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兒打定了主意,就迫不及待要離開蘇清霽這,去尋京兆尹。


    她走得匆忙,下樓的時候,與正上樓的白衣男子險要撞上。


    躲閃間,蘇錦兒往後踉蹌了一步。


    眼看就要摔倒,她抬頭看了對方一眼。


    星眸玉麵,竟有生得如此好看的男子。蘇錦兒覺得對方拉自己一把,她也可以不排斥。


    隻可惜,白衣男子並沒有伸手拉住她,反而是同樣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完全繞開了她。


    蘇錦兒站立不穩,隻能狼狽地在樓梯上坐下。


    待她再站起身,那叫她驚豔又羞惱的男子已然不見了。


    蘇清霽全程旁觀了這場並不美好的邂逅。


    她關上窗戶,轉身看向門口的秦子瞻,眉眼間有壓不下的笑意:“怎麽,你這避讓不及的樣子,是倒過來怕姑娘家占了你的便宜?”


    “不是。”秦子瞻搖了搖頭,走入房中,坐在蘇清霽的對麵。


    他目光落在桌上的兩杯茶水上。


    “她一臉得意地從姐姐房中出來,我直覺她不是與姐姐為善之人。”


    蘇清霽本是隨口一句揶揄,卻不料想秦子瞻答得這般實誠。


    誰能不喜歡這樣護著自己的弟弟呢。


    她眼底的笑意濃鬱了幾分:“她確實虧欠姐姐,不過很快就要還清了。”


    蘇錦兒果然很快送上門來。她要蘇清霽去衙門,為秦子瞻當眾洗白。


    公堂之上,京兆尹雖尊稱蘇清霽為翁主,但目光中的敬畏卻完全衝著堂外的蘇錦兒而去。


    “大人,我與沈郢雖然解除了婚約,但不得不替他辯白一句。我托人去過臨江城,得知沈郢負我,並非本心。”


    蘇清霽看一眼堂上的京兆尹,就將視線轉向了堂外的百姓。


    京兆尹既然特意辦了一個公開的審理,她又怎能不好好“順”蘇錦兒的心意呢?


    蘇清霽將自己交代李祥和曾雲澤的那番說辭,在公堂上細細複述了一遍。她將謝初晞一介弱女子,如何無助無奈描述得是聞者落淚、聽者傷心。


    旁聽的百姓們義憤填膺。倘若何天賜在他們麵前,隻怕眾人就恨不得擼起袖子打過去了。


    蘇錦兒混在其中,得意之餘,還有幾分憾痛。


    她原想著,既說服了蘇清霽來當麵洗白沈郢,再找人假扮何天賜就有些多此一舉了。


    可如今看來,若將何天賜帶來承擔民憤,找到何天賜的人定能收獲美名。


    這樣想的人似乎不止一個。就在京兆尹準備結案之際,公堂外忽有人擊鼓鳴冤。


    衙役來稟,是謝初晞也帶了人證來為沈郢鳴冤。


    蘇錦兒心中咯噔一下,蘇清霽卻毫不意外。


    好戲還在後頭。


    短短半月,謝初晞消瘦了許多,就連步子也有些虛浮。


    “大人,沈知府是冤枉的。他與民女自小有婚約在身,亦是重諾才接回民女。民女從未婚嫁,唯一的婚約之人就是沈知府。所以他何來強奪他人妻子之說?”


    她原是淚眼婆娑、視線模糊。可看到堂內站著的蘇清霽,謝初晞立刻變得目光清醒,渾身都充滿了刺。


    謝初晞跪下身去,重重磕頭。


    就像那日在長公主府外一般,她誓要用鮮血表明自己的誠意。


    “大人,沈知府是冤枉的。請大人明鑒,更請大人不要聽信他人讒言。”


    這話意有所指,叫跟謝初晞一起上堂的人也注意到了堂內的蘇清霽。


    蘇清霽自然也早就看到了那個跟在謝初晞身後,形銷骨立卻衣著富貴的年輕男子。


    兩人目光形成一次短暫的對視,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無奈。


    謝初晞的話,看似與蘇清霽殊途同歸,但過程實有太多矛盾之處,惹得百姓們議論紛紛。


    “這翁主說,沈大人是被富商奪妻在先。後來的姑娘卻說,她根本沒有嫁過人。所以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相?”


