中之人,怎伴廟堂陽春之使?——白子墨的身份,和我的身份,注定不能靠攏……”


    穀半玄聞言,歎息道“師父是天下第一大俠,白子墨是廟堂第一權臣。


    你們二位走得太近,會被天下人記恨的。”


    天下第一大俠十二天聞言大笑三聲,隨即搖搖頭“看來,我背後的追隨者和他背後的勢力,注定是春秋不相接、日月不同天嘍。”


    穀半玄沉默了,也是默認。


    十二天卻擺擺手“但,這不妨礙我敬佩梅君!”


    穀半玄一愣,疑惑道“那白子墨看樣子心神俱疲,毫無權臣的威風,師父為何會敬佩他?”


    十二天笑笑“正因為他沒有權臣的威風,才令人敬佩。——你還年少,不知白子墨,待你年長,或許才知曉,為何天下少半稱讚,大半懷疑那白子墨。”


    穀半玄依舊不懂自己師父的言語,最後撓撓頭“被大半懷疑地妖,很厲害?”


    十二天看一眼自己那懵懂不通的弟子,沉吟片刻,說道“古往今來,往往有毀譽參半者,此為常人、常妖,常鬼。——而白子墨,是聖。


    當歲月褪去,懷疑地聲音沾染,妖國才會明白白子墨的一切。”


    穀半玄皺著眉頭“師父你也太誇讚這梅君了吧?”


    十二天聞言撫了撫自己胸前美髯,輕輕搖頭“妖國或許會經曆前麵未有的變動,而我們要找的大魔天逆徒,也不是要收服他。”


    穀半玄一愣“嗯?…哪是?”


    十二天看著遠方,呢喃道“收他做徒弟。——這小子必須製止,我雖然希望江湖與廟堂的格局鬆動,卻也不希望是激烈的摩擦。”


    十二天又看向自己那再次沒有反應過來的弟子,沉聲問道“臭小子,你的書看完了?”


    穀半玄立刻哭喪著臉“師父,你這書,我實在看不懂啊。


    而且,我們修煉之人,為何要讀凡人的經史子集啊?”


    十二天白了穀半玄一眼“你以為長生就是好的?若是虛乏而荒蕪的長生,隻會是災難。


    而凡人,以有窮之壽探無盡宇宙,


    其中磨練出的智慧,豈能小覷?——我現在是讓你養成應世的智慧!大智慧!”


    穀半玄聞言,頗為埋怨地說道“師父你大字不也不識得幾個嗎?現在不還是天下第一大俠?”


    十二天聞言便狠狠給穀半玄的頭來了一巴掌“你師父我,經曆的歲月,便是最好的書!而且,你師爺教了我五個字,夠用了!”


    穀半玄撅嘴“才五個字。”


    十二天直接瞪眼“閉嘴!我告訴你,你必須讀,讀進去了,日後天下有變,才有可能安身立命。”


    穀半玄還想問:“師父在不就可以了?”


    但想了想,還是不說這種挨揍的話了。


    十二天看著並不服氣的穀半玄搖搖頭,歎道“讀吧,讀吧。我們還要去玉枝穀呢。”


    穀半玄聞言,疑惑地問道“為何要去那枯穀?”


    十二天卻不搭話,閉著眼,好似睡著一般。


    穀半玄見狀,知道自己的師父大概又在想些什麽,此時,是打擾不醒的。


    於是穀半玄隻能埋頭看書,任憑老牛找尋那大魔天的逆徒。


    妖國臭名遠揚的大魔天之徒,宣聲此刻已在裏丐幫外的暗處觀察許久。


    裏丐幫之內,宣聲並不敢進入,哪怕宣聲隱匿得再好,有凝鼎高手在,一切都是虛妄。


    宣聲隻能等,等關於顧玉成的任何消息流通出來。


    宣聲等待的人,此刻正在擂台上安靜地看著柴桂子。


    柴桂子整個胳膊已經被點燃,灼燒的痛苦令他開始肆意攻擊顧玉成,毫無章法。


    顧玉成雖然境界遠低於柴桂子,奈何柴桂子不斷被融天鍛消磨,心性已經動搖。


    再加上顧玉成掌握了柴桂子的一切信息,柴桂子的靈力與桂花之氣對顧玉成已經達不到任何效果。


    顧玉成謹慎躲閃著。


    顧玉成看向張壽洪,看到張壽洪滿臉不可思議,尤其是那大鼻子上流出的顆顆汗珠,令顧玉成也著實暢快了一把。


    顧玉成對著張壽洪偷偷傳音道“把這家夥打下擂台,就算贏了?對吧?”


