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齊威鳴便叫人綁住了嚴則升,而嚴家則是被縣令帶著令牌抄家了。


    至此,嚴家在春興縣百年的積累,便就這麽煙消霧散,再不會有任何痕跡留下。


    但這些事情,還在海上飄蕩的張芩和常惟欽,都不會知道了。


    四人輪流在這船上休息,如今客船駛入江灣,不知道會跳出什麽人,張芩很是警惕的看著河麵,小心提防。


    看著張芩一副小心警惕的樣子,常惟欽心中不解。


    “你從未出過門,怎麽比我還小心警惕。”


    張芩看著常惟欽無奈的歎了口氣:“我聽人說,這水上的匪患嚴重的很,我不想就這麽不明不白含冤而死了,便仔細些罷了。”


    常惟欽嗤笑:“你也太惜命了,哪裏有那麽多水賊。”


    說不通張芩便不說了,隻是小心的提防著。


    幸好,也許是這個船裏都是些勞苦工人的緣故,船沒有遇到什麽危難,順利的往盛京方向走了。


    下船之後,張芩的神色也越來越凝重。


    上這條路之前,她有想過,如今外麵的旱情肯定是很嚴重了,卻不想,如今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


    街邊賣兒賣女,衣衫襤褸,因為腹中空空倒在地上的,還有酒足飯飽,和同行的人打鬧嬉戲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副黑白的畫。


    四人找到城內的客棧開房休息,為了省錢,四人都是選的大通鋪。


    這大通鋪沒有什麽浴桶床之類的,隻是有個房間,能夠供人遮風避雨而已。


    如今帶著銀子的隻有張芩,她沒有錢了,別人也拿不出來。


    所以四個人能選擇的,也就隻有這樣的房間而已了。


    把攜帶的草席被褥拿出來,張芩躺在炕上,沒多久就熟睡了過去。


    四個人輪流休息,剛好輪到常惟欽。


    他拿出之前在路上摘的草根,丟在嘴裏咀嚼。


    大通鋪裏魚龍混雜,除了力夫還有些穿著還不錯的人,因為常惟欽的視線,他們表現的十分警惕。


    張芩皺眉看了過去,這堂主的臉,逐漸和她記憶裏的那個人對上了,張芩低聲喚了一句。


    “李伯伯。”


    李納延身體一僵,轉過頭來,看著臉上捂著黑布,看不清神色的張芩。


    剛剛那句,張芩的聲音壓得很低,聽起來就像是個男生的聲音。


    但李納延還是聽出來了,這是自己師兄獨子的聲音。


    他很快明白了什麽,聲音有些發抖。


    “你過來做什麽,你家醫館的事情,都是你父親咎由自取,與我無關。”


    張芩蹲下身子,抓住李納延的下巴,神色複雜。


    她指尖冰冷的很,漆黑的眼睛好像沒有感情,十分淡漠。


    不熟悉張芩的人,向來都是覺得,她是個冷酷無情的性子。


    所以李納延以為張芩是特意來殺他報仇,腿肚子嚇得打轉,一股子尿騷味傳了出來。


    張芩神色不變:“師伯,我小時候,你還抱過我的,我心裏一直把你當長輩。”


    李納延渾身發抖,嘴唇都變得十分蒼白。


    張芩緩緩說著,不難聽出,她語氣充滿遺憾。


    “我真的不想是你,可是你背叛師門,屠戮同門,就算你沒有成功,我家也容不得你了。”


    張芩說完,李納延便意識到了什麽,一直掙紮。


    可是常惟欽綁的又狠又緊,根本無法逃脫。


    李納延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張芩掰著他的嘴,把懷裏的一瓷瓶藥水都倒了進去。


    李納延發抖一直抗拒,可藥水還是被灌了下去,最終呼吸漸漸平緩,他閉上了眼睛。


    看著張芩動作,一邊站著的常惟欽問了句。


    “這是給他吃的什麽藥,看著怎麽不像毒藥。”


    張芩隨手裝好瓷瓶,“隻是一個能讓人腹痛五個時辰的藥,我是個好公民,怎麽會做下毒殺人這種事情。”


    常惟欽沒聽懂她這句好公民是什麽意思,轉頭看了看他們私闖民宅綁住的人,確認除了這個李納延,沒有人再看到他們之後,對著張芩揚了揚下巴。


    張芩點點頭,“我還給他吃了點東西,剛剛的事情,他想不起來的。”


