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使臣高天虯獻上一把鎮東定海神力弓,可就說了:“這次前來中原,我們大狼主說啦,要將這把寶弓贈送給南朝天子,以為兩國永好的信物。可是我們大狼主也說了,寶弓得贈與英雄,但不知這個南朝上下可有能開得此弓的大英雄?如若沒有,可知道南北兩國,還是我北國更強盛呢,還是您這個宋國強盛?因此上,大狼主跟我交代了,南朝舉國上下有人能開此弓,這把寶弓就贈與能開弓的英雄;無人能開此弓,大狼主叫我還得把這個弓給帶回去,這就叫北強南弱,南朝就應當年年進貢、歲歲來朝我大遼!皇上,我們狼主的這個意思您可是聽明白了?”


    啊?這一下兒可把宋朝的一班虎將、名臣給氣著了,這是明擺著跟我們叫板哪,小瞧我大宋朝無人!一個個虎目圓睜,就瞪著這小子。也有的人心裏頭打鼓,誰能有那麽大的力氣來和他較量哇?二帝一看,心裏頭也沒譜兒。二帝早年間也是一員馬上的戰將,吊臂練功那都是年輕時候的功課,這麽硬的弓從來就沒聽說過,更別說見過了。他知道,想要拉開這樣的弓,可不是一般的將領能做到的,“嗬嗬,啊尊使啊,你說得真是挺熱鬧的,但是朕我瞧著這個弓雖強,似乎不是人能使得了的弓哇,你來問我南朝有無能人能開此弓,那麽我先問問你,你們北國上下可有人能開此弓?”這就得說這皇上犯糊塗了,人家能把這把弓給你獻來,還能跟你說這麽一番話,人家能開不了嗎?高天虯一聽這個話是哈哈大笑,“南朝皇上,您算是問對了!我北國能開此弓者實在是多如牛毛!遠的就不提了,就是本使我,就能開此寶弓!您要不信,請您上眼瞧!”說著話,高天虯把弓交左手,右手拉弦,邁個弓步,弓背朝天,一運氣,“開!”就聽見這個弓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慢慢地走了有三十六個勁,弓開如滿月!光開開還不算完,還得一點一點地把弓收了,把弓背朝地,還是慢慢地把弦還到了地方。“好!”大慶朝元殿上沒人不給喝彩的,真叫棒!剛剛還完弦一點不歇著,高天虯又換了個手,右手執弓背,左手拉弓弦,嘎吱,嘎吱,嘎吱,又是一個滿月。再還完弦,又來了個反臂開弓,背著弓開了滿月,得了個滿堂彩!這可是真本事,氣不長出,麵不改色!


    高天虯把弓先放到匣子裏,環視左右,瞧那勁兒真可謂目空一切,嗯,不知道皇上您這個金殿之上可有人能拉開此弓?開可是開,光開這一個滿兒可不行,得跟我剛才那個一個樣兒,三個滿月才成!”噢……二帝這陣兒明白過來了,這哪裏是進貢獻寶哇,這是來試探我大宋朝的虛實啊,來瞧瞧我大宋到底有沒有能人,名為獻寶,實為鬥寶。哎呀!現在逼在這兒了得有人能應得了這個挑戰哪。哎,就在這個時候,有兩位將官走出班列,誰呀?楚國公侯章、衛國公趙讚。書中暗表,這幾家兒國公爺都和老賊潘洪是私黨,平常交情莫逆。兩個人站到丹墀之前,“萬歲,請恩準我們哥兒倆試試。”“好,兩位國公要小心了!”“諒也無妨!”倆人來到大木箱子前邊,跟高天虯打了個招呼,侯章就搶先來取弓,嗯……嗯……嗯……使了三回勁,愣沒把弓擎起來。侯章鬧了個大紅臉,兩隻手一塊兒上,雙膀一齊較勁,才算把這把弓給立出來,哎喲哎喲……腳底下還站不穩當。趙讚趕緊過來扶著他,哥兒倆一塊兒才把這弓給穩住。侯章先把這弓的一頭兒戳在地上,這樣兒好借著點勁兒,也是先把弓背握在左手裏,右手拉弓弦,把步子一拉開,“呀,開呀!”弓都快說話了:“我就是不開!”努勁努得眼珠子都快瞪到眼眶外邊兒來了,再看這弓是紋絲兒沒動。侯章這臉要沒鼻子、眼睛,辟個縫兒就成猴兒屁股了,沒辦法,給趙讚使了個眼色,“兄弟,你倒是來幫幫我呀!”趙讚走過來,我怎麽幫著你呀?幹脆,好麽,一人雙手拉背,一人雙手拉弦,就聽這弓嘎吱,真不簡單,走了一個勁,再往下,兩人臉都憋紫啦,也沒見活動。趕緊撒手,再一瞧拉弓弦這手,都勒出血絲了,搖頭歎息,“哎呀,果然是神力弓。萬歲,我們哥兒倆給您丟醜啦!”“哎,兩位卿家實實地受累了,快去歇息歇息。”倆人下去了。高天虯把嘴一撇,還朝著殿裏邊的人瞧,那意思是,誰有能耐趕緊著出來試巴試巴啵!