    張壽洪點點頭“你能做到?——柴桂子那小子也隻不過是中了你的一次出其不意罷了,雖然你現在占據優勢,但能否保持住,都是一回事!”


    顧玉成聞言並不回答,身體卻早已毫不客氣地衝向柴桂子。


    柴桂子見狀大喜,瘋狂調動木靈力抽向顧玉成。


    顧玉成周身滾起一浪浪融天鍛,將木靈力隔絕在外。


    柴桂子對身體上的痛苦已經難以忍受,對融天鍛將自己木靈力隔絕的情況,已經生出不切實際的怨恨,甚至開始大吼道“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是天才!我怎麽可能敗給你這種人?!——我是天上的金龍,怎麽會,怎麽會輸給你這種小人物?!”


    顧玉成接著衝向柴桂子,看著柴桂子癲狂的樣子,顧玉成有幾分慶幸,也有幾分感慨。


    錦衣玉食慣了,突然失去,難免不能接受。


    自己當初連井水都嫌棄,可在風庶村,卻又對粗茶淡飯感到習以為常。


    隻有摔過跤、跌入過泥坑的人,才有可能不會倒在泥坑裏起不來。


    顧玉成迎麵衝到柴桂子眼前,柴桂子也衝向顧玉成。


    當柴桂子的木靈力刺穿顧玉成一個臂膀時,柴桂


    子已經飛出了擂台,昏了過去。


    眾人連忙擠向擂台前,都想看清剛才互相衝向對方的那一刻發生了什麽。


    可眾人隻看到了顧玉成一條胳膊鮮血直流,露出骨頭。


    除此之,什麽都沒看到。


    再看向擂台之下,隻有一昏死的柴桂子。


    可柴桂子是怎麽下來的?又是怎麽昏過去了?——誰也不清楚。


    就連那些看清交鋒的弟子與長老,也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他們隻看到,顧玉成與柴桂子撞到了一起,然後,顧玉成一腳踹飛柴桂子。


    事情就這麽簡單,可又這麽魔幻。


    柴桂子隻是被融天鍛擾亂了心智,實力還是有的。——顧玉成又怎麽可能一腳踹飛柴桂子?而且,柴桂子不僅沒有什麽強烈反應,反而昏死過去?


    這怎麽可能?


    可是,再怎麽不可能,它也發生了,而且,就在眼前。不容置疑。


    於是普通弟子也好,精英的弟子、長老也好,都將目光投向張壽洪與文武先生,企圖從這三位身上看到些什麽,或者讓他們來解釋、解釋。


    可眾人看到的,隻有同樣麵露驚愕、呆滯神情的張壽洪與文先生。


    張壽洪與文先生互看一眼,都從二人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張壽洪緩緩傳音問道“文先生可是…?”


    文先生搖搖頭“這小子,真的是有一番絕技。我竟未看清。若是多看看幾次,或許能破蚌得珠、識破技法……可現在,這娃娃,把我也打了個措手不及。”


    張壽洪沉吟片刻,不由自主地笑了。


    管它怎麽回事!裏丐幫贏了!這不就行了。


    裏丐幫眾弟子雖未從二位那裏得到任何解釋,但眾人一見張壽洪笑了,心裏也反應過來。


    “對啊,管它怎麽回事,是咱們贏了!”裏丐幫的所有人心裏,都這般想著。


    甚至有人開始向大杞歡呼。


    大杞看著台上的顧玉成,經曆了大起大落,也不禁暢快地歡笑起來,甚至感慨道“好小子!好!——不對,這簡直是我大哥!有本事啊!”


    整個裏丐幫都歡呼起來。


    在這歡呼聲中,柴桂子才緩緩醒來。


    他看著四周的人都在歡呼,那歡呼聲直直抽打在他的心中。


    就連柴桂子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麽輸的。


    柴桂子爬起來,想要大喊不服。


    可看到顧玉成那露出骨、不斷流血的胳膊,柴桂子一下愣住。


    顧玉成看向柴桂子,一笑。


    顧玉成知道他自己取巧了,他趁著柴桂子心神暴躁時,用古靈力狠狠砸向柴桂子靈魂,出其不意,砸昏了柴桂子。


    這種事,放在柴桂子身上,絕不可能在第二次實現。


    不過,這,畢竟是第一次。


    顧玉成看著台下的柴桂子,緩緩感歎道“我確實不如你,我也承認我用了巧方法,算是陰了你。——不過,若你有足夠的毅力、勇氣,把融天鍛灼燒的那一片肉砍下,或許,也不會飽受焚燒的折磨。”


    柴桂子看著顧玉成的胳膊,突然明白了一切,苦笑道“你說得對……你敢硬接我的木靈力,賭我會被你打飛。我卻沒有魄力去除你的異火。這一把,確實是,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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