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成與白郅易困在大陣中已有三年。


    對修士而言,滄海桑田是常態,三年光陰不過眨眼之間。


    然而對於卷入天下爭雄的顧、白二人,三年足以經曆太多變化。


    人生不是下象棋,必須等你擺好陣列才出手。


    眼下顧玉成狀態愈發頹靡,甚至連古靈力也調動不了多少。顯然是一身血脈將空。


    這也意味著,大陣將要陷入最虛弱的一刻。


    白郅易垂首不語,心緒越發紊亂。


    以白郅易的凝鼎修為,早已察覺顧玉成留在自己身邊的古靈力。


    看這架勢,顧玉成即便真死了,也要將古靈力留到無力支撐的那一刻。


    白郅易不需要古靈力的庇護。這對她毫無用處。


    緩緩勻出一口氣。


    「以現在的狀態來看,即使在逃離陣法的過程中甩開顧玉成。他也不會有任何反抗餘地……」一股暢快的報複欲望在白郅易心底燃起。


    以白郅易心智,絕不會忘記陣外的九祖,還有不知所蹤的白子墨眾人。


    但這是一個能殺死顧玉成的機會。白郅易選擇剛愎自用。


    白郅易終於看向顧玉成,顧玉成似垂老的老虎強正撐著微顫的身體。


    感受到白郅易在看著自己,顧玉成安慰道「明確大陣方向,我還是能做到的。」


    二人皆不說話,陷入沉默。


    輕顫之感傳來,頭頂星河飛轉,時機已到。


    飛旋的星河帶動無盡光霞,似水泱泱,俄而形成一大片光磨,搖搖墜壓下來。


    大廈(大陣)的靈力隨著巨大光磨的逼近變得愈發紊亂。


    白郅易張開領域,抵禦著光磨帶來的影響。


    眼前這個緩緩下落的光磨,廣而無中,除了大,遠不及兵祖手掌青山那般威勢赫赫。給人一種十分尋常的感覺。


    若是顧玉成無古靈力在身,看著眼前的光磨,心驚程度恐怕不比當初看符武華大鬧古秦省秘境灰宿壺強多少。


    隻從聲勢上看,符武華還要更蠻橫。


    但事實上,依借古靈力,顧玉成能感受到光磨內蘊藏著針對靈魂與精神的恐怖力量,說是觸之即死也不為過。


    眼前的情景,就像步孤仁聚水成珠,擊碎九祖設下的光璧(陣法)。旁人去看,若境界不到,怕是會以為麵前是悟道境修士的較量。——不是他人手段不高,隻因自己眼界太低。


    一境之差、一界之距,雲泥之別,仙凡之差。..


