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斯燁也是太久沒回來了,對宮裏亂七八糟的禮數知之甚少,聽到這一茬,精巧冷淡的眉目皺了起來,“你若不想去,我幫你推掉。”


    “去,人家王妃們都去,我不去豈非留下個小辮子給人抓?”


    晏水謠堅決搖頭,留人把柄的事她可不幹。


    閆斯燁仍舊眉頭緊鎖,“你不必管她們怎麽想。”


    “就去一晚上哪那麽嬌貴了。”


    晏水謠故作雲淡風輕的樣子,“我已經緩過精神了,王爺你去忙你的吧,我與六王妃同去。”


    她再三這樣說,閆斯燁也隻能放棄將她帶回去的打算。


    先帝薨逝是舉國大事,有許多禮儀程序要走。


    站在門外的人群散去後,閆斯燁就跟其他王爺一道去另外的地方商議先帝爺的後事。


    晏水謠也隨女眷們往祠堂走去。


    但這一去,倒鬧出些意想不到的風波。


    老皇帝的病已拖了很長時間了,所以他這一走,宮中人並沒多少意外。


    原本就是在挨日子,不是今天就是明天的,再長也熬不到來年。


    所以這種早有心理準備的死亡,沒給那些妃嬪帶來什麽真切的傷痛,眼淚與啜泣都僅僅流於表麵。


    仔細看她們的眼神,裏麵似乎都隱隱透著百八十個心眼。


    其實老皇帝病危,皇後提前半日就知道情況了,這一夜都沒合眼,把文嬪幾個素日相處還算和諧的妃嬪都聚集過來,共同商討之後的事務安排。


    聊到後半夜,這些養尊處優的女人們也已麵露疲乏,文嬪忽然想起什麽,說道,“娘娘,我聽人說,四王妃喬鵲院裏養了頭小狼?”


    “養狼?”


    皇後聞言揉頭的手勢頓了一下,冷笑道,“她可真會養,別家頂多養隻波斯貓當小寵,她倒好養頭狼,不過也挺符合她的本性,本宮瞧她其實野得狠。”


    說起這個,文嬪那可就不困了,甚至還來了精神,“可不是嗎,小模樣長得柔柔弱弱,跟弱柳似的,好像風一吹就能倒,可那副嘴皮子利落的喲,真讓人想狠狠扯碎。”


    妍妃放下茶盞,想了想道,“不知皇後娘娘可曾聽說過,四王爺在大燕娶的那位原配妻子,她似乎也養了隻小東西。”


    這倒提醒了文嬪,她連忙說道,“據說是隻幾個月大的小狗崽?應當是燒死在大火中了吧。”


    她們個個都去查過閆斯燁在大燕的底細,對於他的那段過往隻要是能查到的,哪怕是個小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皇後探查到的消息裏確有這條,但那位晏三姑娘本身不怎麽顯眼,據探子來報,晏三不過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普通嫡女,沒什麽關注價值。


    片刻之後,一直沒怎麽說話的林嬪輕聲開口,“聽文嬪這麽說,臣妾倒想起個有意思的,各位姐姐可能有所不知,這狼小時候,長得跟狗崽差不多,經常會被人誤認。”


    “一些富貴人家或許看不出差別,但有經驗的百姓一眼就能分辨出。”


    林嬪淡笑著跟各位出身於世家的妃子們講解狼與犬的區別,似乎說者無意,隻是因著這個話頭才帶出一嘴的。


    但皇後聽者有心,若狼崽與幼犬在幼年期間外貌上差異不大,容易混淆,那是不是有可能喬鵲現在養的這隻小狼,與晏三的是同一個?


    這個疑慮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她抬頭看一眼妍妃,後者顯然也陷入短暫的思索中。


    喬鵲與晏三……


    她們遙遙對視一眼,心中同時冒出一樣的懷疑:這兩個人會不會有什麽關聯?


    此時眾人正在往宮中祠堂走去,晏水謠與鍾熙走在一處。


    四麵八方傳來細細啜泣聲,她們倆作為新媳婦對先帝並無情誼,不能像旁人一樣說哭就哭,隻能默不作聲跟在後頭。


    晏水謠更是拖著沉重的步伐,跟隻老牛拖車似的,一步一步往前走。


    皇宮如此之大,她走了一會兒就腰酸,腿痛,哪哪都難受了。


    她感覺自己的靈魂漸漸脫離肉身,快要隨先帝而去了。


    突然,背後有人喚了一聲,“晏姑娘。”


    聲音不輕不重,卻十分清楚,對方喊的確實是:晏姑娘。


    晏水謠本能地愣住兩秒,但眼下她遲緩昏沉的神思讓她按照慣性繼續慢慢往前走。


    就是腦子接收到一條訊息,但身體並沒馬上做出反饋。


    不過等她反應過來後,她眼底暗了一暗。


    她知道,現在還不能回頭。


    緊接後方又慢慢悠悠傳來一句試探,“晏姑娘?”


    鍾熙被這個聲音吸引,不由轉頭張望,晏水謠趁機跟她一塊回過頭去,佯裝好奇地尋找聲音來源。


    “妍妃娘娘,您在找誰?”


    鍾熙這才發覺妍妃居然沒有跟皇後走在最前側,而是獨自帶著八公主和倆宮女落在最後。


    “沒什麽,應當是我看岔眼了。”


    妍妃似無意般瞥一眼晏水謠,又道,“我方才看到有個女子從林間穿過去,背影像極了我母家一位故交的女兒。”


    鍾熙不疑有他,馬上就接受了妍妃的這個解釋。


    而晏水謠也沒有異議,扭回身子繼續拖著沉重的步伐,精神欠佳地往前走。


    鍾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晏水謠明白,根本沒什麽所謂的故交的女兒。


    妍妃本應該與皇後她們走在一處,卻成心落到這麽後頭,為的就是試探她。


    若坐實她就是晏三,那勢必會影響他在百姓間如日中天的聲譽。


    他們是不會理解,夏北的兵馬大將軍怎麽能娶一個給他們帶來永久創傷的,敵國的相國之女。


    她不清楚妍妃是如何把她現在的身份,跟原主晏三聯係到一起去的。


    但適才的試探肯定不是妍妃一個人的主意。


    她必然受了皇後的授意。


    隻要剛剛她聽到那個稱呼,下意識地回頭了,那就落下把柄了。


    不愧是在深宮裏笑到最後的女人,這種死了老公的場合還有心思刺探敵情,心態穩如泰山。


    隻不過……


    晏水謠目光穿過眾人,落在遠處的皇後身上。


    現在且她得意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不到人生最後一秒,還不知誰是贏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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