    蘇錦兒焦躁起來。


    她讓蘇清霽過來,可不是給謝初晞做嫁衣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何天賜的身上。


    謝初晞亦不例外。


    她膝行著到何天賜麵前,苦苦哀求:“何公子,請您將我當初暫留何府的真相稟告給大人,以還沈知府一個清白。”


    何天賜低著頭看謝初晞,臉籠在陰影中,叫蘇清霽看不真切。不過,他手掌握拳,是在強忍。


    蘇錦兒卻注意不到這些細節。


    她現在滿心都是:蘇清霽替沈郢洗白,最後功勞是她蘇錦兒的。但謝初晞替沈郢洗白,跟她蘇錦兒、還有長公主府就沒有什麽幹係。


    電閃雷鳴間,蘇錦兒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她拿過旁邊一個孩童手中的雞蛋就砸了過去:“打惡霸。“


    堂上的諸人還有些猝不及防,堂外的百姓卻有些反應過來了。


    “這就是害得沈知府和謝姑娘分離的罪魁禍首,也是他讓清河翁主承擔了退婚的羞辱。“


    “打他!大家都打他!“


    一個人行惡,就難免惴惴不安。一群人行惡,就會助紂為虐。


    甚至是心安理得。


    蘇錦兒混在憤怒的百姓中,朝何天賜扔了不少重物過去。隻要何天賜不能說話,那沈郢之事,就會以蘇清霽的言辭蓋棺定論了。


    到時候,她不僅不用聽母命,再勸蘇清霽回府,而且也會替母親收獲沈郢的感激。


    何天賜身子本就瘦弱,麵對如此這般的轟炸,他整個人都有些站立不穩、搖搖晃晃。


    謝初晞還在他旁邊請求他作證。可他卻因為擔心她被波及,不僅不敢避讓,反而讓自己迎上去。


    雞蛋液順著他的頭發滴落下來,都快糊住他的眼睛了。


    蘇清霽遞了個帕子過去。


    何天賜沒有接。


    他目光膠著在謝初晞身上,他看著她漸漸鬆開了自己緊握著的拳頭。


    堂上的京兆尹注意到了是蘇錦兒先掀起的民憤,他驚堂木一拍,就給何天賜羅列好了罪名,吩咐衙役將何天賜押入大牢。


    “你們都認為,是我的錯?”


    麵對這樣的顛倒黑白,何天賜終於死心。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甩開後展示給所有人看。


    “畫中女童,是我與謝初晞的骨肉。悅兒已經三歲,她的名字,是她娘親自取的。”


    何天賜上前一步,接過了蘇清霽遞過去的帕子。他擦去自己臉上的蛋液,悲憤異常地看向圍觀的百姓:“我是罪人?”


    “我與謝初晞有婚書、有三媒六聘,有舉案齊眉、耳鬢廝磨,還有親生骨肉。是他沈郢奪妻拐女在先,汙蔑清白在後。既沒有天理,那我就用我的鮮血求個清白!”


    說完之後,何天賜就往京兆尹前方的官案上撞去。


    衙役連忙擋住他,可何天賜實在死誌太甚,連著衙役一起被撞倒在了官案之上。


    衙役迫於無奈隻能一個手刀打暈了何天賜。


    堂外的百姓震驚不已。命都不要了,還能是撒謊?


    蘇錦兒亦後知後覺——這,竟不是謝初晞雇來的假何天賜?


    何天賜是真的,那沈郢的洗白,泡湯了。她無力地站在人群中,甚至因為旁邊人的一個推搡,直接摔進了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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