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藍瑩瑩的空間,夏葉就站在中間,周圍空蕩蕩的,空間漾出了一道道圓圈樣的波紋,下一刻眼前一花,夏葉就站在了另一個地方。


    忽然從明亮的地方轉到黑暗處,夏葉眼鏡驟然一花,眼睛適應了好一會,眼睛看不清時其他感覺就開始發達,暗處似乎有細碎的悶聲傳來。


    夏葉心中納悶,她的這個夢奇奇怪怪的。


    就在她腹誹時,沉重的大門忽然打開,明亮的燈光從門外照進,隱隱約約一個苗條的身影走了進來,那人按了牆上的開關,頭頂的白熾燈一閃一閃亮起昏黃的光。


    燈光下那人的臉出現在夏葉眼中,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手上提著個食盒,穿著合身美麗的旗袍,頭發燙成波浪,臉上還畫著精致的妝容,隻是表情有些冷淡,細看眉眼間還有些眼熟。


    女人的眼睛在房間中掃了一圈,夏葉一驚,下意識就想解釋自己的出現,然後就看見女人的視線從她身上拂過,似乎是沒有看見她,隻怔怔盯著某處。


    夏葉往前走了兩步,站在女人麵前揮了兩下手,沒有半點反應,怎麽回事?看不到她。


    啊,對了,這是她的夢裏,可她的夢為什麽會出現陸沉俞?


    想不通其中因果,夏葉幹脆就站在一邊看戲,反正她現在也醒不過來,倒不如往下看看。


    這是一個狹小擁擠的地方,光線很暗,隻在牆邊開了個小窗戶,外麵天光正好,卻照不進這個地方,裏麵堆滿了雜物和紙箱,陰冷潮濕,還有的地方布滿了青苔,偶爾還有一隻老鼠窸窸窣窣的跑過去。


    這個環境,明明是個地下室啊!


    夏葉順著女人的腳步走過去,她走向一個角落,那裏正伏著一團小小的陰影,因為環境太暗,才沒有第一時間看到這裏,她好奇的看著那個女人停在陰影前,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讓她感到了驚悚。


    狹窄幽暗的地下室裏隻有女人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在回響。


    “陸沉俞,你知道錯了嗎?”


    角落裏的陰影動了動,蓋著的衣服落下來,露出一個小小的身子,還有一張精致漂亮的像洋娃娃一樣的臉,那張臉上還印著一個巴掌印,紅紅的還沒消下去。


    身上穿著小襯衫和黑褲子,上麵還印著第一小學的標誌,更襯的他像個小紳士般好看,但是他襯衫和褲子上沾滿了灰,像是在泥堆裏打了個滾似的。


    夏葉震驚的目光放在小孩身上,那個臉,那個標誌性的鳳眸,和她白天見的完美融合在一起,媽耶!這是陸沉俞!!看這樣子才六七歲吧。


    小陸沉俞吸吸鼻子,一雙大眼裏盛滿了淚水,但是一滴都不敢落下來,因為媽媽不喜歡會哭的小孩子,雙腿因為跪久了失去知覺,小陸沉俞隻能在地上挪動著雙手向著媽媽爬去。


    寧染冷眼看著小陸沉俞爬到她腳下,拍幹淨雙手小心翼翼的拽住她的裙擺,“媽媽,小俞知道錯了,媽媽原諒小俞吧。”


    “小俞怎麽跟媽媽保證的,說一定每次都是第一名,可為什麽這次不是呢?”寧染蹲下身溫柔撫摸著小陸沉俞的臉,下一秒又冷下臉用手掐住小陸沉俞的臉,直把皮膚掐的泛白,“小俞沒做到,該罰!”


    “是,是小俞的錯,媽媽不要生氣。”小陸沉俞忍著疼痛和眼淚,用滿含眷戀依賴的目光看著寧染:“小俞沒做到,聽媽媽的話關三天緊閉,小俞知道錯了。”


    夏葉看著這一幕整個人完全不好了,這女人是陸沉俞的媽?這是認真的?!怕不是街上隨便拉來一個大媽都比這女人適合做媽吧!


