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藥三分毒,就算維生素也不能當糖豆吃,何況是這種對神經有作用的藥水。吸毒過量猝死的不奇怪,但是藥物過量、虛不受補而被補出毛病的也不新鮮,誰知道黑諾比常人弱的體質會是什麽反應?牟維新心裏也沒譜,可不敢再自己嚇自己,他否認藥水的危險性卻說反正不知道要去哪裏找,不放心就先從急診下手。


    這倆個人先從娛樂城到學校沿途的大醫院急診查找,然後又擴大到全市範圍,走出最後一家也不見黑諾,二人對這結果俱是不知憂喜。車子再次回到黑諾寢室樓下,除了水房昏暗不明地透著光,整個大樓黑漆漆地萬籟寂靜。


    施言疲憊地靠在座位上揉著兩側太陽穴:“我送你回去。”


    “你呢?”


    “我不放心,回去也懸著睡不了,不如在這等等。”


    “一起吧,這會兒困勁都過了,精神著呢。”


    牟維新的好意施言記住,也用不著說客氣話。坐了一會施言要下車:“你坐一會,我下去走走。”


    “你放倒了(座位)咱們躺著聊,黑燈瞎火你走什麽?”


    “我怕他喝了難受,在哪裏草多樹密的地方坐下休息就睡了。我沿著路去看一圈。”黑諾校園林蔭兩側有不少樹木密集之地,原來黑諾做學生會主席的時候,還被迫響應學生處的號召:禁止大學生戀愛!所以各個學院都要派出紀律監察員每天晚上拿著手電到草叢樹蔭裏做驚擾鴛鴦的無聊行為。


    牟維新要施言等等,他由後備箱找出手電拿了一個工具走到自行車停靠區,挑了兩稍微新一些的,就見工具進了鎖眼幾秒就哢吧哢吧開了兩車。騎上車帶著手電,一人一側地馬路上慢行,有時候他們會跳下車向深處走幾步。施言後來連黑諾喜歡坐著曬太陽的花園都進去找了,也一無所獲。還了自行車再回到車上已是淩晨3點。


    在車上打個盹寢室5點一開門,有早起鍛煉的學生一出來,他們就醒了。路上學生越來越多,卻一直不見他們等待的身影,施言焦急與擔心得一會上車,一會下車地眺望路的盡頭。


    牟維新靠著車頭抽煙,突然就見三哥離弦的箭般衝出去,他愕然抬眼,遠遠的是有一個身影象黑諾,因為距離太遠,如果不是前麵三哥的腳步還是堅定地跑著,牟維新甚至無法確認那就是黑諾。


    他也才想起步追,一拍腦袋差點笑出來,自己也鬼迷心竅了,車是擺設啊?上了車打火,反而沒有立即追上去。


    黑諾呼吸著清晨特有的帶著青草與露珠味道的空氣,昨夜的紆鬱不再那麽噬心,對被拒絕的介懷想通了些。他感謝施言沒見縫插針地將自己置於兩難,他是真的想要施言抱一抱,真的想靠一靠自己想念的地方。但是接下來呢?自己相思得到慰藉,然後拍拍屁股沒事走人?


    他呢?他怎麽辦?施言不舍自己將會自我譴責自我唾棄,因而斷絕了瞬間的親密行為。施言有施言的尊嚴,他不要片刻的柔情施舍,他要的是一生相守。能夠想明白施言的用心,黑諾自問何其有幸,可以遇見施言。過往的悲歡離合、血淚互傷想起來那麽珍貴,黑諾都滋生出如果自己是女人的念頭。


    有這麽真的情,有這麽真的心,黑諾悲傷中也充滿力量,對他來說,隻有活得更好才是對那人的回報。所以黑諾可以聽見鳥語,可以聞到草香,可以由一個個晨跑過他身邊的學生身上感知生命的動力。


    前方有力地奔跑的聲音吸引了他目光,金色霞光突然成為七彩的虹,黑諾定定直立。那個人宛如穿越一道道隧道而來,黑諾看見他跑過一扇紫、一扇藍……他渾身籠罩在光暈裏,象一個火車頭呼嘯著。眼裏一下子濕潤,黑諾不顧一切地起跑,前方,一扇赤色之門,有他。


    施言:等了一夜的人終於出現,憂慮得到釋放。


    黑諾:想了一夜的人就在眼前,我隻想奔向你。


    對黑諾放棄二人而產生的恨,對黑諾自食其果而惡意的忿都不見了,施言那麽焦急那麽小心翼翼地擁到了他。黑諾不在乎譴責,不在乎唾棄,不想再精明地審視恰不恰當,可不可為?他埋首施言肩頭,環在施言腰上的胳膊很緊,抓在施言後背的手摳得很深。


    牟維新的車停在10米之外,下車卻不接近,而是對每一個側目而視的學生凶狠地以眼神驅趕。


    施言的焦慮因為懷中人而慢慢消散,才想起正經事。拉開黑諾審視,上上下下完好無損。黑諾被施言在他身上找什麽似的弄糊塗了。


    “阿鬆給你的東西呢?”


