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言返家父親在等他消息,聞聽黑諾沒有做決定而兒子連爭取的話也沒有說,他心裏焦急表麵卻不表示失望。一晚上施父輾轉反側不能入眠,因為就他所打聽的消息,一個星期以後是黑諾的畢業典禮,學校發放派遣證。能夠挽留住他的時間就這麽6天了,一旦黑諾不申請派遣證,等於放棄國家分配當然隻有出國一途。


    施父對兒子有影響力,而對黑諾則束手無策,應該要兒子發揮作用,偏偏兒子又黑諾的選擇至上。自己與黑諾在兒子天平上的失衡更增添了施父心裏上的抗拒,本身就不應該存在的冤孽之緣,兒子還沒有主動權,施父如何接受?


    做父母的,都認為子女值得、配得上天下最完美的人,而且這個最完美的人還應該是主動的,上杆子的癡情於自己家孩子,這才算合格的伴侶。施父也不是沒有預計過將來,或者自己的努力也無法拉回兒子了,但是就算認可了黑諾的性別,施父也不會滿意他們之間的模式,他為兒子委屈了dd因為他感覺兒子對黑諾的感情與黑諾對兒子的感情不平等,兒子似乎更加看重黑諾。


    黑諾自己這幾天也是滿頭思緒,看著同學們一個個填寫申報派遣證的表格,他麵對自己的一張始終沒有落筆。星期一中午的時候有學弟帶話來,副院長讓他下午去辦公室。因為黑諾在申請留學材料的準備中院領導、教授和導員給予了大力支持,所以他拿到offer不久以後曾經低調地匯報過。


    往常副院長就不掩飾對自己的偏愛,所以黑諾以為他是關心簽證進展,事實確是副院長給他提供了額外的選擇dd沿海一個大城市的海關向他們要一名法學畢業生。由於黑諾沒有聲張簽證已經到手,副院長以為眼下還在申請中,那麽當然也有被拒簽的可能性,所以副院長與院長協商以後,有心將黑諾推薦給海關。自從大一的黑諾敲開他辦公室的門以後,這個耀眼的學生整個大學的表現敲進了他的心坎,他喜歡,欣賞這個孩子。


    因為海關實在是一個非常有前途的單位,而且該單位以前也曾經來他們學院要人,現在那些畢業生幾乎都被單位保送出國進修,這不是比黑諾苦等簽證而萬一落空就失去出國機會好得多嗎?副院長的建議是先上海關,再走國家保送。即使黑諾帶點內疚地告訴副院長,自己其實已經拿到簽證了(他原打算是離校前3天才告訴一直慈愛著自己的領導們),副院長一聽靠經濟擔保也皺眉。


    副院長自己的一雙兒女也先後留學過,目前都已經在北京廣州落戶安家。雖然孩子都不在身邊與在國外無異,但是傳統思想代表的副院長曾經在子女畢業的時候表示應該回國的意見,而且認為黑諾將來也應該回來報效自己的國家。如果有回國這一前提假設,海關這個機會應該珍惜。


    黑諾從來沒有過施言定居海外的念頭,廣袤的中國才是施言的沃土,才是他發展的空間。而且既然選擇施言,將來多少險阻在前,黑諾沒有讓施言放棄父母的想法,那麽身為獨子的施言也不可能選擇定居海外,那麽自己的將來也在國內。可是一個差不多要穿越整個中國的距離,對他和施言不現實。讓他如何不識抬舉地謝絕長者的苦心?


    黑諾的反應讓副院長不痛快,這孩子犯傻辭掉學生會主席的時候,他就很生氣。如今這一生中的大事可不能馬虎。所以副院長不惜唇舌強調這名額的珍貴,給黑諾擺事實講道理,對比直接去美和國家保送的利弊。黑諾沒有明確表態,副院長琢磨不透原委,最後給他三天時間和家人商量。


    黑諾和施言就這事溝通。施言一聽城市名字電話中就不吱聲了。這也是黑諾認為棘手的地方,這樣的距離,就算施言飛來飛去,相見也不是簡單的。


    “我還沒有答複副院長呢,”黑諾有點舍不得施言難受。


    “諾諾,院長說得有一定道理。”施言聲音艱澀,強做的鎮靜用開明態度說:“你可以考慮院長的意見,不用想我這方麵,按你最願意最可心的想法去做。”


    “你的意思呢?”


    “你的決定就是我的意思。”好像有輕微的笑,聽得出來並非開懷而見苦澀:“就是你方便了解一下你之前的那些人一般是上班幾年被派出去的?2,3年?還是4,5年?”