    說道這裏,張芩神色變的陰鬱了一些。


    “我們該走了。”


    兩人抱著益春堂的藥材,將所有的藥品都丟在了門口和堂前,然後堂而皇之的,離開了益春堂。


    張芩把自己懷裏的大字報貼在了益春堂的門口,將手中印刷的一疊白紙四處丟撒。


    考慮到如今的老百姓,普遍不識字,張芩還很貼心的在紙上畫了畫,方便人了解情況。


    有圖有字,別人一看就能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將能用的名貴藥材隨手丟給乞丐,四個人乘著夜色,猖狂的做完這些,便背著包袱,在五更天,城門剛剛打開的時候,坐船離開了春興縣。


    現在船舷,張芩轉身看著原身從小長大的小縣城,神色複雜。


    常惟欽已經給自己部下留下足夠提示,此時十分淡然,看著張芩的情緒不好,把自己腰間的一壺酒遞給了她。


    “喝點吧,大男人別這麽愁,以後回來的機會還多著呢。”


    張芩想著自己的父母,咽下苦澀的劣酒,嫌棄的舉起了酒壺,丟回給常惟欽。


    “難喝,下次別整這玩意。”


    常惟欽笑了,拿著酒壺往張芩身邊湊,一張漂亮的俊臉嬉笑著,唇紅齒白,惹人眼的很。


    張芩下意識看了看周圍,看到一個男人眼神色眯眯的,不由得狠狠瞪了過去。


    常惟欽看到張芩的眼神,也轉頭過去看了一下,卻不想張芩伸手攔住了。


    她一張素來麵無表情的臉,看著他眼神無奈。


    “少笑一點,長這麽好看,一會兒人家劫你的色。”


    常惟欽瞪大眼睛,這輩子都沒想過還能聽到這種話,嘴裏無奈的想為自己申辯幾句,又咽了下去。隻是看著河水潺潺。


    張芩低聲和他交談。


    “你從出來春興縣之後,顯然高興了很多,你去京城是有什麽事情?”


    原來被她看出來了,真是敏銳。


    常惟欽坦誠說道:“我的家就在京城,如今我總要自己親自回去瞧瞧,哪裏成了什麽樣子。”


    想起因為皇帝慘死的自己的部下,常惟欽眼神冷然。


    他回去,該要怎麽回報他才好呢。


    眾人離去的春興縣內,此時燃燒起了一陣風波。


    當晚益春堂內火焰死起,竟然是被燒了。


    不止如此,還有一夥裝備精良,從前根本沒有在縣裏出現過的,一行千餘人的戰兵入駐了縣城,說是要找什麽皇長子。


    縣長在府邸內宴請麵前這個高大的兵員,恭敬忐忑的詢問。


    “這皇長子可有什麽特征,我們也好代為尋找一番。”


    常惟欽的部下齊威鳴想起自己昨天收到的那封密信,看著縣令的眼神充滿冷意。


    從戰場上下來的人,眼神不是開玩笑的,那縣令的身上冷汗潺潺,不敢吱聲。


    “皇長子的容貌乃是機密,這是你一個縣令可以得知的。”


    “隻是,我這裏聽到知情人的線報,縣城中的那嚴家,對我主子實有不利,你且自行出頭,讓那個嚴家家主,過來赴宴。”


    縣令聽到這句話先是愣住,繼而一種狂喜湧上心頭。


    這嚴家竟然沒長眼的,敢去招惹皇長子,也不知道他們哪些猖狂的家仆到底得罪了什麽人。勢必是有的熱鬧可瞧了。


    縣令派人去送自己的帖子到嚴家。


    而此時的嚴家家主,正陷入熊熊怒火之中,隻恨不得把麵前這個跪地求饒的老奴撕碎。


    “你說什麽,益春堂用泡水藥材的事情,坊間已經是人盡皆知了?”


    那老奴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隻恨不得以頭搶地,哆哆嗦嗦的說話。


    “不知道是什麽人,昨晚闖入了醫館內,把庫房的藥材都偷出來丟在外麵了。拿出來的,有些是能用的藥材,有些是泡過水的藥材,兩種顏色不一樣。”


    “現在城內都已經鬧的沸沸揚揚了,都是在說這件事情。”


    嚴家家主聽的頭痛。


    “他們是怎麽能知道這件事情的,是誰泄露了我嚴家的機密,是想死嗎!”