    這個時候,又從武將班中走出來一人,大家上眼觀瞧,黑臉黑袍,正是鐵鞭靠山王呼延讚。大家都知道呼王年輕的時候是一員猛將,膂力過人。嗯,呼王來試試這張弓還差不離兒,應當能拉開這把弓。呼延讚樂嗬嗬地走到高天虯的麵前,“小子,我可不一定能拉得開你這把弓,我就為試試自己的力氣,你可得給我護著點兒!”高天虯一看,呼延讚也就是四十來歲,身材魁梧,身高快夠著一丈了,和自己挺般配。心想這樣兒的上來,弄不好要懸!呼延讚單手把弓就給擎起來了,“好……”這就叫好了。再看呼王也是左手扶背,右手扳弦,把步子拿好,一晃膀子,“開!”嘎吱,嘎吱,嘎吱……走了有三成,繃了一會兒,就給放下了,“這個弓就是我年輕的時候也開不了,對不住了萬歲爺,為臣無能。”呼延讚搖搖頭,退回班中。高天虯心說,就衝你這個年紀,能開到這個地步真是不錯了。呼延讚回去,跑到汝南王鄭印的旁邊,跟小鄭耳語了幾句,汝南王鄭印就出來了。二帝一看是他出來了,就鬆了一口氣,我怎麽把他給忘了,這位可是開弓射箭的祖宗!


    鄭印乃是華山老隱士陳摶的弟子,他的這個師父在五代和宋朝初年可是太有名兒了。陳摶老祖是個道德高深的方外仙長,俗家的表字圖南,自號扶搖子,人稱希夷先生,外號是睡仙。他的祖上是亳州真源縣的富戶,唐朝末年,老祖正在年少,常懷青雲之誌,可是屢次舉進不第,慢慢地也就淡了祿仕之心,愛好黃老之學,專門以山水為樂,後來遇見異人學神仙術於武當山,服氣辟穀二十餘年,到最後移居華山雲台觀,在少華山的石室裏寢臥百日不起,老百姓都傳神了,都叫他“睡中神仙”。太祖爺趙匡胤和鄭恩鄭子明當年大鬧東京汴梁,闖蕩關西路,有一回誤闖華山,和陳摶老祖遇見了,一起下了一盤兒棋,就把華山輸給了老祖。再到後來,太祖皇爺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回到汴梁登基坐殿,老祖正在華陰溜達呢,一聽說趙匡胤總算是坐了天下了,哈哈大笑,拍手說:“天下自此定矣……”就拿著當初這字據到汴梁來要華山來了,老主皇爺也沒轍,人家拿著真憑實據,就降旨把華山的錢糧封給了雲台觀。可是老祖人還沒離開京城呢,就趕上趙匡胤夜斬桃花宮,誤殺了鄭子明,貶走了苗廣義,陶三春兵困紫禁城斬黃袍為鄭恩報仇。這時節苗廣義離開京城以前找到了師父,說擔心趙匡胤小肚雞腸,記恨陶三春,別哪一天再翻臉不認賬報複汝南王府,這位小汝南王可就難保活命啦。老祖也認為苗廣義說得有理,跟陶王妃說明白,老祖就把小王爺鄭印給帶走了,帶到華山上,這個地方兒地方官也不敢來搗亂,老祖找來幾位名師教了他一身兒的武藝。直到太祖爺三下南唐,被困在壽州城,一困就是三年,苗廣義要領著自己的兒子苗崇善出山輔佐太祖,好給老主爺送軍糧。臨行之前派人給陳摶老祖送信兒,告訴老祖正是鄭印出世的時機。老祖陳摶就命鄭印下山去闖壽州的連營報號解圍,贈送給了鄭印兩樣兒寶貝,就是震天弓和穿雲箭。那把震天弓也是世上無雙的硬弓,能射千步以上,不同的是震天弓是騎射用的,個頭兒並不大;這一把鎮海弓是步下用的,能有一人多高。正因為當初鄭印出世,就是有開硬弓的能耐,所以二帝一看是他出來了,這心裏就踏實多了,算準了小鄭印能開此弓,南北鬥寶我就輸不了啦。


