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屋”的女孩兒們接下來度過了極為混亂的兩天。訾奶嬌感到愈加煩悶了。她以為萬物生長的春天不該又讓壞事繁殖,它們該像冬雪裏深眠的毒蟲,永遠都醒不過來才好呢。


    第一樁壞事爆發在清晨。那時一群小麻雀正在“桃子屋”外的枇杷樹上開著早會,屋裏的女孩兒們早已習慣,對麻雀的聒噪充耳不聞,隻顧蒙頭呼呼大睡。突然,憑空一聲怒吼將她們集體驚醒。


    百合猛地從床上跳了起來,撅著屁股豎起耳朵左左右右地蹦著,活像一隻彈簧成了精。


    “百合,你蹦什麽?跳大神呢?”


    花椒被百合滑稽的樣子逗得忍俊不禁,竟沒意識到自己是被噪音吵醒的。


    “跳什麽大神啊我,我在聽大清早的到底是誰在吵。”


    百合撅著個嘴說不開心地說。


    “別鬧了,你們聽,好像是久保的聲音。”


    訾奶嬌和久保最熟,立刻聽出在樓下大吵大鬧的人是久保。她推開房門,這時對麵房間的三個女孩兒也聞聲而出,等大家跑到樓下的時候,久保身邊已經圍了一圈人。


    “嗯,一個都不少,全在這兒。我們要加入她們嗎?”


    百合趴在樓梯扶手上,居然不著急看熱鬧,還先點了個人數,神色異常興奮。花椒扭頭白了她一眼,訾奶嬌聳了聳肩,不置可否。百合知道自己又開了不合時宜的玩笑,尷尬地吐了吐舌頭,乖乖閉嘴了。


    “桃子屋”的女孩除了樓梯上站著的三個,此刻全在一樓廚房裏圍著。加上不屬於“桃子屋”的兩個人,剛好有二十個,約等於窗外枇杷樹上小麻雀的數量。不過“桃子屋”裏發出的噪音可比屋外枇杷樹上要大許多倍。


    人群中心站著的久保,依舊是白襯衫、深色背心和領結的工裝打扮。她身邊站著她的新男友,此刻麵容沮喪,衣衫不整,在久保的怒視下低垂著頭,一聲也不吭,好似鬥敗的公雞。久保的男友堪稱人群中海拔最高,在他的身後躲著“桃子屋”的最低海拔――一個身高隻有150的韓國女孩兒,名叫藝仙。藝仙身穿“桃子屋”的標準服飾——到處都曝露著的真絲睡裙,瑟瑟縮縮地抓著他的手臂,用驚恐的眼神看著久保,嚇得一言不發。


    “完了,捉奸在床了。”


    百合省去了複雜的推理過程,簡單粗暴地給出了結論。若以此刻的情形來看,她的結論好像完全正確。在久保憤怒的控訴中,所有人都清楚了事情的緣由。


    今天是店裏給“桃子屋”發放生活補給的日子。按照演出公司和店裏簽訂的合同,店裏每月分兩次為“桃子屋”的外國演員提供免費的米和油。這種力氣活一向是久保負責的。今天她和往常一樣來送物資,不知道昨晚是哪個記吃不記打的家夥又忘了鎖門。久保看沒人應她就直接進來了。她剛在廚房裏放下東西,就聽到最裏麵的一間房裏好像有男人的聲音。“桃子屋”裏嚴禁男人留宿,這是卉虎老板定的規矩,還從來沒有人違反過。久保擔心像上次那樣又進來了壞人,連忙跑過去查看,結果在藝仙的房間裏逮到了自己的男友,正和藝仙在床上赤誠相見、進行負距離接觸呢。久保可不是那種把委屈和痛苦憋在心裏,隻會流著眼淚轉身跑開的女人。她衝了進去,把兩人從床上拽下來,然後撲上去一頓拳打腳踢。三個人扭打在一起,最後久保勝出,這多虧她在打鬥的過程中使用了相撲的技巧。久保的兩個親哥哥都是本地著名的相撲運動員,曾經得過不少獎項。這一點她的男友和藝仙應該不知道,否則他們就該一早投降。


    “幹得漂亮!這倆不知死活的家夥,還敢和久保動手,活該被打!”