    黑諾從兜裏拿出來小瓶:“這個?”


    “阿鬆說什麽?”施言奪了過去舉起來看,確實是那瓶子。


    “他說這是進口的止咳糖漿,要我每天晚上喝一勺對肺好。”


    “你昨天喝了嗎?”


    黑諾覺得施言口氣不善,不過還是實話告訴他:“給我的時候當場就喝了,怎麽有點象可……”


    “你有沒有腦子?”施言暴怒,揚手瓶子狠狠砸在地上碎掉。黑諾被施言嚇到愣住了,因為施言五官都要移位般獰然可怖。施言伸手扯過來黑諾,黑諾第一反應就是施言的暴力,連牟維新都以為三哥要打黑諾,急忙出聲喝止。


    “三哥,他不知道!”


    聽到牟維新擔心勸誡的話,施言才看見黑諾帶有的戒懼,一時間巨大的悲哀擊倒了他。


    “維新,你忘記了?我曾經對天盟誓不會再動他。”轉對上黑諾:“我今天告訴你,黑諾,你也大了,也接觸社會人群了,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你應該比我們這些混子還清楚。三教九流,各行各業都出入的地方你再敢喪失警惕性,別說我破例回來教教你認識什麽是陰暗!”


    黑諾見施言轉眼變色,而那些話中的沉重讓他脖子被掐住一樣,嘴唇顫,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看著施言走開,牟維新上來拍拍黑諾:“讓他發泄一下吧,你沒看見他昨天急瘋了,我們一晚上都不知道在娛樂城與a大穿梭多少次找你,全市的醫院急診都不漏,生怕你有什麽意外。”


    “那是什麽?”黑諾指著地上問。


    “確實止咳,不過不適合你。”牟維新還不明白阿鬆的動機,所以也不亂說話。一夜下來很累了,和三哥一起回酒店睡覺去。


    黑諾一天都情緒低沉,沉浸在施言又一次推開自己。等黑諾想起來施言為什麽反常,為了一瓶藥水找自己的時候,天色早黑了。他給牟維新打電話問出懷疑,牟建議他誰給的找誰問為什麽?因為牟自己還不明白呢。邱林鬆聽黑諾說施言發脾氣摔了藥水,沉吟片刻也隻是說三哥覺得西藥毒性大,先前和三哥聊起來藥水他就不讚同。


    阿鬆的解釋很牽強,所以黑諾一周都在疑惑中。他實在不願意把阿鬆想做卑鄙惡劣之徒,因為阿鬆可一直是他很看重的朋友。可是朋友的重要與施言放在一起,天平無可爭議傾向施言的。


    尤其仔細想那天的情景,黑諾警覺性本來就較尋常人高,所以即使是阿鬆送的藥,他也是先收下回家查看了說明書才吃。然而阿鬆那時說嗓子正疼著,倒了一口喝下去以後也直接給黑諾倒了半瓶蓋,黑諾才喝的。


    阿鬆是以身做餌特意讓自己喝的,可是那東西喝下去真的一點不適也不曾出現過,阿鬆為什麽呢?施言一聽喝了的雷霆之怒,那麽施言是認識那藥水的,藥水必然百害無一利才讓施言那麽失常。難道真的是毒品,黑諾想到這二字就緊張,如果真是毒品,阿鬆一定不是針對自己,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黑諾相信阿鬆對自己沒惡意,“沛公”花落誰家讓黑諾害怕。


    一個星期黑諾都在驚憂裏反複,一會覺得自己是想多了,生活又不是演戲;一會又覺阿鬆不是會無聊遊戲的人。他在自己和施言相遇的時候送藥,藥是哪來的?他不會提前知道相遇而準備,就是說藥是在娛樂城時才拿到的?娛樂城裏提供的藥?!又讓施言知道,用意在誰一目了然。阿鬆絕不是陷害自己吸毒而讓施言對自己失望放棄的人,那另外一種可能性讓黑諾坐臥難安。


    星期五的下午4點,黑諾站在了阿鬆辦公室門口。這是阿鬆在三哥麵前承諾放下對黑諾的妄想之後,黑諾第一次找他。阿鬆辦公室還有一位年紀大點的阿姨,本來就因為家務每天都提前撤退,見阿鬆有朋友來,更加通情達理得收拾包腳底抹油。


    “我想知道你給我的那瓶藥是什麽?”黑諾看著茶杯裏漂浮的葉子問。


    “止咳糖漿。”