    鄭印一看見這個弓,還真有些技癢,走上來,把弓單手擎起來,大家一看,鄭王爺真是神力,一點兒沒費勁。鄭印一掂量這弓,嗯,比自己的震天弓一點兒都不差。也是先交左手握定鐵背兒,右手一攏弓弦,兩膀一較力,嘎吱,嘎吱,嘎吱……沒怎麽費勁就走到了五成,高天虯嘴都張開了,完,要懸!可是開到五成鄭印就不開了,就跟這兒耗著,看那臉上好像鉚足了勁兒也拉不開的樣子,滿臉憋得通紅。是拉不開嗎?不是,是方才呼延讚給他出了個主意,說你上來也試試力,但千萬別拉開,得把樣子做足,不能叫人瞧出破綻來,咱們趁著這個機會好向皇上舉薦楊七郎,調七郎來開這個弓,將功折罪,七郎可就能出來了。所以鄭印一試,這個弓我能開,就不再往下使勁了,就停在那兒。停著可是停著,鄭印就琢磨,我怎麽才能把這個樣子給做足了呢,讓別人都不敢下場子?嗨,憨人有憨主意,他就借著憋著使勁兒的這個勁兒,咬牙切齒,把自己的下嘴唇給咬破了,嘴裏頭一甜,知道血出來了,但是還得攢一會。他這一磨蹭,高天虯不耐煩了,原來你還是開不開啊?“我說,這位王爺,你看著是身高力大啊,怎麽才開到這兒呢?就這麽舉著算怎麽回事呀?”他這個話一說,鄭印是就坡兒就下,噗,滿口的鮮血全噴他臉上了,把弓一扔,摔倒在地。有人趕緊跑上來扶起鄭印,其實鄭印是憋著笑呢,“萬歲爺六叔啊,我可是用盡了力啦,這個弓我拉不開,您還得再找人哪!”


    這個時候,二帝的臉上顏色更變!怎麽,要論開硬弓,汝南王鄭印那是金殿上這些個武官裏的頭一把好手,他都吐血了,誰還敢上啊?要是沒人能開得了這張弓,我這臉就算丟盡了。皇上跟這兒幹著急,老賊潘洪跟旁邊兒說風涼話:“嘿嘿,可惜呀,要是我兒潘豹還在,這把銅梢鐵背弓算得了什麽?”二帝給氣的,哼!橫了老賊一眼,現在說這個廢話有什麽用?可這句話叫呼延讚給抓著了,他就問老賊:“哎?說真的……潘太師啊,你就真的敢說你家老三有這個本事?”老賊一下兒沒反應過來呼延讚這是什麽意思,“嗬嗬,不是老夫我吹牛啊,我那老三從小吊胳膊練力氣,所開硬弓都不比這個弓差啊,可惜他已經不在人世,啊……”說完了還掉下幾滴老淚。呼延讚樂了,“那要是這麽說嘛,萬歲,給您開弓鬥寶的人有啦。既然潘豹能開此弓,楊延嗣在擂台之上把潘豹打敗,他就更能開此硬弓啦。請萬歲您赦免七郎之罪,準他戴罪立功,到金殿之上——來開弓鬥寶。”二帝正發愁呢,聽呼延讚這麽一說,哎,對呀,楊七郎不但是力大無比,他還是位神射將軍,擅開硬弓,我怎麽把他給忘了?老賊潘洪氣得直跺腳,“萬歲,萬萬不能啊!楊延嗣乃是殺人要犯,怎麽能說赦免就赦免?再者說,他來了,也不一定就能開得此硬弓。”“哎?老太師,方才是您說的潘豹定能開此硬弓我們才想起來的啊,您怎麽說完的話不認賬啊?”把老頭兒給氣的,跪在地上就哭,“萬歲喲,我兒可不能白死啊……”皇上一看,可是真動了怒了,好哇,現在是國家危難之時,你還想著你兒子不能白死?“來人!替朕出赦旨,免掉楊延嗣頭上的所有罪名,提他出獄上殿,戴罪立功,來開硬弓。如能開此強弓,不但無罪還家,朕還賜他官複原職;如也開不了此硬弓,就得殺他個二罪歸一!”那真是十萬火急,這邊兒由內府大總管崔文先安排遼國使臣暫到偏殿用茶,皇上到禦書房,眾文武到朝房就這麽幹等著。百官各執一詞,議論紛紛,有說楊七郎能行的,有說囚禁在天牢這些日子苦,就算是有這把子力氣今天也拉不開這張弓……單說老令公,可以說是心潮翻湧啊,這日子不短啦,兒子進了天牢,自己不能去探望,也不知道這孩子現在是什麽樣兒了。


