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作態羅晴曾經是見過的。


    不過並不是在陳光身上。


    以前上高中,放學時總會有些混社會的小流氓出來浪蕩,逮住漂亮姑娘就盡情狎昵,也不管人家願不願。


    瞧陳光這熟練的動作,也不知招過多少個小姑娘了,任誰都無法把現在的他跟以前那個陽光大男孩掛在一起。


    羅晴思緒飄得遠了,陳光見人遲遲不回話,眉宇間閃過戾氣,壓住女孩唇瓣的那根手指,力道又刻意放重了些:“說話。”


    她這才回過神,昏暗燈光下,兩人因挨得極近,哪怕是細微表情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男人呼吸時額角青筋跳動的很明顯,眉頭緊緊蹙起,太凶了,一副隨時都能暴起打人的架勢。


    不知為什麽,羅晴有些想笑。


    實際上,她也是卻是笑了,眼眸裏閃爍著細碎光芒,裏麵倒影著男人的影子:“陳光,你剛才叫我羅羅了……”


    嘴唇上的軟肉被男人拿捏著,她說話的聲音有點含糊,在這樣漆黑的夜晚,有種難以言喻的曖昧,室內的溫度仿佛都跟著上升了好幾個度。


    陳光感受著從指尖傳來的溫度,唇很軟,他卻像是被什麽東西刺到了一般,手僵直的收了回去。


    有些記憶是深深印在骨子裏的,不管你再怎麽偽裝,不經意間,就會從指縫裏偷偷溜出來。


    “是嗎?”


    陳光淡淡說著,臉上又恢複了以往平靜,看著少女眼睛裏閃爍著的笑意,唇角也跟著扯出一抹弧度,有點痞:“陳老板泡小姑娘就喜歡這樣叫,不管是羅羅還是晴晴,隻要你想聽,就沒他不敢叫的。”


    他說話的語氣懶洋洋的,這下跟市井上的那些混混真的也沒什麽區別了。


    羅晴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蟄了一下,刺疼刺疼的。


    她注視著對方,安安靜靜的,不吵不鬧。


    陳光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小姑娘一向膽小,他這又是凶又是調戲的,以前那個陽光傻帽的大男孩形象也算是徹底折騰沒了。


    陳光心裏琢磨著怎麽把人送回家,送走之後,他做他悠閑自在的網吧老板,她還是那個積極向上的小高材生,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現在也挺好的。


    本來就不是一路子人,以後也沒必要過多接觸。


    這麽想著,對上羅晴的眼睛,還未出聲,卻見她突然貼了上來,微微踮起腳,摟住他的脖頸,唇瓣貼在他的耳邊,聲音還是那種清清冷冷的,卻是激的陳光頭皮都要炸裂開了——


    “陳光,我讓你泡……別趕我走,好不好?”


    *


    蘇酥在家曬了幾天太陽,又跟著肥團去了滑雪場玩了整整一天,說是滑雪場,其實就是人工降雪,俗稱假雪。南方常年不見雪,有商家肯搞出幾台人工降雪機,也是圓了那些沒出過遠門的人的夢了。


    滑完雪的第二天,蘇酥從床上坐起來,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兩條腿不聽使喚的抖,就連胳膊都是酸麻酸麻的,她也不為難自己,幹脆又躺了回去。


    蘇父這幾天去了礦上,天天忙的不見影子,家裏就她一個,蘇酥在家遛了幾天彎,新鮮感過去了,那個被她歡快的拋到腦後根的男朋友,突然就鑽進了腦子裏。


    她縮在被窩裏,手指啪嗒啪嗒的戳著屏幕:{陸同學,你在忙什麽呀?}


    {這幾天連一條消息都沒有給我發。}


    什麽叫惡人先告狀,看一眼蘇酥就全明白了。


    那哥們兒也不知道在家幹什麽,蘇酥都玩了兩局開心消消樂了,這才遲遲回來消息。


    搬磚小哥:{陪老爺子遛鳥去了。}


    蘇酥有點想笑,誇了他一句:{你還挺孝順的。}


    又問:{什麽品種的鳥呀?}


    搬磚小哥:{鸚鵡,會說話的那種。}


    搬磚小哥:{它跟我爺爺一個輩分,改明兒你來我家了,讓它叫你孫女。}


    蘇酥:“……”


    蘇酥總覺得這哥們兒是在拐著彎罵她,又一想他那麽酷一校霸都給鳥當孫子了,她被叫一聲孫女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對?


