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許,京城。


    京都地處許國正中,接連六州,鶴、青、和、景、齊、倉六州參拜,為大許首善之地。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三十萬人家。


    京城之外山野縱橫綿延數百裏,水作青羅,山如碧玉。


    大道上一列車隊悠哉悠哉的向前行程,大大小小的箱子堆滿了馬車,貨物琳琅滿目,價值連城。但車隊仍舊是不緊不慢的徐徐前行,仿佛不是在護送奇珍異寶。而是遠郊踏青一般,沒有絲毫的緊張氣息。


    為首的馬車上,一位扛旗的馬夫,手中緊握一麵商旗,旗上一“李”字,鮮紅如血,透出殺伐。


    錦秀力館,李家鏢隊。


    力館是民間的一個集查案、走鏢、討債為一身的機構。


    錦秀力館更是憑借館主李伯頤之名,一躍成為京城力館龍頭,深受京城達官顯貴們的信任,訂單如海潮,事業蒸蒸日上,近些年在京城獨占鼇頭。


    車隊行至一處樹林,清風浮動間,樹葉嘩啦作響,時不時出現幾聲咕咕的鳥啼,更是顯得淒涼。


    馬上一位身材魁梧,身姿筆直挺拔,表情高傲的鏢師,對著旁邊的人笑道:“聽說了嗎,最近這一片可不算太平。”


    旁邊那人附和道:“聽說最近這片鬧匪患,多家力館接連被搶,都不敢接受委托了。”


    “切,都是些孬種罷了,一群沒實力的肮髒之人,也好意思開門營業。”那位魁梧壯漢笑道:“我林成開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人,平時隻會斂財收些黑心錢,做些虧心買賣,真遇到山匪便戰戰兢兢,倉皇逃命,全然不顧自己的名聲,更別說雇主的財物了。”


    說罷,眼神落在隊伍之首的一位中年男人,眼中流露出濃重的敬意,大肆讚揚,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欽佩之意。


    “當年李館主,十四歲便出來走鏢,一人一刀,斬殺六名匪徒,一戰成命,同時帶領錦秀力館一躍成為京城上流力館,就連鄭府尹都親自來府,留下一句‘生子當如李常樂’的妙談。”


    被誇的中年男人,隻是輕輕的嗬嗬一笑:“謬讚罷了。”


    中年男人正是錦秀力館館主李伯頤。


    此時的李伯頤,一頭烏黑的頭發盤束起來,眉眼犀利,身姿健碩,臉上一道深深的疤痕透露著歲月的摧殘。


    他看向旁邊的一位少年:“怎麽樣,辭己,有什麽感受?”


    少年十六七歲的模樣,眉目清秀,身材曲線倒是極好,一副練家子的模樣,不像平常同齡的孩童一般,感覺他早早脫去了稚嫩,有一種說不出的成熟感。


    少年轉過頭,看向父親,頹然一笑:“沒意思啊,習武十年,第一次出來走鏢,一路也沒遇見個山匪啥的,真是無趣。”


    “切不可胡說。”李伯頤看著這個兒子,眼中透出些許無奈,他這兒子四歲便嚷嚷要進學府,學習兩年之後,又說學習太苦太累,又棄文從武,不過好在堅持了十年,直到現在竟沒叫過一聲苦累。


    常伴在嘴邊的名言便是:“讀書苦,讀書累,讀書不如闖江湖之類的。”


    三年前,李長謙便嚷嚷著要去走鏢。


    “我要去,我就要去。”還沒倒倉的稚嫩孩童,抱著李養的腿叫著。


    李養將腿上的孩童抱起:“辭己啊,不是爺爺不讓你去,此次護送的貨物太過珍貴,一路上必定萬分凶險,沒人保護你啊。”


    李長謙歪著頭,拿著刀哼道:“我已經練了七年的武了,我才不需要人保護。”


    “哈哈哈。”李養仰天大笑,“好小子,有誌氣,是我李家人的脾氣,想去,那便跟著吧。”


    李長謙樂嗬樂嗬,開心極了,提著刀就要衝上馬車。


    李伯頤一把抓住這風一般的小子,提著就丟進了院子。


    十四歲的李長謙已經五尺有餘,按理來說不該被這般老鷹抓小雞一樣提起,可奈何他怎麽掙紮都掙脫不了父親枷鎖般的五指。


    “去什麽去,多大點的娃,在練個幾年再說吧!”李伯頤搖頭,看著這個和自己脾氣一樣倔的兒子深感無奈。


    李長謙不服:“我都十四了,你十四歲的時候,都能斬殺六名匪徒了,我也可以。”眼睛咕嚕一轉,仰起頭,嘟囔了一句:“你是不是怕我搶了你的風頭。”


    李伯頤哼了一聲,扭頭就走,疾步走到李養麵前小聲說道:“爹,你也知道,我們這次護送的貨物是什麽,這一路上肯定不算太平,十有八九會遇到匪徒截殺,萬一對麵實力強橫,遭遇不測,那……民顧是個讀書人,李家得留個能接手力館的人啊。”


