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自己目前靈力運轉受阻,移動多有不便,賀鴻雪就偷偷摸摸地跑去靈獸苑找個代步工具獸。她並不常來靈獸苑,靈獸們大多不與她親近,特別是常作為坐騎的仙鹿羚羊青牛等等都對她不屑一顧。一番相互挑選之下,隻有一頭棕灰色的驢子勉強和她看對了眼,“蘿卜,好名字。”賀鴻雪取下它的銘牌做好記錄,側身騎上了這頭頗有個性的靈獸。


    “往東,我說往東!那邊那邊!”


    蘿卜足下淩空,在雲上慢悠悠地散步,完全不理會背上賀鴻雪歇斯底裏的喊聲。一人一獸極限拉扯中總算是磕磕絆絆回到了清河畔,之前玄真劍門弟子遇襲的案發地。


    時值午夜,月輪正落在清河水上,靜水流深霜煙籠罩水中月,葦花隨風伏沿幾十裏。賀鴻雪不等蘿卜四蹄落地,一個翻身落在岸邊,足尖落地時便知自己已落入羅網。她落地的一瞬,水中月輪消失,天上月片刻染紅成朱砂,似鮮血欲從黑色天幕滴落入此刻已凝固的河水。


    四周一片寂靜,風過草葉也激不起一絲聲音。賀鴻雪左手掏出楊易給他的點金筆仿製版本一點零,右手折了一片身旁的葦葉放在唇邊試著吹響,卻也是入泥牛入海毫無聲響。


    賀鴻雪九十多歲的人生裏修道也也占了十之八九,天運也好實力也罷,經曆的生死境遇大大小小也有十幾次,卻沒有哪一次如現在這般奇詭,整個人仿佛陷入了一個寂靜無聲的幻境。如果她未被天雷鎖魂大可以直接釋放元嬰大能的威壓撐破幻境——這也是她慣用的暴力破法。如今一朝自投羅網無防入陣,隻能小心行事。


    她放開蘿卜的韁繩,倒是不怕它亂跑,靈獸的本能告訴它此刻跟著賀鴻雪才是最安全的。“畢令·無我。”她右手掐訣輕點額間,一道淡青色的符印自指尖流入額間消失不見——這是羽雲台最基礎的道法之一,旨在穩定神魂防止靈台混沌。羽雲台道法借自然之力,和自身靈力相共鳴,同樣的道法在不同人用來效果天差地別,如今從來在修道之路上順風順水的賀鴻雪也嚐到了何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她又藏了一張掌心雷起爆符在右手,這才帶著靈驢蘿卜往之前的事發地走去,她本能地感覺這個幻陣和前陣子的事件必有關聯,與其在原地等待,不如她主動走入這戲台,看看究竟能唱一出什麽情天恨海。


    她降落的地點離目的地本不遠,循著記憶裏的景色,賀鴻雪很快就走到了她一刀劈死魔獸的地方。本該泡在羽雲台楊易的研究室池子裏的魔獸屍身此刻散落在地上,似乎還能看得到刀口處粘稠的體液在不斷溢出,紅黑的血液把周遭的地麵全部汙染,已順著坡度蔓延到“清河”的黑色之中。


    賀鴻雪知道這一切應是幻象,屍身已被楊易解剖,是斷不可能再回到此地。如今想要離開,要麽找出陣法的生門,要麽找到陣眼將其搗毀,要麽找到布陣者以力服人。她不知布陣者目的為何,究竟是針對她設下的陷阱還是她誤入了他人的無差別殺陣。


    賀鴻雪有些後悔這幾十年未曾在陣法一道上下些功夫了,若是掌門師兄在此,恐怕一眼就能走出生門,真是一報還一報,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她帶著蘿卜找了一處草叢茂密處蹲下,雖知身在陣法中藏無所藏,但人在危險中本能地想給自己找個庇護所也是常情。


    此刻的賀鴻雪並不覺得這個幻陣是針對自己的。她被天雷鎖混壓製修為的事情隻有羽雲台的幾位同門知曉,若要設陣法針對她元嬰之能,加之她一向簡單粗暴的戰鬥風格,耗費豈止靈材靈力,怕不是要搭上幾個修士的真元才能困得她片刻。而且羽雲台這些年被她帶著專注於發展保險事業,未曾真正與什麽人結怨。


    正當她暗自思忖之時,一句低沉的聲音打破了一切寂靜,嚇得她原地跳了起來。


    “小雪,你蹲在這兒幹嘛?”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賀鴻雪轉身,隻見張穆抱著一隻皮毛油光水滑的黑貓從草叢裏走過來。


    “慢著,你別動。”賀鴻雪下意識開口,才發現自己能發出聲音了,但四周還是寂靜無聲,二人的聲音在這曠野中十分突兀。


    “畢令·無我。”她掐訣念咒,一絲青色靈力飄入張穆額間,他往前的腳步一頓,懷裏的黑貓炸毛般想要掙脫他的懷抱。他不慌不忙安撫好黑貓,走到賀鴻雪身邊。


    早在法訣進入他身體的那一刻,賀鴻雪就知道這是活生生的張穆,並非陣法裏的幻覺,那這陣法就更可能是布在此處被她二人誤闖。她趕緊往前幾步抓住張穆的手腕往自己身邊帶。


    “先不管你怎麽來的了,你,和這頭驢,對了,它叫蘿卜,站一起。”不管張穆什麽反應,賀鴻雪把蘿卜的韁繩塞到他手裏,“一會兒有什麽危險,你就騎上它,它會跑的,知道嗎?