    過了半個多時辰,傳旨官回來了,還真快!將楊七郎帶到大慶朝元殿,二帝再升殿,大家夥兒一望,謔!小夥子瘦了一丁點兒,還是那麽精神,威風不減,令公這顆心就放下去了。自己瞧著這個兒子怎麽瞧著怎麽喜歡,除了長得黑點兒以外,哪兒都像自己,脾氣更像。楊七郎剛換了身兒幹淨衣服,洗了個澡,哎呀,就覺著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舒服過,樂嗬嗬就來了,也不知道皇上叫自己來是什麽事兒。到大慶朝元殿上,高高興興地先給皇上磕頭,“罪臣楊希參見吾皇萬歲!萬萬歲!萬萬萬歲!”皇上樂的,這個孩子真是憨實,一點沒記恨我,還叫我活那麽些日子,唉,以後得好好重用他才對。“延嗣啊,先不說別的,你們父子分隔也有些個日子了,快快見過你家父王,咱們再說公事。”這也是皇上的恩典,為的是叫你待會兒好好地給出力。楊七郎又高高興興地過來給自己的爸爸磕頭,老令公給扶起來,摸摸腦袋,摁摁肩膀,叫他見過幾位伯父和叔父,特別是你三叔呼延讚,趴在耳朵邊上嘀咕:“孩子,沒他的計謀你可出不來。”呼延讚把七郎拉過一邊,“哎,老七,你掂量自己的勁兒現在還能使出來嗎?要不跟皇上請個三天假,回家緩緩,等歇好了再來?”“行了,三叔,您就踏實著吧,在天牢裏邊牢頭一點兒沒給我罪受,好吃好喝不說,我還長了能耐了哪,您就瞧好啵!”


    有總管太監去請北國的使臣,工夫不大,高天虯帶著寶物二次上殿來了,哐,哐,哐,哐,走到金殿之中,“怎麽樣啊?我說南朝皇上,您可是找著人了沒有?要是連這頭一寶都鬥不了,我看下一個寶就不用拿出來了,我們幾個剛才已然商議過了,幹脆,這就打道回幽州得啦,免得難為您了。”“哈哈哈哈哈……”二帝現在有主心骨兒了,“尊使,你可別太著急了,你來看……”拿手一指楊七郎,“現在站在殿上的這位,便是我國殿前司東西招箭班的指揮使,名叫楊延嗣,你把你那個弓拿出來,叫他看看。”還是那四位把大木箱子給抬上來,有人把鎖都給打開嘍,展開匣子蓋兒,露出來裏邊的鎮東定海神力弓。四個武士站起來,往兩邊閃開,打頭一位伸手給七郎一讓,您來吧!七郎走到切近,低頭仔細一瞧,喲,果真是銅梢、鐵背、鋼弦,這個兒,這得多沉哪?矮身形蹲下來,拿單手一抄這弓背兒,呣,一運勁兒,也是單手把這弓從匣子裏給拿出來了,平端著在手上還掂了掂,說了句話:“喲,真沉!”嘩……金殿上百官一起給鼓掌,好麽,這麽沉的弓,這位不單說一隻手給擎起來,還能單手平著給端住,這得多大的臂力?剛才呼延讚已經跟七郎說了,這鬥寶的規矩是什麽,你得怎麽拉、怎麽拉。楊七郎照樣兒也來一遍,先雙手窩弓,來個霸王硬上弓把弦給掛上,再把弓交左手,左手推弓背兒,右手拉弓弦,也是弓背朝天,一運氣,“開!”一努勁就到了五成。喲!高天虯都沒見過,這是什麽勁道,這麽幹脆?然後就聽見這張弓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穩穩當當又走了有十八個勁,是弓開如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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