    她在心裏這麽安慰自己,可看著屏幕裏的內容,還是覺得氣得不行。


    這哥們兒不但現實裏欠打,就連隔著屏幕也能如此欠打也是沒誰了!


    *


    實際上,陸驍這幾天還真挺忙的。


    鬥鳥TV一年一度的春節盛典就要開始了,在盛典開幕之前,網站內的主播隻要有一定的人氣和粉絲值,就能報名參加鬥鳥盛典的總冠軍爭奪賽,比賽會從中選出人氣最高與實力最高的三位主播,人氣和實力最高者,將會是鬥鳥年度爭霸賽的總冠軍。


    如果真拿了總冠軍,說是鬥鳥TV的台柱也是絲毫不為過,陸驍那見錢眼開的經紀人,如今天天攛掇著他開直播,說是直播跟粉絲互動有利於人氣積累。


    陸驍被他念叨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無奈之下,隻好被迫營業。


    剛跟女朋友沒聊幾句,經紀人的電話就打來了。


    餘光:“阿驍,今天的天氣可真好啊,那陽光烈的,你看像不像你要為粉絲們直播了?”


    陸驍唇角抽抽,將鳥籠還給爺爺,說:“老餘,用不著你這麽天天催的。”


    餘光念念叨:“不催不行啊,人家別的主播恨不得天天掛直播間,你這倒好,一天不過是播倆小時就跟要你命似的,鬥鳥總冠軍你就真不心動啊?”


    陸驍冷酷無情:“不心動。”


    跟對方聊的差不多了,陸驍正要掛,突然想起另一岔,就道:“老餘,年後我要去打職業了,到時候可能不會經常帶粉直播了。”


    陸德南聽見這話,擺弄著鳥籠的手微微一頓,回頭看了小孫子一眼。


    另一頭的餘光卻是震驚的不行,嗓子都差點喊破音:“你要去打職業?!!!”


    這個話題直接他不是沒有和陸驍聊過,不過每次都被對方岔了過去,這小子無端端的,怎麽就突然想通了。


    陸驍揚了揚下巴,輕笑:“是。”


    餘光震驚完了,發自內心的為他高興:“想通了好啊,阿驍,你現在這個年紀正好,主播這行業,哪怕三四十歲來幹都不晚,可是打職業不行,電子競技選手的黃金年齡也就那麽幾年,錯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咯……”


    餘光這話說的自己都佩服自己,都來瞧瞧,都來看看,他是多麽的尊重手下主播意見,多麽的大公無私啊!


    不過,就算是他不大公無私,陸驍也不會聽他的就是了。


    陸驍掛了電話,就見他爺爺皺著眉頭,一副隨時都能拿拐杖打他一頓的表情。


    今天的確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陽關普照大地,光芒灑滿整個後花園,黑毛鸚鵡扯著嗓子嚎叫:“小孫子要挨打啦!小孫子要挨打啦!”


    陸驍:“……”


    陸驍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離爺爺大概有兩三米遠,這是一個絕對安全的距離。


    陸德南提著籠子,重重地哼了一聲:“臭小子,老子什麽時候答應你去打那破遊戲了?!”


    陸驍轉了轉手裏的手機,笑著說:“上次說好的,我要是能進年級前十,您就答應我打職業。”


    陸德南眉頭鎖得更緊了:“成績出來了?”


    不科學啊,他這小孫子自從上大學,就沒考過倒數第一以外的成績,怎麽可能進前十?


    陸驍搖搖頭:“後天出成績。”說到這裏,他露出一抹自得的笑:“爺爺,您就等著瞧吧。”


