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上火,火實金,金盛湯,水中土。”


    這是一片朦朧填滿的虛空,似塚似屋,如穴如窟,除去虛張枯黃的光線,似乎再無其他。


    顧玉成眼前有九名修士。


    四名男子,四名女子。另一位隻留下枯骨。


    九名修士憑空垂膝而坐,正對顧玉成——不如說,無論從哪個方向,都是直麵顧玉成——伸出手掌。


    在九修士掌中,不時劃過一道光華。


    每當光華如錦鯉流翔般騰轉過修士掌中時,顧玉成總能看到那段話。


    “木上火…木上火……”顧玉成輕聲呢喃。


    在大荒,鼎代表權利……


    眼前的幻滅景象漸次潰敗,意識逐漸清醒,一口新鮮的空氣灌入口中。


    顧玉成醒了過來。


    望著麵前同樣空無一物的景象,顧玉成保持沉默。


    自從受宣聲囚禁在陣法辟芷秋蘭佩中後,顧玉成每次都會夢到那九名修士。


    “或許,他們就是九子?”顧玉成沒有任何依據,無端猜測著。


    “醒了?”秦吏無悲無喜的聲音傳來。


    顧玉成隔著陣法點頭“秦老同魔頭說了什麽,竟能在正鼎源中不受任何限製?”


    秦老沒有回答,反問道“真是覺得,很好笑嗎?”


    “嗯?”顧玉成不明秦吏所指。


    “人們的理念、欲望、渴求,總會有衝突時候。由此衍生不同派係,但從沒有勝者。——木上火啊。”秦吏感歎著。


    似是無意的感歎,狠狠紮進顧玉成心中“秦老,您知道木上火?”


    這次換秦吏感到不解“嗯?……哈,看來你是有所收獲的。”


    “正鼎源,正鼎源,正鼎源!你不好奇,此秘境為何叫正鼎源?——卦象,鼎卦曰“鼎,君子以正位凝命”。”


    “鼎,革故求新也。如何求,怎麽求?正其位、凝其命。——顧玉成,你也知道凝鼎境,為什麽要叫凝鼎境,真的是因為古時候修士到達這個境界會將自身領域凝做鼎形?還是因為鼎代表著,權利?”


    顧玉成沒有妄言回答。


    “大禹求九鼎,而成凝鼎之境界。為的是什麽?是為了抵抗天道。大禹治水的故事,你不會忘了吧?能讓修士束手無策,必須凝鼎境才能平治的洪水,有多可怕?何況……那場洪水,到底又有多少修士站了出來呢?”


    秦吏的身影逐漸顯現於顧玉成麵前,他的眼神如林間猛虎,滿是平靜的孤傲。


    “換種說法,你就明白了。顧玉成,聽著,從前大禹治水,是為了華夏這個文明傳承下去,求其私心,未必沒有。但那時候,鼎是天下的。我們的使命,在那個時候叫“天下為公”。在更早之前,我們形成部落,推舉首領,也是為了在這荒天之下,活下去。”


    “我們自古而來的使命,是為了整個民族,為了整個華夏傳承下去、恒久的昌盛。——那時候,鼎正,君子在。”秦吏掏出煙杆。苦笑時胡子蓬挺如針。


    “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啟建夏朝、湯立殷商、武王'興周。權利,開始屬於某個群體。這個時候,鼎不正,君子或百年一出,或千年一出。”


    顧玉成心跳不止,眼睛空洞地睜著。


    ““設官分職,以為民極”。設官立職,是為民生活上升。——“設官分職,髦俊攸俟”,設立官職,是為了滿足貴族的需求。你看,我們已經失去使命。”


    顧玉成搖著頭“您這是,什麽意思?使命?修士修煉,不就是為了活的更好?”


    秦吏狠狠咽下一口煙,垂著頭收起煙杆“正鼎源,是在警醒天下人,正鼎正權。——不過我想,這和你沒關係了。”..


    膽量和天地是一樣大的。


    秦吏隻負責指出一條方向、一個真相,更多的,卻非他所願意做的


    。


    顧玉成眉頭不展,長久失語後,猛然笑起來“如果九聖族說的對,那麽九子也是正鼎之人。按照這個想法……我們可以這樣說,有人希望正鼎,而有人卻希望將鼎藏於自家。秦老您的意思是,把這鼎,還給天下人?”


    秦吏促眉撇嘴,滿臉不屑“錯了。不是還。不是還回去。它一直都在,一直都在。我原本以為,這正鼎源會對你有幫助,可惜你不成器。”


    “凝鼎境……”顧玉成起身“真是亂世啊。”


    雖然被秦吏貶低,顧玉成卻沒有太多憤怒與憂傷。


    “凝鼎境,使命嗎?因為修為高的修士,有肩負天下的使命?”


    秦吏搖頭否決顧玉成的說法。


    “顧寧人有句話說得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秦吏吐出一口濁氣,不再說話。


    “魔頭真的打算覆滅白氏?”顧玉成打破沉默。


    “嗯。——他是真正的魔頭。”秦吏眼神暗淡許多。


    “保持氣節,是人最高的尊嚴。這不是你說的嗎?”秦吏反問。


    顧玉成又一次驚訝。甚至有些驚駭。


    秦吏輕笑“不用震驚。我可以告訴你我的來曆。——落陽曆。”


    顧玉成釋然“原來如此。”


    “我知道你的過去。我早說過,我有些手段。”秦吏淡淡開口。


    “商國和中原宗門看到九子聖軍崛起,不可能按捺住的。魔頭沒想過這些?”顧玉成打算從秦吏口中尋找突破口。


    秦吏搖頭,片刻後開口“不知道。宣聲願意放任我,但不願意讓我參與他的計劃。”


    “現在外麵是什麽情況,這總能告訴我吧?”顧玉成退而求其次。


    秦吏反倒拒絕了“與其思考外界的事,還不如想想怎麽脫離這陣法的束縛。”


    顧玉成無奈長歎“這是九祖布下的陣法,不再是魔頭的手段。”


    秦吏嘲開笑道“忘了我的話?”


    顧玉成無用地將目光放在陣法壁麵上,好像這樣就能穿透陣法的限製。


    “既然九子留下正鼎源,自然會想到今天這一切。你也說了,有人希望正鼎,而有人卻希望將鼎藏於自家。——嗯,提示到此為止。”秦吏說完話,轉身向外走去。


    顧玉成恍然明白。希望就在夢中。


    很多希望都在不切實際的幻想裏。


    倒是越清醒,越不可能自由。


    望著眼前有限的陣中天地,顧玉成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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