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說,跟你老子我還打起哈哈來了?”何啟昌一邊說著,一邊給自己兒子扔過去一瓶礦泉水,“喝點水,別噎著。路上二十幾分鍾,夠你慢慢說了。”


    “唔……”何寰宇接過礦泉水,擰開瓶蓋灌了一口緩緩氣,這才慢慢開口道:“其實你還記得當時在車站派出所有個姓謝的所長給你打電話嗎?那時候就是在火車上……”


    說著何寰宇把k242事件的相關始末給何啟昌以及那時候有個女記者恰好在場的事情說了一遍。


    “也是多虧了葉嵐姐姐在場,我才有那麽快出來。”何寰宇感歎了句說道。


    “也不是,如果那個謝大眼知道你爺爺,他才沒那麽好說話。”何啟昌搖頭道,看樣子自己兒子還是有點“單純”啊。


    “不不不,一半一半吧。”何寰宇卻是不敢苟同,“那個謝所長雖然是賣了你們麵子,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錯不在我。我有理有據他才樂得賣這麽個順水人情,不然人家也不一定會表現出這麽個姿態來。”


    “唔,倒也是。”開著車的何啟昌倒是不由轉過頭來看著自己兒子,看不出來原來自己兒子是真的長大了。


    “看路看路!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何寰宇見自家老爹總是扭頭說話,沒好氣說道,“還有啊,安全帶也要好好係好,你就是不為自己著想,也為小湉湉想想吧。”


    “好好好,我安全駕駛。”何啟昌感受到自家兒子的關心,不由有些欣喜地靠邊停車,然後係好安全帶這才重新啟動,嘴上卻是故意不以為意地說,“這下行了吧?我都是老司機了……”


    何寰宇對此倒是懶得多說什麽,畢竟嘴硬這種事情整個何家沒有一個能免俗的。


    包括他自己和他爺爺何正東。


    “那你這還沒說你和那個記者怎麽那麽熟的。”何啟昌這時反應過來了,怎麽這事又被糊弄過去了?


    “哎喲,你開車哪那麽多好奇心。”何寰宇沒好氣道,“你仔細開車,我眯一會,到了喊我。”


    說著何寰宇閉上了眼睛,他倒不是純粹找借口。


    畢竟昨晚睡得晚,今天又起得那麽早,再加上前幾天也沒怎麽太睡好,要不是現在這具身體夠年輕扛得住,早就受不了了。


    何啟昌見狀也隻能好好開車,不過稍稍降低車速使得車輛行駛得更為平穩的同時心裏倒是打定主意可得找個時候好好問出來。


    約莫過了小半小時,何啟昌終於開著他那輛破皮卡到了自己的月餅廠——啟悅食品有限公司。


    而在廠裏的主管陪同下聊天了解情況的葉嵐知道何寰宇要過來,這會已經翻看著自己的記錄本在何啟昌的辦公室等著了。


    畢竟她也好久沒見到何寰宇這個聰明又“可愛”的“小弟弟”,有點想念的緊。


    葉嵐在廠裏轉了一圈已經了解情況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出乎她的意料,何啟昌在廠裏這些員工的口碑倒是出奇的好。


    “何老板是個很好的人啊,其實月餅廠真正有活幹的時候就是中秋前一個月。這一個月要加班加點,平時也沒什麽事,就是日常維護保養機器,可他卻沒少過我們一分錢。”之前和葉嵐說這話的是廠裏流水線工作的一個老操作工了,從2000年這個月餅廠剛創立的時候就在這工作了。


    “什麽,閨女,你問我們何廠長?那可是個大好人啊,我本來小時候因為小兒麻痹,這條左腿從小就有點瘸。再加上上了點年紀,到處都找不到事做。還是何廠長看我可憐,給了我個看大門的工作。”


    說這話的是工廠看大門的腿部有點殘疾的老人家,他拍拍自己瘸了多年的病腿,眼含熱淚,“其實這地方偏僻得很,平時狗都不來,哪裏需要我這樣的人來看大門啊?我知道,何廠長是看我生活不易,可憐我才用這麽個名義讓我這個孤寡老頭在廠裏包吃包住。”


    腦袋裏回味著這些人說的這些話,葉嵐不由出聲問一旁作陪的主管道,“我發現廠裏好多人都對你們何老板印象很好啊,說說你印象裏的何廠長是個什麽樣的人吧?沒關係,就我們隨便聊天,我不會告訴別人是你說的。”