    難道少要2年多要5年倆人天涯相思難相見嗎?還是施言要工作調動到同一城市?這都是選擇海關留給施言和黑諾要麵對的後遺症。所以黑諾其實已經否定了海關,但是他意在另外之人。


    施言不願讓黑諾因為自己委屈,可是這消息怎麽都算一個小打擊。他捧著地圖研究,然後問了父親對那個沿海城市的了解,以及在該地的人脈。施父知道黑諾還有這條路,再看兒子的反應,馬上猜出來他有調動追隨的心。放兒子追到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那不等於放任他們,徹底失去對他們的掌控?


    施父又一次來到了學校,由別人指點在留學生樓找到了和唐朝共進午餐的黑諾。因為正是飯時,唐朝聽黑諾介紹叔叔,馬上熱情地給施父讓位。留學生的餐廳也是點菜製,所以黑諾請施父降尊吃了一餐學生飯,因為他並不喜歡那些奢華的酒店。


    誰也不會在乎這一頓夠不夠檔次,黑諾也知道重點在飯後的談話。無事不登三寶殿,施父來意黑諾也稍有覺醒,想著簡單吃過就去留學生茶座,那裏安靜很適合他們。唐朝認識黑諾這麽久,還不知道黑諾有這樣的親戚。黑諾一直簡樸獨立,唐朝對中國那種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本就不接受,黑諾的大學情況明顯是沒有借助依賴過眼前有身份有地位的親戚,看著黑諾不由就添了幾分讚賞。


    施父本來說話不多,但是在唐朝毫不見外真性情地將黑諾愛吃的往他麵前移,親密口氣說話時,施父注意了一會人高馬大的唐朝。唐朝發覺到觀察的視線,很坦然地報以友好笑容,並且主動和施父打開話題。


    施父帶著感興趣的態度,確認就是他為黑諾做了很多努力,送上無私幫助。黑諾印象中的施父是一個言簡意賅,很少廢話的人。可是和唐朝在一起的施父,作風迥異,不但甚有耐性,還有幾分開發引導唐朝打開話匣子的可疑。最後黑諾感覺怪異而想中斷他們,提出和施父去學生茶座有事商量。唐朝熱心建議去自己寢室無人打擾又舒適,施父竟然欣然同意。


    唐朝其實和施父還可以就黑諾留學的未來聊得更投機,他肚子裏悶了不少想法呢。現在可以和黑諾的長輩探討,他當然興致勃勃介紹自己祖國,介紹學校……。不過他還是懂分寸地給施父一杯茶,為黑諾衝上咖啡,簡單主人的寒暄以後,就留出空間給黑諾他們。就泡茶那方寸的工夫,施父也獲悉黑諾考試前沒少住在這裏,現在也偶然為之。


    隻有二人沙發而居的時候,施父想說的話已經發生了變化,他更想了解的是唐朝如何定義黑諾?


    “這留學生對你似乎非常好,似乎不是一般的幫助你?”


    因為施父的問題比較怪,聽著特別扭,黑諾可以聽出話裏有話,但是又覺得荒謬:“唐朝怎麽也是西方人,他待人的方式,處事的哲學和咱們東方人不同。他到中國以後聽到雷鋒的故事以後,到今天也無法理解,他不讚同認可雷鋒。可這隻是觀念上的不同,他們的教育也一樣尊崇幫助別人,回饋社會。”


    “他對你的幫助好象,非同尋常。”施父謹慎地字斟句酌:“朋友之間是應該互相幫助的,隻是什麽樣的朋友才會付出什麽樣的支持,對嗎?”


    “唐朝和我是不錯的關係,他人性格直率,我是他在中國最好的朋友。”


    “朋友,”施父低喃,複又聲音清晰:“這個朋友所為似乎是小言應該做的事。”


    這話就算挑明了,黑諾也知道施父敲打自己什麽呢,他臉頓時呈緋紅色。除了施言,與任何同性的曖昧,或者任何同性的愛慕對黑諾而言,其實都是讓他感覺羞慚的事情。


    “東西方文化差異,唐朝的熱情善良或者讓叔您抬舉我了。”黑諾臊得困窘。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不論國界,不論文化,世人不會無道理地付出不求回報。”施父眼瞅著吃飯時唐朝的體貼,那絕對是喜歡一個人表現。而通過唐朝興衝衝對黑諾美國生活的憧憬,施父更有理由懷疑唐朝九牛二虎出力的動機。


    黑諾難以接受施父的觀點,他和施言懵懂不識情滋味的時候種下情根,一路風霜難舍難棄,多少無奈在其中。象唐朝這樣一個開朗、熱忱、積極的人怎麽會對他有這種心思?施父由於自己和施言影響戴上了有色眼睛。


    黑諾不可以頂撞無稽之談,但是態度十分明確唐朝與自己是單純的朋友之情。


    “我說一句大約為老不尊的話,但是前人的總結都是生活中的經驗積累,為什麽做長輩的會說吃的鹽比年輕人吃的飯多?我們一輩子眼睛看,耳朵聽,分辨的真偽難道不如初出茅廬的小子?你身在其中,施叔提醒你跳出來看看,你不用來告訴我你看到的真實。你到時候隻要想想你拿什麽回報他?這債你還得起不?”