    顧白二人身懷絕技,可勉強窺破境界差距形成的屏障。


    凝望眼前光磨,顧玉成不禁失笑「子母陣。——玩脫了。現在,機遇在陣外。」


    整座大廈,是一座子母陣。


    母陣,負責束縛二人。終有力竭一刻。顧玉成和白郅易便是想趁此機會逃出生天。


    子陣則是負責在母陣崩潰的同時,斷絕顧玉成二人的生路


    宣聲絕不甘願淪為九祖的提線木偶,現在也隻能依靠陣外的宣聲了。


    白郅易眸子漸冷,身上綻出一縷縷魔障之氣。——眼前的路變了,心底的決定還在。


    顧玉成吐出一口氣「心魔?你何時染上的?」


    「知道你在妖國那一刻。」白郅易咬牙切齒。


    顧玉成陷入沉默。他的心也開始躁動,如遭奪食的野獸狂躁難耐。


    顧玉成不得不按捺住內心,將窺探光磨的古靈力收回,重新用來庇護白郅易。


    白郅易周身的魔障越發惹眼,已經溢滿二人周身。


    顧玉成知道不能繼續放任下去,奈何力有不足,隻能


    幹看著。


    魔障洶湧而來,將顧玉成從頭到腳徹底束縛、包裹,下一刻,顧玉成便被魔障之氣淹沒。


    顧玉成感到魔障構成的繭房沉悶無比,本就稀少的靈力仿佛同呼吸一樣,越來越弱。


    若是其他時候,顧玉成會以不要命的方式,搏一個縹緲可能。隻是這次不行。


    眼見身邊的魔障逐漸坍縮,自身靈魂受到的擠壓不斷增強,難以忍受疼痛感反倒令顧玉成突然釋然。


    回想一路上的經曆,似乎什麽也未做到。


    南尋長老的期願也好,常山死前的拜托也好,在太一宮種下的理想也罷。


    就連自己的妹妹,到頭來也沒有幫上她。


    轉眼皆空,回身皆恨……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當時未理順的情,他年懷無端之錦瑟,又如何可追憶?


    心底有無數想法都在告訴顧玉成不要束手就擒、引頸受戮,可惜顧玉成知道,要殺他的……是白月秋。


    一絲古靈力如破土細莖,在顧玉成的執念下逐漸壯大,纏繞在白郅易霜腕之上。抓得很牢。


    白郅易無法忽視這安神溫熱的古靈力,似乎,似乎是顧玉成的生命正從這古靈力上傳來。如此鮮活而堅定。


    白郅易感到一陣眩暈,心中諸欲亂情,此刻心駭神慌。


    魔障之氣緩緩停下。


    白郅易知道顧玉成還有一口氣「人生之長路漫漫,所遺者再無法回身。故稱之為遺憾。」


    她沒有繼續動手,但絕不原諒。


    顧玉成無言以對。


    是的。


    在白郅易被夏後寧帶走時,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他鬆開了手。


    一錯則再錯,絕無對的道理。


    有些遺憾,終究要辜負一生的愧疚。那是每個人歲月中永恒的遺憾,是每個人心中都會種下的一道疤。


    白郅易突然笑了。風來了。


    風湧了進來。


    如破堤浪濤,衝打在顧玉成臉上。


    顧玉成漸漸清醒過來,撲麵而來的不是風,是綿綿不絕的靈力。


    如同吃飽的犛牛,填滿靈海的靈力讓顧玉成恢複神誌。


    這時候顧玉成才發現白郅易已撤去了魔障的束縛。想來是因為眼前的變故。


    顧玉成抬頭眺望,光磨上正彌漫著一團血紅之氣,其中還夾雜著刺目的魔障之氣。


    顧玉成恍然大悟「我早已有心魔,不可能感受不到你的心魔……就像藤蔓總能找到高大的樹木一樣。但我可以肯定,心魔不在我的體內,也不在我靈魂之中。在…?」


    白郅易替顧玉成答道「在宣聲體內,為了突破大陣,心魔作為既非靈力又非修士之氣的力量,這股可以寄宿在靈魂中、有可能瞞過九祖的力量,被宣聲看中,以饑穀爐儲存著,隻等這一刻。好將你我放出。」


    「你的心魔已經生出智慧?」白郅易問道。


    顧玉成點頭「宣聲為我們打開了大陣。」


    眼前的大陣實際上隻露出一個縫隙,但這樣小的破綻在顧白二人麵前卻足夠了。


    白郅易釋放領域「九祖掌握著我們所不知的力量。突破眼前這層屏障並不難……最重要的是,三年來,白子墨等人到底如何了?」


    顧玉成調動古靈力,如青煙滾滾,直入血氣中,向著陣外而去。


    「我可以提前窺探陣外的一切……」顧玉成很慶幸他能幫上忙。


    白郅易突然反常地關心道「你的肉身已被宣聲煉化,出去之後,恐怕難以長存。」


    顧玉成並不在意這一點「長路漫漫,


    能走到哪裏,就到哪裏。」


    與此同時,白子墨等人也終於迎來了仙元大陣的第一次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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