    “說實話啊,大記者,我覺得我們廠長這個人有點傻,但是傻得讓人討厭不起來。”主管想了想,組織了一會措辭說道,“您也知道,像咱們這種月餅廠基本上都是指著中秋前後這一個月吃一年的。按別的廠子,肯定是不會要那麽多員工的,無非就是在節前高價請臨時工加班加點,實際上開支會小很多。


    “但我們何廠長不同意這樣做,尤其是前幾年,他說眼下大環境不好,別人找工作難,咱們廠子能養得起就多養幾個人,少賺一點沒事的。”說著主管有些“義憤填膺”卻又滿懷欽佩地說,“看看,這就是我們何廠長說的話。說句不好聽的,他又不是什麽國家領導,別人找不到工作關他什麽事?要是換了別人的廠長,巴不得人家找不到工作,他好壓低工錢能多賺點。”


    說著說著葉嵐已經分不清這名主管是在罵何啟昌傻還是在誇何啟昌人好。


    要是過個十幾年,說不定葉嵐會知道一個網絡熱詞叫“凡爾賽”。


    “還有就是,每年中秋節一過,雖然不是月餅的旺季,但是打打折降降價,那麽多月餅還是能賣不少錢的。但是我們廠長不這麽幹,他讓我們廠裏的員工自己拿一部分給自己和親朋好友吃,剩下的那一部分,還專門組織人去給附近養老院和孤兒院還有一些孤寡老人和留守兒童們送去。”


    不管葉嵐在那想什麽,這個主管的嘴卻依然還沒停,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以往幾年基本上年年都是何廠長親自帶頭的,今年本來也是,可是送了一半的時候好像聽說他兒子出了什麽事,這才急急忙忙地把這活交給我來幹,這不我今天才歇那麽一會,明天那批月餅要送到南門重陽樓那邊的敬老院去。”


    說著主管指了指辦公室角落裏那堆放得整整齊齊的月餅。


    那些月餅看上去樸實無華,沒有那麽多花裏胡哨的包裝,就是一個個簡單的透明小盒子,看上去遠沒有市場上銷售的那般大氣。


    “是不是看上去很破?感覺不是什麽好玩意?”主管注意到葉嵐的神情說道,“這是我們廠長特意交代的,故意不要用太好的包裝盒。免得那些老人覺得東西太貴,他們拿著不好意思。實際上……”


    說到這裏主管想了想,住了嘴。


    “實際上月餅都是一樣的月餅,貴隻不過是貴在包裝和附加的小禮品對不對?”葉嵐接過了話頭,說道。


    主管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出言反駁,算是默認了這個事情。


    事實上也就是這樣,月餅很多時候並不是當做一個節日的食品,更大的功能成為了送禮行賄人的一個借口。


    唯有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包裝再加上包裝裏麵的“金磚”“珠玉”甚至是“扁豆餡月餅”(出自電影《私人訂製》,感興趣的可以去看看),才是那些人的最愛。


    而這,也是天價月餅屢禁不絕的根本原因。


    當一件物品脫離了它本身的使用價值而被賦予了一樣新的價值,那多半都要價格飆升的。


    因為這樣的事情,往往都脫離不開“炒作”的幕後黑手。


    把價格“炒”起來,然後讓“冤大頭”接盤,一茬茬地“割韭菜”。


    道理人都懂,但卻總有人前仆後繼,不知道是心存僥幸,還是覺得自己比別人聰明不會成為“韭菜”,而是成為那柄“割韭菜”的“鐮刀”。


    葉嵐還在腦子裏胡思亂想,而這邊何啟昌已經帶著何寰宇進了辦公室。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哇,葉大記者。”說這話的是何啟昌。


    “葉嵐姐姐你怎麽來了?”問這話的自然是何寰宇。


    “沒事,反正我也正好想點東西。”葉嵐衝著何啟昌擺擺手示意自己並不在意,然後笑著伸手去摸何寰宇的頭,“來這邊出差工作嘛,一段時間不見你好像長高了啊。”


    “是嗎?”何寰宇笑眯眯地說,“我也不知道啊,沒有注意。”


