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陽蹲了下來,觀察了一下文叔的瞳孔,鼻息。而後又摸了摸文叔的身體。指尖沾上了一點濡濕。


    張芩看了過去,火光之下,張若陽指尖都是紅色的血跡。


    文叔,早就死了。


    張芩頹坐在地,李婆子在旁邊看了個分明,抱住文叔的屍首痛哭失聲。


    張芩一身狼狽,神色恍惚。忽的,她從渾噩中醒轉過來,目光冷厲的看向了躲在角落,被捆住的李大牛身上。


    她撿起李大牛的匕首,走了過去。


    “是你殺的。”她確認的說道。


    李大牛看著張芩,她的眼睛裏沒有一絲感情,此時的她,肯定是不能別激怒的。


    可李大牛看著,張芩充紅的眼睛,卻得意的笑了起來。


    “是我殺的,很難過吧,你毒死我爹的時候。可不是這個表情。”


    話音未落,李大牛臉上就挨了一巴掌。


    隨即在夜色中,他的手臂上挨了一刀,被割去了一點皮肉,頓時一股鮮血用處,傷處劇痛,血流不止。


    李大牛慘叫了一聲。


    張芩拿著帶血的匕首,冷冷的再刺了下去。手腕卻被父親抓住了。


    “芩兒!不能如此!你是醫者,不是劊子手!”


    張芩抬頭看著父親,眼淚從眼眶中滑落:“可是爹,他殺了文叔,他該死!”


    “文叔,什麽都沒做錯,都是我的安排,是我的錯。”


    張若陽緊緊抓住張芩的手:“怎麽能怪你,張芩!責任不是這樣分的!”


    張芩被這聲音喚回了神,她看向了被綁住的李大牛。咬牙說道。


    “爹,是益春堂的錯,它欠我一條命。”


    “這筆仇,我張芩記下了。”


    火一直燒到了半夜,張芩提著水桶滅火,杯水車薪了一晚上。次日天亮的時候,火才停了下來。


    因為醫館外院擺了太多的藥材。前幾日天氣又幹燥。連內院都燒了一半。隻有張芩的屋子幸免於難。


    張芩從房間裏找出了幾日前配製的藥。把回生丹喂進了被綁在門口的李大牛嘴裏。


    現在,暫時還不能讓他就這麽死了。


    春興城的房子本就為了防備火災,屋舍之間都有間距。


    因而火勢隻是停留在醫館範圍內,並沒有擴大。


    四周的鄰裏看到有火災,都出現了,同張芩一起用水桶努力救火,卻隻是杯水車薪。


    幾個時辰後,天亮了。醫館也毀於一旦。


    張芩不由看向了父親。


    張若陽怔怔的看著醫館,和死去的文叔。默然不語。


    久久後,從胸中歎出一口氣,身體踉蹌了幾步。


    張芩見次,握緊了拳頭。


    她終究還是能力太淺,沒辦法幫到父親,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家的基業被這樣焚燒了幹淨。


    心中一股悶火猛烈燃燒,她眼睛都是紅的。腦子裏不斷轉悠著歹毒念頭,許久才壓抑了下去。


    在法治社會待久了,不知道這古代的社會是如此的險惡。有權勢之人可以這樣明目張膽的對平民百姓下手。


    這也可以說明,齊國的吏治已經如何崩壞了。難怪會陷入亂世。


    她看著李大牛,對方吃下藥之後,顯然是不會死了。


    張芩又環顧四周看熱鬧的鄰居。苦笑了一下。


    她剛剛腦子裏有想過依靠輿論。可哪怕是現代的人,也是害怕槍打出頭鳥的。更何況一向溫順良弱的古代平民呢。


    他們怎麽會為不相幹的人出頭。


    腦子裏思緒紛亂,可若是如此就算了。張芩心中確實不甘。


    不管了,放手一搏。


    張芩向四周鄰裏拱了拱手,語氣哀求:“諸位,我家隻是因為醫術精妙,得罪了益春堂,便被燒了醫館。”


    “今日益春堂可以如此待我們,明日又可知益春堂要對付誰!”


    周圍的人左右看了看,沒有人接話。


    突然,王大娘站了出來:“張芩,我們會幫你處理這李大牛,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你先帶著家人在我屋裏喝口水,歇會兒吧。”


    張芩心中知道,王大娘此時開口的善意,她看了過去,眼神感激。


    “多謝王嬸。”


    王嬸歎氣著搖了搖頭。眼神憐憫。


    她們都是看著張芩長大的,對張家醫館也有感情。看到張家遭遇這樣的厄運,心裏自然同情。


    隻是也就隻能同情了。


    嚴家是春興縣的大族,勢力龐雜,不是普通人敢招惹的。


    一些婆婆嬸子扶起了張若陽,帶著張家醫館的人暫時找了個地方睡下。


    就連常惟欽也被扶起,被扶進了屋。


    另一邊,小楊站在陰影裏,看到被燒了的醫館,腿肚子直打轉。


    他在兩年前被送到這醫館時,張若陽慈和的看著他。還誇獎過他聰明。


    兩年後,他背叛醫館,帶人燒了醫館的藥堂。連內院都被波及到了。


    說不定,連張若陽都已經葬身火海。


    背叛師門,還親手陷師父與危險之中。他如今就是醫館的罪人。是天底下最不要臉的學徒。


    他眼淚突然忍不住糊了一臉,畏畏縮縮的想要回家去。卻在回家的必經之路上被堵住。脖子上留下了一抹紅痕。瞪大眼睛的倒在了地上。


    鮮血流了一地,小楊躺在血水中,想起了自己父親的殷殷叮囑。心中升起一股悔意。永久的失去了氣息。


    益春堂的主事坐在堂中,收到了屬下傳來的消息。


    “怎麽樣?”主事拿著茶盞,淡然的詢問道。


    單膝跪地的殺手肯定的回答道:“李大牛燒了醫館,張家大夫雖然沒死。但臉色很難看。”


    主事嗯了一聲。


    “手腳幹淨吧,那個學徒解決了沒有?”


    “都處理幹淨了。”


    主事聞言揮了揮手。那人就下去了。


    良久後,主事歎了一口氣。


    張若陽,是他的師兄。兩人都是張芩祖父張智明的學徒。


    他原本不想對張家醫館下手的。這兩年也都盡量的避開了張家醫館動作。


    可主家的人,怎麽會放過傷害了他們利益的張家醫館呢。


    張芩在鄰居家中艱難的用了些吃食,有了點力氣。便又去看李大牛了。


    常惟欽坐在院子裏,看著她走進了房間。盯著李大牛看。


    李大牛看著她,扯著嘴巴笑:“心裏難過了?要來殺我?”


    張芩看著他,忽然怒極反笑:“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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