    饒是如此她還是覺得不安全,張大夫一個凡人落入此等危險陣法實在是生死難料。遲疑片刻,她終是下定決心,左手執點金筆,咬破右手中指蘸得一滴鮮血,然後抓過張穆的手,在他手心寫了些什麽符咒,點點金紅若隱若現融入張穆雪白的掌心,他隻覺得點金筆鋒過處帶起一陣酥麻,仿佛她把什麽東西種在了他心上。


    “這是連心咒,你所受的傷害都會由我來承受,所以你千萬不能輕舉妄動。”賀鴻雪一雙澄澈的眼睛直視著張穆漆黑的眼瞳,似乎有什麽張穆不曾見過的東西在她深褐色的眸子中湧動。


    “不用謝我,我乃修道之人,保護凡人是義務所在。”賀鴻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鬆開他的手轉移視線。


    張穆覺得有什麽東西從心頭落下,又找不到落點,隻能輕輕放在角落裏不去觸及。


    紅月依舊斜斜地掛在黑色天幕上,仿佛比剛看到時又低了些,凝固的河水中依舊倒映不出任何東西,葦花無聲地在隨著似乎存在的風晃動。賀鴻雪放開張穆,左手習慣性地把點金筆仿製版本一點零握在手裏,獨自往屍塊走去。


    她的想法很簡單,如果隻有她一個人,大可以在這裏耗著等布陣之人撐不住解除結界,但是張穆誤入了這裏,她必須速戰速決。


    隨著她的靠近,地上的屍塊開始蠕動了起來,漸漸地往一起拚湊。


    賀鴻雪覺得有點惡心,又有點滑稽,那些屍塊好像找不到自己對應位置似的,湊成個歪七扭八的樣子,又試圖調整成原本的模樣,摩擦間黑紅色血液不停留下,持續汙染著腳下的土地。


    “婁令·九江!”賀鴻雪點金筆揮動,瞬間身前的枯草殘枝匯聚成長槍,無聲筆直地插向正在聚攏成型的肉塊。雖然可供驅使的靈力不足導致術法力道不可同日而語,這些草槍木劍依舊把肉塊再次打散,然而這並不能阻止它們執著著繼續聚攏。


    賀鴻雪從腰間抽出偷出來的軟劍,足尖點地刺了出去。


    她本不善用劍,不過是在門派裏進行過一些基礎的訓練,又學著當初遇到的玄真劍門的道友比劃過那麽幾下。她天資過人,學什麽都飛快,隻是太隨著性子,劍修這種需要苦修的道門不適合她。


    軟劍薄而鋒利,揮舞幾次後,堆積的肉塊被絞得粉碎。


    “小雪,你這是要剁餃子餡嗎?”張穆在她身後探出頭,似是還沒搞清楚狀況,還有心情開玩笑。“這種惡心的東西你要吃我不攔著。”賀鴻雪收回軟劍,剛才軟劍抽舞之時依舊悄無聲息,偌大的曠野隻有張穆這個闖入者能發出聲音,賀鴻雪心裏不禁打起來鼓,但是一對上張穆那雙沉靜漆黑的眸子,她的疑慮便消減了大半。


    正當她倆對話之時,散碎在地上的肉塊不再執著著融合,反而開始蒸騰,隨著煙霧騰起,天開始降下雨水。剛開始還沒有感覺,等到雨水落在麵上帶來絲絲疼痛,賀鴻雪才意識到這血紅色的雨水充滿了腐蝕酸性,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雨越下越大。一直臥在一旁的蘿卜皮毛都被腐蝕出了幾處禿斑,張著嘴驢叫卻沒有一點聲響。


    紅水陣!


    此刻賀鴻雪終於從塞滿了賬單的腦子裏翻出了這詭譎陣法的來曆。這種上古邪陣怎麽會出現在此,她必須盡快找到突破口,不然兩人一驢都得交代在這裏。


    血紅的酸雨無聲地落在植被上,草木漸漸枯黃凋零,不一會兒曠野上便寸草不生,賀鴻雪心一橫,催促著張穆抱著黑貓翻身騎蘿卜,“你會遊泳嗎!”


    不等他回答,賀鴻雪接著自言自語:“罷了,也不定是什麽呢!”話音未落,她已經拉著張穆紮入了無波無瀾的清河,沒泛起一絲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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