    事實上當年何寰宇也是從高一開始慢慢長個子,從一米五五還是一米五八一下躥到了一米七。


    雖然這身高在八零末九零初這個團體以及江南這片區域中並不算矮,但是何寰宇始終有些不太滿意。


    可惜,不滿歸不滿,但後來卻也沒有再長高。


    一來是因為沒有好好吃飯,二來也可能跟性格漸漸抑鬱甚至扭曲有關。


    “對了,葉嵐姐姐你說工作出差,怎麽跑到我爸的月餅廠來了?”何寰宇有些奇怪地問,“月餅廠有什麽問題嗎?我問過我爸了,我爸說他從來沒有偷工減料,他可以用腦袋擔保,質量不可能出問題。”


    “不是產品質量問題。”葉嵐笑了笑,她知道何寰宇不是一般的小孩子,說話也就沒有避諱著他。


    不過葉嵐接下來地話還是看著何啟昌說的,“何廠長,國家今年6月1日起正式實施了《月餅強製性國家標準》,對月餅的包裝和定價都作了相關限製,這事情你清楚嗎?”


    “咳咳,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何啟昌搖了搖頭,“而且我們這的高檔月餅基本上都是別人私人訂製的,不是我們自己主動製作。”


    “這個我也清楚。而且畢竟是今年六月才出台的文件,傳達到翥山這個小地方的確需要時間。”葉嵐點點頭,“這次過來主要也是因為有人向我們報社寄了舉報信。”


    “舉報信?誰啊?匿名舉報嗎?”何寰宇好奇地問。


    “不,實名舉報。匿名舉報的話我們也會受理,但肯定優先級沒有這麽高。”葉嵐搖搖頭,說著靠近何寰宇的耳朵小聲地說,“這本來是需要保密的,我悄悄告訴你,你不要聲張。舉報人現在是洪城市文化局局長,之前是原洪城段鐵道公安處處長,也是之前‘k242事件’‘周公子’周劼的父親周華秋。”


    “是他?他都已經靠邊站了居然還要搞事?”何寰宇有些無語。


    “誰知道呢?或許心有不甘吧?”葉嵐撇撇嘴,“這事其實問題不大,最多其實就是個罰款處理。估計人打著的就是癩蛤蟆不咬人惡心人的想法吧。”


    “對了葉記者,你之前說是在6月1號才開始實施的,可我們這些訂單很多是在年初就提前下好了的,而且還簽訂了合同。”何啟昌似乎想起了什麽,在辦公桌那個上鎖的抽屜裏拿出一疊文件,仔細翻了翻,找出幾份特別的合同翻到簽訂時間上指給葉嵐看。


    “我可以拍照記錄嗎?”葉嵐提出了個有點過分但不算太過分的要求。


    “這,不太好吧?”何啟昌有點猶豫。


    “可以,但是不要拍到合同甲方就行。”何寰宇這時候開口了,“乙方啟悅食品有限公司,條款內容,簽訂時間都可以拍照留作證據。隻要不泄露甲方的信息就行。”


    “這也是哦,還可以作為自己不是蓄意違反規定的證明。”何啟昌也是眼睛一亮,隨即眼神又黯了一下,“就是明年難搞了。”


    “不是有肉鬆餅嗎?”何寰宇開口道,“之前跟你說的肉鬆餅你把生產線弄來了嗎?”


    “肉鬆餅?什麽肉鬆餅?”一旁正拿著照相機拍照的葉嵐好奇地問。


    “哦,這是我打算讓我爸搞的一個小零食。”何寰宇用手比劃了一下笑著跟葉嵐解釋,“跟月餅差不多大小,但是一包隻有一個,是那種獨立小包裝,味道是鹹鮮口。”


    說著又看向何啟昌,“老爸,生產線弄來了嗎?有沒有試生產?”


    “這個倒是有的,上次你說的時候我就在籌劃了。”何啟昌點點頭,“昨天回來的時候我還特地看了下,現在還在調試,不過已經可以開始生產了。”


    “弄點樣品給葉嵐姐姐嚐一下啊,順便可以讓她幫忙打打廣告。”


    “打廣告?我這可不負責廣告哦。”葉嵐趕緊出聲提醒。


    “哎呀,又不是真的那種營銷廣告。就是軟文嘛,軟文。”何寰宇笑道,“葉嵐姐姐,你這次不是接到舉報來采訪調查嗎?這不就可以順著一提說啟悅食品公司大力配合國家調控,轉型製作肉鬆餅的事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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