    百合鄙夷地看著藝仙和那個男人,還說久保太善良,沒有把他倆光著身子趕到街上去。


    “桃子屋”裏除了那幾個任何事都不愛出聲的,其餘通通站到了久保一邊,紛紛指責藝仙和那個男人寡廉鮮恥。訾奶嬌是這裏麵和久保關係最好的,她見三人僵持不下,深怕那兩人衝動之下再說出什麽傷害久保的話,連忙走過去把久保拉到了一邊。


    “大家都散了吧,沒什麽好看的。”訾奶嬌維護久保的心是堅定的,她不允許任何人看久保的笑話。久保的情緒逐漸從憤怒轉而變得悲傷,她拚命忍著眼淚,掉過頭不再看那兩張醜陋的臉。“藝仙,你先回自己的房間好嗎?至於你,”訾奶嬌盯著久保的男友說:“‘桃子屋’不是你該待的地方,請你立刻離開,否則我們就報警了。”


    “快點兒滾蛋!不然收拾你!”


    百合氣得早想動手,幸虧花椒冷靜,死死地拉住她,不然真就變成三國混戰了。


    男人在女孩兒們憤怒的聲討中倉惶離開了。藝仙也看清了大家對自己的態度,不敢再多說一句話。可她終究是沒有愧疚的,隻冷漠地看了久保一眼,就徑直回屋了。


    訾奶嬌、百合、花椒三人想留住久保,對她說些安慰的話,讓她心裏能舒服些,可久保拒絕了。她是個很要強的人,不願讓人看見自己痛哭流涕的樣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好朋友這樣遇到這樣的事,訾奶嬌心裏挺難過的。可她沒想到不好的事情竟接踵而來。


    晚飯後幾個女孩兒到店裏上工,訾奶嬌找了一圈也沒見到久保,音控室由店長直樹親自坐鎮。她問起久保大家都避而不談,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訾奶嬌心知不好,果然在店裏做兼職的中國服務生賈朵朵那裏打聽到,久保因為割腕自殺住院了。


    “什麽!她還好嗎?在哪家醫院?我要去看她!”


    訾奶嬌聽到這個消息嚇得差點坐到地上。百合和花椒也大吃一驚,幾個人慌成一團。


    “你們別擔心,我聽說幸虧久保的哥哥回家取東西,發現了及時送到醫院,醫生說是輕傷,縫了針已經沒什麽大事了。”


    訾奶嬌長籲了一口氣,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落下來。她為好朋友的遭遇忿忿不平。


    晚上演出時,訾奶嬌一直心不在焉。她本該演唱新學的日語歌《櫻之戀》,但她擔心自己狀態不佳出現失誤,特意改成最熟悉的母語歌,結果仍唱錯兩處歌詞。台下的觀眾不懂中文,看到的隻有美人亭亭玉立,聽到的隻有歌聲婉轉動人,隻要觀感良好,給人以美的享受,至於唱的什麽根本無關緊要。這一場總算有驚無險。


    訾奶嬌演唱結束時,觀眾們報以熱烈的掌聲,同外麵壓抑沉悶的雨前氣候相比,“四時虎”的氣氛太讓人歡喜了。訾奶嬌略帶愧疚地走下台。她雖然從不以專業歌手自居,但她熱愛唱歌,對如今這份工作也非常尊重。她總是刻苦練聲認真排演,從來不許自己出現失誤,像今天這樣唱錯歌詞的情況還是第一次。她很懊惱,氣自己太容易感情用事,容易被情緒左右,但她又控製不了自己。她的腦子裏全是久保躺在地上,麵色慘白流血滿地的畫麵。


    好不容易第三場演出結束了,訾奶嬌正和花椒、百合商量請假去醫院的事,做兼職的服務生賈朵朵又適時來通報消息了。


    “剛剛老板跟久保通電話了。聽老板說久保目前很清醒,傷口縫了針沒有大礙,失血也不算多,觀察一晚上明天就可以出院。這會兒她兩個哥哥都從醫院回來了,有護士照顧著呢。時間太晚你們就別去了,去了護士也不讓看。”


    賈朵朵言之有理,三人是關心則亂,竟忘了這個時間醫院早就不許探視病人了。不過聽到久保平安,大家也都放心了。晚上臨睡前,訾奶嬌躺在床上回想一天發生的事,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整天都沒有想起紀之。她覺得這簡直不可思議,紀之是她心尖尖上的人,也會有被擠下山巔的時候嗎?這也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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