    要是換做以往,陸驍這麽熱愛學習,陸德南隻怕做夢都要笑醒了,可這次的情況不太一樣,他看了對方一眼,麵色沉沉。


    老陸家的列祖列宗保佑,保佑阿驍這次期末能順順利利的考個倒數第一……


    *


    陳光一度以為自己是不是記憶混亂,又或者是產生了幻覺,可那天貼在他身上那柔軟的觸感,讓陳光沒辦法麻痹自己是幻覺。


    她說讓他泡,那就真的是送上門來找他泡。


    每天雷打不動的往網吧裏跑,有時候來得比陳光開門還要早,小姑娘來早了,也不敲門,就安安靜靜的站在網吧前那棵大樹下,瞧對方那架勢,也不知到底是誰想泡誰。


    陳光點了根煙,斜靠在二樓的玻璃窗邊上,懶洋洋地往下看。


    他一般是早上八點開門,現在馬上都九點半了,門有多久沒開,她就在門外站了多久。


    早晨的溫度很低,窗戶隻是開了個小口子,寒風就呼呼地往裏鑽,更別提是室外了。


    陳光彈了彈煙灰,眼底是化不開的鬱色。


    他是活在泥潭裏的人,小姑娘還有著大好前途,怎麽就這麽倔,非要往泥坑裏跳呢。


    陳光哂笑,得找個法子治治這倔丫頭。


    讓她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可遠遠沒有外表表現出來的那樣幹淨簡單。


    羅晴這人的確是很倔的,還認死理。


    隻要是她認準了的,哪怕是天王老子來了,都改變不了她心裏的想法。


    就好比校霸是梟神這件事,別人從不可置信到慢慢接受這個事實,而她不行,網上該給梟神刷禮物照刷,現實中見了校霸該不鳥還是照樣不鳥,簡直就沒見過比她更有個性的酷姐了。


    在陳光身上,這種性格特征表現的就更明顯了,不管他是陽光還是頹廢的,在羅晴眼裏,他都是陳光。


    是那個在她最脆弱的年紀給她鼓勵的陳光,是那個為了她能夠不顧性命的陳光,誰都能嫌棄他,唯獨羅羅不能。


    羅晴也不知在樹下站了多久,站的她腳底發麻,臉頰凍得通紅,就在她打算原地蹦躂兩圈暖暖腳的時候,網吧門開了。


    她眼睛瞬間就亮了,腳步略顫地朝他走去。


    “陳光,你今天怎麽又起晚了,再這樣下去,哪還會有顧客來上網啊……”


    她很自然的側過身,從男人身邊鑽了進去。


    陳光看了她一眼,懶懶地說:“人多人少都一樣,反正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愁。”


    羅晴聽了就回過頭,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了些許:“那倒是巧了,看來我們還真是天生絕配。”


    她有爹有娘跟沒也沒甚區別,可不就是天生絕配。


    陳光:“……”


    歲月果真是一把殺豬刀,它殺死了以前那個單純怯弱的羅羅,現在站在陳光麵前的,是刀槍不入·羅。


    ……


    放假期間來上網的人本來就少,再加上陳光這幾天的操作著實感人,往往客人打到一半,沒七點就他媽打烊了,就問有見過打烊的比餐廳還要早的網吧嗎?!


    因為陳老板自己造孽,從昨天到現在,已經沒有羅晴之外的客人了。


    他泡了杯枸杞茶,無聲地歎了口氣。


    就像羅晴說的,再這樣下去,陳光網吧真的要變成陳‘光’網吧了。


    不知在什麽時候,少女突然就湊到了他跟前。


    兩人是如出一轍的丹鳳眼,隻不過陳光的眼梢略偏狹長,羅晴的偏圓,看上去就多了幾分水靈。


    “看我幹什麽?”陳光問。


    羅晴指了指他的水杯,“我渴了。”


    兩人一個痞一個冷,湊在一塊愣是不冷場也不尷尬,這點倒還是蠻神奇的。


    陳光輕笑了一聲:“想喝去櫃台裏自己拿,礦泉水三塊,飲料五塊。”


    羅晴抿了抿唇,低聲說:“陳光,我想喝熱的。”


    少女的聲音輕淡,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她好像天生就是不會撒嬌的,可陳光還就偏偏受用極了對方這套。


    他捏著杯子的手微微緊了緊,這次水杯拿的很穩,沒晃,也沒灑。


    陳光進了台吧,從裏麵找出一次性水杯,給她倒了杯熱的。


    羅晴接過,特別禮貌的說了聲謝謝。


    陳光有點想笑,這樣乖乖巧巧的她倒真看不出來是那個說想讓他泡的女孩了。


    不心動是假的,可心動跟理智是兩碼事,前者永遠都不能戰勝後者。


    “上次我說了,別來招我,不然後果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陳光說。


    羅晴哪會不記得,可人都是群居動物,就連她也不例外,會不自覺的汲取溫暖,哪怕他身上早就沒了暖氣兒,有個人陪著,總好過一個人寂寞。


    她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好看的鳳眼,聲音很輕:“陳光,上次我也說了,我心甘情願讓你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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