    “嗯,媽媽也心疼小俞,所以媽媽帶來了好吃的!”寧染溫柔笑著,打開手裏帶來的食盒,“這是媽媽特地為小俞準備的,小俞可要全部吃完哦!”


    “什麽啊?”夏葉走過去看,隻見精致的碟子裏放著褐色的顆粒物,這哪是什麽好吃的,明明就是一碟子貓糧。


    給人吃貓糧!


    夏葉氣的腦門充血,一雙手捏的死死的,哪有人吃貓糧的啊?這明明是不把陸沉俞當做人來看!


    她下意識的就跑上去手一揮,但手在接觸碟子的一瞬間化作一堆電子亂碼橫穿而過,夏葉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她這才想起這是在自己的夢裏。


    “媽媽,這是貓糧啊,我在街上看老奶奶喂過那隻大橘貓,人不能吃這個的。”小陸沉俞拽著寧染裙擺遲疑的說道。


    “啪!”


    寧染猛力拍開小陸沉俞的手,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聲線冷酷:“小俞,你不乖,這是媽媽特地給你準備的,你怎麽能不吃呢?你是不愛媽媽了嗎?”


    “沒,沒有,小俞愛媽媽,媽媽是小俞最喜歡的人了!”小陸沉俞連忙擺手,低頭抓起那碟貓糧就往嘴裏放,邊吃邊說:“媽媽不要生氣,小俞最愛媽媽了!”


    夏葉在一旁看的心裏發堵,眼眶慢慢發紅,心髒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再扭曲,她怎麽也沒想到陸沉俞小時候是這樣過的,管中窺豹也能知道他平時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


    這不是未來的大反派,他現在隻是個小男孩,渴望得到母親的愛,從心底去依賴著這個媽媽,所以不管她說什麽都會照做。


    夏葉蹲下來,右手放在小陸沉俞頭上摸了摸,他感受不到這個動作,隻在那專心的吃著貓糧,她餘光裏看到寧染站在旁邊露出一抹瘋狂的笑,夏葉心下發沉,下一刻用懷抱虛虛環住小陸沉俞。


    即使他感受不到,她也想給這個孩子一個安慰的擁抱,不因為他是陸沉俞,隻因為他是個孩子。


    寂靜潮濕的地下室內,身形透明的女孩環抱住地上趴著的小男孩,眼裏裏是令這個黯淡的空間都散發暖光的溫柔。


    畫麵陡然一變,夏葉睜開眼便是在一個客廳站著,這是一個簡單的兩居室,房子裏所有的東西都很簡單,外麵天光黑暗,房子裏隻在客廳開了盞小燈。


    一個修長瘦弱的身影就跪在客廳中間,沙發上坐著一個女人,夏葉一眼就認了出來,雖然臉上已經不再年輕,但還風韻猶存,這是陸沉俞的母親,那跪在地上的那個人。


    是陸沉俞!


    借著燈光夏葉走上前去看,昔日弱小的男孩已經長成了少年,十五六歲的少年背脊筆直,一身白襯衫黑褲子,低頭時細碎的頭發遮住了眼睛,隻露出半張依舊精致的臉。


    不管陸沉俞長到多大,這張臉永遠是他的標誌,畢竟世界上長的這麽好看的人確實是沒有幾個了。


    “嘩!”


    粉紅的信封打在陸沉俞臉上,他身體一動不動,隻有寧染諷刺的聲音在客廳裏響起:“陸沉俞,看不出來啊,竟然還有人會喜歡你?”


    陸沉俞不說話,這個態度一下子激怒寧染,她順手抄起桌邊的水杯砸過去,砰的一聲,玻璃杯在地上四碎開來,陸沉俞額角緩緩流出血液,擱在他冷白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夏葉湊過去看了一眼,隻看到信封上喜歡兩個字,上麵香味撲鼻,一看就是哪個女生的告白,像陸沉俞這種學習好,長得好的男生那不經常收到告白嗎?


