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做朋友吧。”


    劉妍一怔,直盯石智的臉,想看出她是不是在說笑。然而被石智這麽認真地看著,劉妍反而尷尬地閃躲。心中在想石智會說出這句話的一百種原因。


    這時石智伸手,指尖碰觸劉妍的指尖,冰涼的觸感讓劉妍下意識縮了一下,也再次望向石智。


    石智笑了笑,說:“我們很像,所以我們會是朋友。”


    劉妍輕皺眉頭,她們哪裏像了,一點都不像,至少性格不像。


    “劉妍。”石智叫著她的名字,劉妍以為她還會說什麽,可她隻是對著她笑,沒有再說話了。


    遠處,少年望向蔭道裏坐在長椅上的兩個相視的少女,他的目光停在劉妍的身上,眼底憂傷蔓延,李想背轉過身,被風追逐的落葉停在他腳邊,校服衣角輕揚,白色球鞋無聲邁開。


    石智望向那個落寞的背影,漸漸模糊。


    很多年以後,當石智回想起今日時,依然能感受到劉妍指尖上冰涼的溫度,時光縱然流逝,過往如泡沫般幻滅,但總會有些事有些人深深存在某個人的心裏。記得那年,12月寒冬,天空灰暗,樹蔭下的長椅,坐著兩個少女,還有遠處轉身的少年。


    12月空氣清晰漂流。


    青春如我們,輕藏著一個不可說的秘密。


    下完晚自習後,同學們走出校門後都躥得沒個人影。橘黃的路燈照亮冷冷清清的長街,前方上空看不見的地方似乎飄著幽暗的影子,狂風肆虐。


    劉妍騎車停在一家未關門的藥店門口,裏麵的燈光在這幽深黑暗裏顯得更加寂寥。


    劉妍探頭向裏麵看了看,看不到一個人,正當她準備想走進去時,藥店的收銀台幽幽的伸出一個腦袋來,嚇得劉妍連帶著自行車退的差點摔倒,她慌忙騎上車逃離掉。


    而裏麵的男藥師一頭霧水,正要縮回腦袋繼續烤火時,門外又停了一輛自行車。


    李想也向藥店裏麵探了探,對上男藥師的眼時,也慌忙逃掉。


    男藥師縮回腦袋不禁對著黑屏的電腦左看右看,沒見自己的臉有多嚇人啊?


    劉妍回到家時,姥姥躺在床上睡著了,呼吸淺淺。劉妍洗漱時,看向手背上的紗布,她想起石智對她的囑咐,便沒敢碰水。一想到那個女孩,劉妍的臉就皺在一塊,那個讓劉妍最近才發覺的奇怪的女孩,那個對她說我們做朋友的女孩,攪了她的心思。


    睡覺之前劉妍泡了個腳,她輕手輕腳鑽進暖暖的被窩時還是把姥姥驚醒了。姥姥摸住劉妍冰冷的手放在溫熱的掌心裏暖熱著,劉妍心中一暖窩在姥姥的懷裏蹭了兩下。


    劉妍睡覺很安分,但有一點不好,就是睡著睡著就把腦袋縮進被子裏。所以每到深更半夜姥姥都會把她小腦袋露出來透氣。


    周仁媛伸手輕撫著劉妍的睡臉,一遍又一遍,緩慢而透著疼惜。那雙看不見的眼眸在夜色裏水光晶瑩。


    劉妍似乎做了不好的夢,額間有薄薄的冷汗,身體微微顫抖著,嘴中更不知在呢喃什麽。


    周仁媛撫上劉妍臉龐的手移到她腦後,輕輕安撫著,似要抹去那不好的夢。


    黑暗中,有老人輕歎地聲息。


    清晨,劉妍打開門,便有冰涼的東西往臉上撲來,是雪花。


    醞釀了好幾日的陰沉天氣,最終迎來了初雪。


    閣樓上橘黃的燈光映亮前方一片地,光芒撒落院裏。寂靜的夜空,雪花簌簌揚落,落在手心,涼在心裏。


    劉妍將圍在脖頸上的紅色圍巾拉高,遮住半張臉。雪花打落在她睫毛上,她眯起眼,伸手掃掉睫毛上的雪。


    劉妍推車向巷子口走去,地上的積雪很薄,雪地裏留下一連串淺淺的腳印和輪胎印。


    轉彎路口的燈光下依舊站著那個少年。他手裏捂著一瓶牛奶似乎站了很久,肩膀處積了不少雪。他看到劉妍走來,倚靠在電線杆上的身子一下子就站好。


    劉妍望著他,少年五官依舊隱沒在橘黃的光線裏,模糊不清,可在劉妍的心裏,卻能清楚的記起那張臉的模樣。他笑的時候,有兩個小小的酒窩,有時候會不經意間露出他的兩顆小虎牙,劉妍覺得很好看。


    李想唇瓣動了動,輕念出劉妍的名字,吐出的白氣在片片雪花中縈繞。


    劉妍推著車子走過去,走過李想。


    騎車到學校已是二十分鍾後的事,劉妍的發上,衣服上,沾滿了雪,圍巾上也有少許雪,脖子動的時候,那白色的雪貼向肌膚時,冰涼刺骨。


    劉妍拍掉身上的雪花,又有雪落在她的發梢上。安在車棚旁的樹幹上的燈罩閃著橘黃的光芒,和著雪花撒在劉妍瘦小的身上,在李想心中定格成時光裏的一幅畫。


    牛奶依舊靜靜地放在劉妍自行車的後座上。


    劉妍拿在手心裏時,牛奶上還殘留著李想的餘溫。


    他總是這樣,全心全意,不求回報地對另一個人好。而另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劉妍。