    他通紅的眼睛閃爍著嗜血的念頭,身旁的奴仆不敢說話。


    家主性格酷烈,此時在他怒氣上湧的時候往前衝,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麽寫。


    在嚴家做工多日的他們,早已經擁有強大的求生欲。


    正在此時,門子從外麵跑了進來,對著院子裏看門的說了這句話,那看門的都要嚇哭了,死活不敢進去通傳。


    門子以為這人笨,想著賞錢,便自己進了前院,對著背對自己的嚴則升下跪高呼。


    “老爺,縣衙的張縣令派人送來了帖子。”


    聽到這句話的眾人心中一緊,便見嚴則升拿著桌案邊的長刀,噗嗤一聲就砍斷了那門子的脖頸。


    鮮血四濺,在場侍立的丫鬟仆人大驚失色,嘈雜的尖叫聲直衝耳朵。


    嚴則升看到血之後,才冷靜了些許下來,用一塊幹淨的帕子擦掉刀身上的血,頂著滿身的血,邁步往臥室走去。


    書房裏的仆人壓抑著哭聲,那門子的屍體幾下抽搐之後就失去了動靜。


    嚴家的仆役訓練有素,很快就上前清理幹淨了。


    這門子是簽了死契進來的,沒討到婆娘,也沒有爹媽疼愛,死了就死了。眾人隻是害怕於自己哪天也逃不過屠刀,確是沒有人會為他傷心。


    嚴則升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坐在轎子裏,被人抬去了縣令的府邸。


    這張縣令已經在春興縣待了三年有餘,和嚴家的關係不好不壞,隻是默契的維持著平和。


    嚴則升一時也不知道這縣令邀請他是什麽意思,隻是聽到消息,便來了。


    進入門廳,發現門口站了許多帶刀軍士,嚴則升也沒有在意。


    他在這小地方作威作福習慣了,從出身開始就是人上之人,對危險的感知要弱上許多。


    張縣令看到嚴則升回來之後,特意迎了上去,臉上笑著態度很是親和。


    “正是有要事要找你商量,且快些進來吧。”


    嚴則升剛剛才發泄過,此時臉上也是能帶笑的,勉強給這個縣令幾分薄麵。


    卻不想,剛剛打算坐下,在彎腰的時候,一屋子的戰兵都衝了出來,在嚴則升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人擒住了雙手,臉被按在了矮桌之上。


    張縣令嚇得一抖,趕緊看了看門外。


    外麵的戰兵把府裏麵嚴家的人都控製住了,齊威鳴挎著長刀,冰冷的視線掃過這嚴則升的全身。


    殿下吩咐了,要把這個人留活口,但是嚴家需要滅口。


    想起殿下信中說,他已經上京了,齊威鳴心中便焦急。


    他要盡快處理好這邊的事情,趕緊去上京的路上,保護殿下才是,如今卻被這個醃臢的人,困在了這裏。


    心中不耐,齊威鳴下手格外的狠。


    嚴則升慘叫了一聲,身上的骨肉都被齊威鳴狠狠的壓了下去,呼吸顫抖了一下,發不出聲音。


    “你,你要做什麽。”


    齊威鳴冷冷的說道:“誰讓你得罪了張家醫館,你不知道殿下就在裏麵養傷嗎,侵害皇嗣,你個嚴家算得了什麽。”


    益春堂,確實是在服務上麵,有可取之處。


    進入醫館之後,張芩靜靜觀察這個醫館的治病方式。


    看到那個大夫雙手脈診加在一起,都沒有半刻鍾,張芩挑了挑眉毛。


    五分鍾都沒有,是怎麽做到兩隻手都脈診的,這人要麽就是頂級的大夫,要麽就得是個庸醫。


    果不其然,看了幾個從麵色和狀態,都跟大夫開房治病不對證的病人,張芩搖了搖頭。


    庸醫的這個缺點,根本沒辦法對付益春堂,隻有再找找為什麽這麽多年來,益春堂都沒有人鬧事的原因。


    庸醫的這個缺點,根本沒辦法對付益春堂,隻有再找找為什麽這麽多年來,益春堂都沒有人鬧事的原因。


    隻是都這樣了,竟然還沒有人來反抗這個醫館,真是讓人無法理解。


    難道這麽些年,就隻有那個縣令倒黴催的被庸醫害了嗎,就沒有其他受害者,能和她一起來對抗益春堂的這些所作所為了?


    而且,其實張芩很好奇,怎麽這些人,看了這麽久不對證的病,吃了這麽久的奇怪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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