    他媽媽為什麽要生氣,這不是說明自己兒子受歡迎嗎?


    血液順著陸沉俞臉頰滴落在地板上發出啪嗒的聲音,他抬起頭,一雙黑沉眼眸混無情緒,隻這麽淡淡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這樣的眼神讓寧染無端害怕,小時候還能用母愛鎖住他,可隨著陸沉俞越長越大,他漸漸脫離她的控製,恐慌席卷著她的心髒,她不容許這種事發生。


    寧染冷著臉從旁邊的抽屜裏取出一根半米長的粗大藤條,上麵滿是烏黑色,夏葉甚至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


    “脫!”


    陸沉俞一言不發脫下襯衫,夏葉在旁邊捂著嘴後退兩步,滿眼不可置信,隻見少年單薄瘦削的後輩密密麻麻全是鞭痕,在他背上錯亂分布,一道覆蓋一道,整個背看不出一塊好肉,全是青紫色,有的甚至還在滲血珠。


    “啪!啪!啪!”


    寧染手執藤條一鞭鞭往下揮,本就傷痕累累的背部慘不忍睹,在夏葉的角度能清晰的看見陸沉俞眼中的嘲弄,他已經不對這個母親再抱有希望了。


    這場發泄足足持續了半小時,最後以寧染撒手離去為結局,陸沉俞身下點點血液,倒在地上好久才動起來靠在牆壁上,他閉眼後仰著頭,呼吸平靜近似於無,夏葉沉默的坐在他右邊。


    陸沉俞額角的血已經凝固了,黑發和血液混合在一起也看不到傷口怎樣了,夏葉歎了一口氣感歎道:“陸沉俞,你也挺可憐的。”


    若是沒有這個母親,沒有私生子這個難以啟齒的身份,他就能有光明未來,長相,成績這些都是他的加分項,可他沒有這樣的光明。


    夏葉說不清現在的感覺,心髒處泛起絲絲縷縷般的疼,這股疼意順著血管蔓延到全身各處,她從不知道陸沉俞以前過的是這樣的日子,原書中一開場他就是大反派,隻用一兩句話來描述了他的過去。


    可現在她看到的,遠比那不清不重的兩句話更加沉重,她不認為這是做夢了,夢境哪有這麽真實,還不受她控製,就像,就像這本就是陸沉俞的記憶般。


    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片銀輝,陸沉俞偏過頭看著右邊的的窗戶,旁邊的夏葉能清楚的看到他漆黑的瞳孔,裏麵淡漠的像個雕像。


    “為什麽我不能死呢?”


    低喃的話贏繞在夏葉耳邊,帶著純粹的疑問,就像小孩子問父母為什麽不能吃冰激淩一樣,那雙眼遙遙的看著月亮,似乎這樣就能和天上的神對話。


    夏葉呼吸一窒,直直看進那深如海淵的眼睛,那裏沒有了生存的願望,夏葉蜷起手指才發現她僵硬極了,手掌抬起擋住那雙眼,聲音哽咽。


    “陸沉俞,你會好好的,你的未來一定會光明耀眼,燦爛輝煌,所以請你,請你好好活下去吧。”最好的請求從夏葉嘴裏說出,臉上涼涼的,她一摸臉才發現滿麵淚水。


    夏葉茫然的托著眼淚,她怎麽哭了?她心裏好難受,有把大錘在她心裏重重的打,連呼吸都開始疼痛,她有點心疼陸沉俞。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夏葉都有著幸福的家庭,她不能理解為什麽會有人這樣對自己的孩子,什麽樣的經曆會讓素來堅毅的陸沉俞失去生的希望,明明這都不是他的錯。


    連書裏都沒給他完整的一生,孤獨終老隻有四個字,卻是他最沉重的一生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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