    李養點了點頭,走鏢本就是刀尖舔血的買賣,感覺李伯頤說的在理,就沒帶上李長謙。


    鏢隊出發的時候,還聽到了身後的哇哇的哭聲和憤怒的咆哮:“娘,你放開我,我要去,我要去走鏢,爹就是怕我搶了他的風頭,啊啊啊,你快放開我。”


    少年意氣,所謂出生牛犢不怕虎,李長謙自認習武七年,一身功夫了得,碰到劫匪,自己必定能斬殺幾人,也算為天下積德行善,建功立德了。


    可李母就是死活不肯鬆手,死死的拽著李長謙,直到鏢隊走遠。


    三天後,身負重傷昏迷不醒的李伯頤被一壯漢送回府內,踉踉蹌蹌的走到王茹蘭麵前,六神無主:“少夫人,老爺他……”


    林成開眼睛含淚,聲音顫抖,一字一句的說道:“老爺和二少爺戰死了……”


    王茹蘭身邊一位,眉若青黛,嘴唇鮮紅似火的女人,聞言癱倒在地,眼神空洞,口中喃喃:“夫君他……”,話未說出口,便嗚嗚嗚的痛哭起來。


    王茹蘭看著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李伯頤,連忙叫下人去請郎中,穩定好情緒才看向林成開:“怎麽回事?一字一句的與我講述。”


    林成開也收斂好悲傷的情緒,說道:“我與老爺、大少爺二少爺一路護送貨物,行至京城邊境,遭遇劫匪,我們拚死抵抗,少爺斬殺了十名匪徒,可奈何對麵人數實在眾多,少爺被砍傷,老爺和二少爺為了保護我們撤退,被土匪斬去了頭顱。我拚死才將大少爺救出。”


    說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怪我保護少爺不利,請夫人責罰。”


    旁邊的那位美婦人,起身對著林成開就扇了幾個巴掌,林成開一動不動,任由雨點般的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一躲不躲。


    李長謙看著躺在地上的父親和哭到昏厥的美婦人,眼神濕潤。


    李伯頤也算命大,在李府沒日沒夜托關係尋醫師後,竟在一周後醒了過來,醒後的李伯頤第一件事便是上報官府,請求官府出兵剿匪。而後,官府出動,派兵剿匪,事情才告一段落。


    據說當時剿匪還出了些岔子,索性最後還是解決了。


    “我可不是亂說。”李長謙擼起袖子,右手拔出手中刀刃,輕輕摩擦哼道:“別讓我遇到這些匪徒!讓我遇到,定要為爺爺和二叔報仇!”


    聽到李長謙的話,林成開眼中閃過一抹憂傷,隨即就充斥了憤怒:“少爺說的對!遇到了,定要報仇雪恨,不過現在看見錦秀力館的鏢隊,就怕那些鼠輩不敢造次。”


    李養和李仲縣死後,林成開便改口叫李伯頤老爺,李長謙和李民顧為少爺。


    李伯頤說道:“現在已經到了京城與倉州交界處,此處最近匪患鬧得嚴重,大家切不可掉以輕心。”


    “這官兵剿匪,剿個沒完,之前官報張貼說是山匪已經被肅清,可前幾日還是有鏢隊接連被劫,要我說,這群官老爺都是做做表麵樣子,根本就是一群不做實事的飯桶。”鏢隊之中有人發出了這樣的質疑。


    “誰又說不是呢,官老爺們隻管自己錦衣玉食,哪裏顧得上我們這些人。”


    刷刷刷……


    就在眾人還在慷慨激憤的抱怨官府剿匪不利之時,樹葉抖動之聲陡然響起,繼而狂風大作,天空頃刻昏暗。接著劈裏啪啦電閃雷鳴之聲從樹林深處響起,朝著車隊襲來,聲音越來越大,眾人第一反應便是遇到劫匪了。


    “備戰!”李伯頤一聲令喝,懶散的車隊瞬間神色一淩。


    “蹭!”整齊的拔刀聲匯聚成一聲,規整響亮。雖然這群鏢師平時看起來吊兒郎當,但是真遇到危險,那一個個可是毫不含糊的,每一個都是以一敵十的好手。鏢師們站在貨箱旁邊,眼睛死死盯著樹林方向。


    “來了。”風聲交雜著雷聲,已然到了鏢隊麵前,李伯頤神情嚴肅,爆喝一聲,拔刀砍去,可眼神之中空無一物。


    狂風將鏢隊貨物吹向半空,重重砸下,一時間鮮血四濺、血肉模糊。二十人的鏢隊被砸死一半,僅剩十人,瞬間折損了一半。


    “謔擦……”緊接一聲雷電之聲響徹樹林,一道光亮如炬的雷柱點亮了昏暗的天空。


    李長謙隻覺眼前一閃,險些灼瞎雙眼,接著便聞到一股腐爛焦臭的味道充斥著整片樹林。


    血腥味摻雜著焦糊的皮肉味極為惡心,他忍受不住這種氣味,扶著樹哇哇的吐了起來。


    這時樹林裏走出來一位黑袍男子,陰翳的聲音響起:“居然還有三個,失誤,失誤。”


    黑袍男子渾身漆黑,黑袍被黑色繃帶纏著,臉上還帶著一個黑色麵具,站在李伯頤三人麵前,猶如死神。


    手裏拿著一枚如意,如意通體金黃,鎏金材質,中心一塊碧綠的玉石上滋滋作響,藍白色電弧不停閃現。


    李長謙一臉呆滯:“這是什麽人?這又是怎麽做到的?這是人嘛?不是人又是什麽鬼東西?”