    下完早自習,學生們都跑去食堂吃早餐,因為雪越下越大了,大多同學都選擇打傘。


    石智帶著連衣帽趴在課桌上,教師裏隻剩她一人,背後刮來呼啦啦的風,吹的石智脊背發涼。石智在心裏罵了一句,她認為有人是看她在睡覺故意把門打開不關上,畢竟作為女生公敵的她總覺得誰都想害她,一定是這樣的。


    石智起身準備把後門帶上,當她看到外麵白茫茫的一片時,那張漂亮的臉蛋竟扭曲到一塊,似乎被什麽東西刺痛了。


    那飄下來的白色東西,她很討厭。


    石智站在樓頂,樓頂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雪。雪打在她淩亂的發梢上。


    石智探頭望下,樓下有不少人打著花花綠綠的傘走進教學樓裏。


    石智拿起滾好的雪球,有兩個拳頭大,她看準時機,便把手中的雪球丟下去。


    帶著五層樓高的衝擊力,雪球砸在一個黃色的傘麵上。石智可以看到黃色的傘傾斜踉蹌了幾下,傘麵還殘留著被砸的雪渣。


    石智縮回身,頃刻間聽到樓下有人在叫罵。


    如此重複了幾次,也有險些砸到人,雪很大,也沒人迎著鵝毛大雪去看樓上,隻當有人惡作劇。


    石智非常滿意地拍拍手,她喜歡聽他們的氣急敗壞地叫囂聲,而這些是她的愉樂方式。石智轉身走下樓,她拍掉身上的雪花若無其事地走向教室。


    樓梯口有人走上來,女生的嘴裏卻在叫罵,“不知道哪個缺德的往我傘上砸雪球,被我逮到,非弄死他!”


    石智下樓梯的腳步放慢了,那人走上最後一台階轉彎向走廊走去時,石智快步跟在那人身後,故意絆了一下對方的腳,對方一聲尖叫,猝不及防地向前撲去。石智卻又及時扶住了那人。


    那女生原本想道謝,見是石智,倒有些不自在的受寵若驚了。


    石智鬆開她,露出很甜的笑容。


    可不知為什麽,在對方的眼中看來,燦爛的笑容背後是一把無形的利刀,似乎隨時準備捅過來。


    石智笑的很甜,卻說了一句,“我砸的,你想怎麽弄死我?”


    女生瞪大了眼睛杵在那,似乎是想不到石智會承認自己。


    石智笑著笑著僵硬了笑容,她麵無表情地越過女生走下樓梯。


    一樓的樓梯間,劉妍頂著滿頭的雪花看著石智走下來。


    石智看見了她,嘴角一揚,眼裏笑意很深,她正想跟劉妍打招呼,劉妍卻匆匆跑進教室裏。


    雖然有點小失望,可石智不在乎劉妍對她的態度。


    劉妍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臉頰和鼻子凍得通紅,頭發上的雪花沒來得及打掉就已經有些融化,沾濕了發絲,她抖了抖圍巾,將臉埋進紅色的圍巾裏。


    窗外還在飄著雪,玻璃窗上蒙上一層水霧,看不清外麵的景象,依稀間隻看到有白色的雪花大片大片的打落在玻璃窗上。


    劉妍伸手觸碰玻璃窗,冰冷的觸感襲上心頭,指尖沿著玻璃窗上的水汽畫出幾道清晰的印子,還發出了摩擦聲。


    劉妍想起她在回教學樓的路上看到石智在樓頂上的小動作。


    當時劉妍就在心裏給石智定了一個標簽,幼稚。


    上課的時候劉妍總是盯著窗外,教室裏的氣氛有些安靜,英語老師也有氣無力地講著課本,擴音器裏念出一堆聽不進去的英文單詞。


    都說初三是很重要的複習階段。但對於普通班級來說,學生們有壓力,也有茫然。中考氣氛緊張不起來。他們曾帶著孩子未脫的稚氣,帶著共同的夢想,鬥誌昂揚走過三年,這三年裏,早已長成懵懵懂懂的少年少女,在這過程中,有人走到了一半,有人迷茫了未來,有人堅持初心。


    老師們該講的道理都講了,同學們聽進去的沒聽進去的也都聽了,就像有人說過,大道理都懂,可誰又能過好這一生呢?


    記得政治老師說過,人的一生中會遇到一個點悟自己的人,並且會改變自己一生。


    劉妍沒有遇到點悟她的人,卻遇到了把她人生攪得天翻地覆從而陷入黑暗的人和事。


    李想將收好的練習冊交到班主任的辦公室。離開時,林蕁叫住了他。


    “李想,聽說你跟我班的劉妍是鄰居?”


    李想點了點頭。


    “劉妍最近有些奇怪,上課也走神,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是不是她家裏出什麽事了?”


    劉妍初二那會,她母親去世,劉妍整個人恍惚了好一陣,那時是老師和同學們陪她度過最艱難的坎,給她鼓勵,給她引導。


    還有李想。


    李想靜了會,搖了搖頭表示不知。林蕁歎了口氣,也不再詢問什麽。李想禮貌頷首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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