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年還未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顧定裕便出了房門,去藥房取了一份今日藥鋪老板強烈推薦的天麻,再進了屋。


    少年瞥見顧定裕手中拿的東西,眼神微不可見地閃過一絲複雜情緒。


    眨眼而逝的情緒,還是被懷顧君捕捉到了。


    懷顧君心底疑惑,轉頭看向顧定裕手裏拿的東西。


    是名貴藥材中的天麻,他見過。


    舅舅拿天麻做什麽?


    難道現在就要給易易治病啦?


    可是天麻切都沒切過,難不成生啃?


    懷顧君被自己的想法給驚到了,舅舅哪會這般莽撞,定是有其他的用處。


    顧定裕見兩個小家夥都盯著他手裏的天麻,少年還刻意掩飾自己的目光。


    他輕聲一笑,開門見山:“行了,在我麵前,你以為自己藏得住多少情緒?這藥材你肯定認識吧?”


    被戳破了心思,少年梗著脖子,就是不承認。


    “不認識!”


    顧定裕尋了個椅子撩袍坐下,單手撐著腦袋,玩味地看向倔強的少年,一隻手把玩著手裏的天麻。


    “行,藥材你不認識沒關係,太平猴魁總認識吧?”


    顧定裕一直盯著少年緊閉的雙眼,直到少年聽到“太平猴魁”四個字時猛地睜開眼來。


    少年驚恐地看向顧定裕,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該死的,他一路南下這事根本就不是為了看風景和散心,但也不至於什麽都暴露在麵前這人眼前吧!


    就好像,他們才第一天見麵,他就被看光了似的。


    “嗬嗬!”


    顧定裕低沉著嗓音,輕笑出聲,具有成熟磁性美。


    “愛喝太平猴魁的小東家,不認識天麻還敢用天麻來拉攏人脈,嗯?”


    “你……你怎麽知道?”


    少年話都說不利索了,藥鋪掌櫃竟然敢出賣他,他是活膩了吧!


    他到以南鎮的時間不長,在客棧裏從沒喝過太平猴魁,隻在藥鋪裏和掌櫃談生意時喝過,那天恰好商量過天麻的售賣問題。


    少年好看的眸子裏充滿殺氣,顧定裕皺了皺眉。


    一個小孩子,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成何體統?


    他第一次見到少年就感受到了少年身上散之不去的戾氣,雖然君兒身上也有點兒,但也遠不及他少年身上的一半。


    不行,得改。


    “我自己發現的,你可別將氣撒在人家掌櫃身上,不是他對你不忠,我太聰明了。”


    懷顧君挑眉,還有這樣給人家解釋的?


    他還是第一次見。


    少年陰沉著臉,壓根聽不進去顧定裕的話,心裏在琢磨著用哪種方法能讓掌櫃的死得更快。


    顧定裕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嘖”了一聲。


    “我知你心有不滿,但我還是要說。你為什麽會暴露,真得檢討一下自己。”


    顧定裕坐正了身子,板著臉看向少年,懷顧君見顧定裕那副夫子教說的架勢,微微側身往少年麵前擋了擋。


    不是怕少年受不了刺激,實在是顧定裕的教條主義有點恐怖。


    “你知不知曉太平猴魁是宮廷貢茶?”


    少年遲疑地點點頭。


    他自然知曉,從小到大,哪怕他雙腿殘廢,他殿中的太平猴魁也從未斷過。


    “既然知曉是貢茶,那也應該知曉,貢茶之所以稱之為貢茶,就是憑其珍貴性,民間鮮有能飲之人,隻要有人認識太平猴魁,十有八九都能猜出來人身份非凡,是皇親國戚。”


    少年不接話,顧定裕說的這些他都知曉,但這和掌櫃的出賣他又有什麽關係?


    掌櫃的是他的人,他喝過的茶葉他不曉得處理?


    既然知曉處理,又怎會暴露在人前?


    不是出賣是什麽?


    顧定裕瞥見少年眼中冷意更甚,繼續說道。


    “皇親國戚怎會來到江南以南這般偏遠之地?你說是看風景是散心,又有多少人相信呢?有心人隨便一查,就能查到在最近江南以南正興起賣天麻的熱潮,賣天麻幹什麽?招兵買馬。能大規模指揮賣天麻的人愛喝太平猴魁,最近皇帝的六皇子又出宮了,你說這一切,會有人相信是巧合嗎?”


    少年的臉上有了一絲情緒崩盤的裂痕,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很小心謹慎了,該說不說,其實是他認為自己做的一切天衣無縫才對。


    難不成京城裏那些權貴也一並知曉了?


    “你雙腿有損,行動不便,在一眾皇子中無法脫穎而出,加上你身為罪妃之子,你以為皇帝不關注你,其他人也不關注你嗎?再不濟,你也是名正言順的皇子,是宋貴妃寵冠六宮之時最得皇帝寵愛的皇子,是那時所有人都猜測最有可能繼承大統的皇子。”


    “不然你以為,為何你一個廢物皇子,主動提出遠離京城,可還是一路上刺殺不斷?”


    說起一路上的刺殺,少年的情緒躁動到了極端,還是懷顧君在一旁安撫,他才平靜了些許。


    “你以為做的一切天衣無縫,其實也不過小貓蓋屎。”


    顧定裕無情地拆穿少年一切行為的本質,絲毫不顧及少年夾帶怒火的眼神。


    “你看,即使你遠離了京城,還是有來自京城的無數雙眼睛盯著你,連他們都對你的事知之甚多。那麽你的父皇,整個北風國的天子,他身邊有一等一的暗探,他會不知道你遠離京城的真正目的嗎?”


    少年的氣息逐漸有所收斂,他平靜地抬頭,看向顧定裕,倔強又固執。


    “所以,這跟我習慣喝太平猴魁有什麽關係?”


    少年盡量掩飾自己的慌亂,他是不會承認自己演技拙劣的。


    顧定裕無奈地搖搖頭,語氣比剛才軟了幾分,這倔強的樣兒倒是和帆丫頭有得一拚。


    “堯兒,義父是想告訴你,想要成長,就要該掉一些容易暴露自身的習慣。你想掌櫃的是會處理好茶葉,但老虎總有打盹兒的時候,人也總有出紕漏的時候。就好比這次,掌櫃店裏的孩子不知是太平猴魁,便端給了客人,掌櫃的說不出原因,卻急於出售天麻,若你是我,你會不會起疑?”


    少年這次像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都軟塌塌地躺在被子裏。


    他自以為精心籌劃了一切,實際上不過是白忙活一場。


    “不要灰心,你和君兒是一類人,現在最應該做的不是拉攏人脈和複仇,是養好身體,是學習,是提升自己。”


    打鐵還需自身硬,孩子們都太操之過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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