    種種問題浮現在李長謙的腦海之中,十幾年來從未聽聞有這樣的事情。


    “閣下是何人?”李伯頤,呼吸十分急促。別說是李長謙了,就算是闖蕩江湖二十多年的他也從未聽說過有這樣的人。


    呼風喚雨,掌雷禦電,很明顯,這不是人……


    “死人為什麽要知道這麽多。”黑袍人緩慢的朝著三人走來。李長謙想跑,但發現腿已經不能動了,這不是腿軟,是真的不能動了,雙腳好像是被銅鑄一樣,紋絲不動。


    黑袍人緩步走來,奪過林成開手中的刀,輕輕一揮,後者頭顱滾落在地,鮮血濺了旁邊站著的李伯頤一臉,接著輕輕一腳將李長謙踹飛,猶如炮彈一般砸向馬車,將車子掀翻。


    疼痛欲裂,黑袍人隻是輕輕的一腳,李長謙卻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如破碎一般,豆大的汗珠浸濕了衣衫,劇烈的疼痛感讓他險些陷入昏迷。


    不知是恐懼還是如同自己一般,李伯頤竟也站在那一動不動。


    隨著黑袍人緩緩抬起刀對準李伯頤的脖頸,李長謙閉上了眼睛,他不想親眼看見自己父親的頭顱被砍下,那將是一輩子的陰影,不過想來自己也逃脫不掉,心中竟然還有一絲安慰。


    “叮!”的一聲清脆之音響起,黑袍人手中的刀不知被什麽東西打落。李長謙聞聲睜開雙眼,他看見黑袍男子正恐懼的盯著遠處站著的一位青年,嘴唇哆嗦,一字一字咬出:“陸長槍!”


    那位被黑袍男子叫做陸長槍的男人,端正站在遠處,身長六尺有餘,丹鳳眼、臥蠶眉,嘴唇桃紅,相貌堂堂,威風凜凜,此時手握一杆七尺長槍,寒芒畢露。


    陸長槍一襲白衣,腰間別著一塊玉佩,玉佩成黃褐色,中間朱砂色“執法”二字極為醒目。


    隻見他手握長槍,抬手重重砸下,地麵竟一陣震顫,長槍刺入地下。接著他伸手入懷,取出一頁黃紙,緩緩展開,看了黑袍男子一眼,轉而盯著宣紙念到:“夏柏奇,三十六歲,身高六尺三寸,修法道,手持雷如意法器,於四年前加入黑袍,二個月之前因不明原因離開黑袍組織,一個月前倉州邊境出現修士作亂,懷疑與此人有關。現令長槍堂查辦此事,如遇此人……”


    陸長槍抬頭看向黑袍人,冰冷的嘴角掀起一抹弧度:“格殺勿論!”,說罷,提槍朝著黑袍人刺來。


    明明剛剛遠在百米,霎時間閃送到了三人麵前,槍尖寒芒鋒利,速度宛若閃電。


    李長謙直覺周遭空氣的流動陡然變慢,樹林中的風停了,就連飄落的樹葉他也能清晰的看見下落過程,耳邊死一般的寂靜,若不是還能聽到自己沉重而又緩慢的呼吸聲,他都感覺自己聾了。


    冰涼刺骨……隨著閃電長蛇般的一槍刺來,站在一旁的李長謙此時隻有這麽一個感覺,仿佛那杆長槍不是一把兵器,而是一個冰柱,明明是朝著黑衣人刺去,他卻如入冰窟,汗毛直立,一種下意識的死亡恐懼充斥了他的大腦。


    “咚!”一聲悶響將李長謙從木呆中喚醒,他看見那名黑袍男子此刻被一杆長槍插入胸膛,麵具掉落,隻剩一副恐懼的臉龐,眼睛睜的極大,仿佛極為恐懼,卻心有不甘。


    奇怪的是,黑袍人嘴角流出的血液竟不似一般常人,血居然是黑色的,此刻被釘殺在一顆粗壯的樹上,已經沒了生氣,隻剩下嘴角那抹漆黑刺目的詭異之血。


    李長謙感覺周遭空氣的溫度開始回暖,盯著的那片樹葉也飄落在地。


    憑借樹葉掉落的時間,李長謙推測出用時應該在一秒左右。一秒,就一秒的時間,這位白衣男子從百米開外提槍刺來,到斬殺這位不知是什麽人的黑袍男子,僅僅用了一秒的時間,李長謙心中詭譎雲湧。


    如果說黑袍人已經超脫的常人的範疇,那白衣男人又是什麽人。


    李長謙的思緒已經混亂,不僅僅是因為親眼看見這種離奇的場麵,更是因為剛剛黑袍人的那一腳。


    他終究是忍受不住那種疼痛,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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