    “施言的反應告訴我,那應該是不太正常的東西。”黑諾在乎阿鬆,所以選擇了一個委婉的詞匯,而非直指自己的懷疑。


    “你為什麽不直接說毒品?你不是已經相信三哥了嗎?”阿鬆還是有些失落,帶了點賭氣在說話。


    “我相信他,但是我也相信你不會讓我喝毒品。”


    “那你喝的是什麽?”阿鬆因為黑諾對三哥的堅信,而認為對自己是沒有誠意的場麵話而譏諷。


    “可口可樂,或者是百事可樂。”


    看到阿鬆吃驚得目瞪口呆,黑諾知道自己說對了,不由一笑:“其實娛樂城那天我就奇怪這味道怎麽那麽象可樂,隻是因為倒出來的沒有氣泡才沒問。”


    “你厲害,”阿鬆也輕快地笑出來:“我把跑了氣的可口可樂和百事可樂混一起,又倒了點蘇打水灌進去的……”


    二人相視大笑,情誼不被損害,心中陰晦打開的感覺真好。不過黑諾判斷出可樂,真正回來尋找的答案是:“瓶子裏原來的東西是什麽?施言為什麽知道瓶子裏的東西?為什麽要讓施言誤會我喝了瓶子裏的東西?”


    阿鬆想要黑諾喝藥水刺激三哥,他目的是讓三哥遠離軟毒品,可不是為了向黑諾出賣三哥的,所以他馬上就沉默想合理解釋。


    “別騙我,阿鬆,我既然都回來了,你想我還會接受謊話嗎?要說謊,我這幾天想了很多可以替你解釋,替他解釋的借口了。能夠編到自欺欺人,我就不回來了。”


    阿鬆在下麵搓了搓手,為難地不肯開口。讓黑諾知道三哥醉生夢死還沾了毒品,他不知道黑諾是什麽反應?幫助阻止三哥的墮落,還是會徹底鄙視幹脆了斷?黑諾那脾氣太有可能從此蕭郎是陌路。


    電話鈴聲聽起來象救命一樣,被黑諾一雙透視眼盯著的阿鬆感激打電話之人,哪怕領導突然安排任務加班呢。


    “你好。”


    “你好,請找邱林鬆。”


    “我就是,你哪裏?”阿鬆覺得聲音很熟悉,又不認識這號碼。


    “小鬆,我是施言的父親,你施叔。”


    “!”阿鬆心虛地看黑諾,對方正慢慢凝眉,口型施言兩字,黑諾以為是施言的電話。


    “施叔,你好,我說聲音那麽熟。”阿鬆慌忙應答,這見鬼的一天,黑諾第一次出現,施叔也是第一次給自己打電話。


    施言父親在那邊和藹地笑兩聲,才言歸正傳:“很冒失找你,有些事想和你談談,你一會下班有時間來我辦公室一趟嗎?”


    黑諾已經站到身邊,側耳認真聽著。


    “我今天、今天……”阿鬆不想答應,他覺得自己應該避開黑諾才見施叔,但是人虎視眈眈的身邊呢,他哪裏甩得掉?


    “有事情?那改天吧。”施言父親好脾氣地給阿鬆台階下:“你辦公室還有同事嗎?我有幾個問題想現在了解。”


    黑諾捅阿鬆做點頭狀,阿鬆死刑犯一樣哭喪著臉:“施叔,等我去關一下門就方便了。”


    大部分人已經下班,阿鬆鎖了門看見黑諾正在輕輕地將電話放上:“你扣了?”


    “我在。”問的是黑諾,回答的卻是電話中的施言父親。黑諾開了免提!


    阿鬆想有異議,黑諾毫不妥協地按著電話,阿鬆隻好靠近喇叭口。


    “你們幾個小哥們由小玩到大,尤其你和王豐跟小言更加親密,我和你們父母都熟,關係又好,你們這些孩子也算是各家一起看著長大的,所以我想你是值得我信任值得我找的人。”


    “施叔說的是,施叔你有事吩咐就是了。”


    “小言喜歡的那套俄羅斯銀酒壺裏被他灌了一種酒,隨身攜帶,我想了解是什麽酒?”


    “嗯,名字我也不大清楚,好象是一種葡萄酒。”阿鬆繃緊了弦回答,黑諾那眼神讓他忐忑,所以補充:“那酒不上頭,所以最近大家常喝。”


    “你們常喝?”施言父親重複的幾字裏帶了萬鈞之氣,接下來還是一個長者的聲音,卻壓得阿鬆直冒汗:“小言半夜喝過這種不上頭的酒以後會鎖在衛生間裏嘔吐,這種葡萄酒一點酒精的成分也沒有。”


    阿鬆呐呐不成語。


    “小鬆,那種酒是哪來的?我明天讓司機給你送錢,你幫我也買來一瓶。明天下班帶著酒來見我。我是小言的父親,不會眼看著兒子跌倒,你也是他的哥們!聯合起來愚弄父母不應該是你們這年齡該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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