    施父有些不快地走了,謝絕黑諾送出來。其實他也擔心自己多心了,所以走過其他人門前被唐朝看見的時候,他又和唐朝多聊幾句。刺探唐朝心中黑諾分量並不難,唐朝大方告訴他自己為黑諾也轉學回國。施父頓時胸有成竹,暗示黑諾對出國還缺少信心,要唐朝多鼓勵他。


    唐朝回到寢室果然見黑諾不象之前,有點悶悶不樂多了心事。


    “hi,我有一個驚喜本來打算晚點說的,今天高興我忍不住了。”


    “哦?(中文)過級了?”唐朝中文說起來很地道中國話,但是筆試一直都不象說那麽呱呱叫。


    “嗤。哪一壺不開你燒哪壺。” 唐朝擺擺手,這就是唐朝的特色中國話,他總是很率性地變動為自己順口的說法:“我說的驚喜是真的驚喜,貨真價實的驚喜,不摻水。”


    黑諾笑了,唐朝是有開心果的本事,他的樂觀爽朗總會帶動感染到周遭:“忍不住還那麽多廢嗑,趕緊地,說!”


    唐朝神秘地走近,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黑諾,那雙藍眼睛似乎都變得更深,突然令黑諾有想避開的感覺。他突然不想與唐朝分享他的驚喜。


    “我轉回國了,咱們還在一起!”唐朝興奮宣布。


    黑諾目瞪口呆,心亂如麻:“為什麽?”黑諾囁嚅地問出來。


    “我不想和你分開啊。”唐朝理所當然地回答。


    “然後呢?”


    “然後?什麽然後?”唐朝也覺得黑諾不對勁,一點喜悅的表示也沒有,還好象噩耗傳來一般:“你到我(國)家以後嗎?和現在一樣啊,你教我中文,我還可以幫助你英文呢。”


    “為什麽要轉回去,你不是一年就要畢業了嗎?”


    “我不願意一年見不到你,我覺得自己會難受。你新到一個陌生地方,我也想陪著你,我那時候剛剛到中國來,我可知道那……總之,我不要分來。”


    “為什麽不可以分開?”黑諾氣若遊絲般在擠聲音。


    唐朝嬉笑神態不複,猶豫起來,黑諾無垢的雙眸清明地等待著。唐朝受不住,蹲在了黑諾腳下,虔誠地對著長久以來他心目中最美的眼睛:“我一直想等到那一天,我會告訴你,我愛你。”


    什麽時候每逢黑諾會來的日子,自己難抑雀躍,早早做好準備?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的眼光忍不住地追隨著他?什麽時候有了驚人的想法?什麽時候無師自通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什麽時候領悟了中文裏那麽多奇怪的字字句句?


    不能為人知的秘密是苦的,黑諾尋求留學方給自己點亮了希望的燈火,唐朝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他走進自己的國家,在那裏他有信心培育出自己的伊甸園。


    黑諾在唐朝眼裏本就不同他人,所以他無激烈反應,隻是臉色有點發白說他要回去安靜一下,唐朝也不糾纏放他回去。


    施言興奮了一夜,因為是黑諾的畢業典禮。然而車開進校園的時候,興奮又化作緊張。為了不給黑諾增加壓力,施言連續幾日都克製想給他打電話的衝動,一顆心也是惴惴不知黑諾的最後選擇。他怎麽會願意縱橫中國的距離?他怎麽會願意黑諾先行開拔?可是他清楚自己的想法,父親的想法有多自私,珍愛之人屢屢為己犧牲,他不舍不忍。


    施言來到寢室的時候,門鎖著。沒有多久就看見一張張意氣風發的臉出現,每一個人,男生女生都依依留戀地或拉手,或搭肩,離情已經開始蔓延,心軟的女生已經出現小兔子眼,惹人憐惜。


    黑諾沒有出現在回寢室的大軍裏,施言坐在他的床板上,心緒難寧。幾個女生伸頭:“石浩,黑諾呢?我們係的本子他寫好了嗎?”


    “他補領派遣證呢,”石浩對桌子一指:“昨天寫了半夜,你們要整死他啊。昨天突然幾個係的留言冊送來……”


    八張桌子上整整齊齊摞著一模一樣的本子,那是畢業生的校訓留言冊。


    石浩的話讓施言跳起來,才要抓住他追問,迫切拿起最上麵一本留言冊的女生翻找中突然尖叫:“他有愛人,有愛人!”


    施言拿起一本,翻到黑諾寫下的一頁,眼前濕潤。


    人生的目標:找到他、壓榨他、鞭策他。


    理想中的伴侶:已經有了,不再亂說。


    dd完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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