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


    一許姓打更人走在街上,一手拿木錘,一手拿銀鑼,木錘敲著銀鑼,一聲一聲喊著: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嘞。”


    他走著,走著,經過北帝王家,駐足,羨慕的看著緊閉的朱紅色的王家大門,喃道:


    “哎,要是有天我能加入王家就好了。”


    對這些無權無勢的散修來講,能加入宗門或世家,擁有一個避風港,便是一生所願。


    站了一會,打更人收回目光。


    “鐺”的一聲,再敲銀鑼,繼續報時。


    突然…


    他腳步僵住。


    在他的正前方,站著一個女人。


    光看其窈窕背影,打更人便已在心目中勾勒出了她的盛世美顏:絕對是神女級別的!


    “這位姑娘…”


    打更人正要上前搭訕,卻見那女子輕輕抬起了自己的手,頃刻間,王家下雪。


    開始是零星雪花。


    然後是落雪靡靡。


    再然後雪落繽紛。


    臨了…大雪紛飛!


    這雪,是打更人有生之年見過的最美的一場雪,雪是那樣的純潔,那樣的不朽。


    但這雪,也是打更人往後餘生見過的…


    最後一場雪!


    這一夜。


    王家裏點燃的油燈,一盞接一盞的熄滅;


    王家裏高聳的屋簷,一座接一座的倒塌;


    王家裏秀美的山水,一處接一處的凍結…


    北帝王家的所有,在這場大雪中埋葬,王家人,死的悄無聲息,就像那女子來時那樣。


    也許第二天,有人會發現他們的屍體,但沒人會知道,他們死在一場如夢似幻的雪裏。


    女子轉過身。


    打更人還保持著向她伸手的姿態。


    女子踱步上前,用玉手輕輕地觸碰到打更人的指尖…


    “砰!”


    那人,碎了一地,無血。


    女子漂亮的鳳眸一眨不眨,淡藍色的靴子踏著冰屑,踩出“哢呲”聲,朝寒山寺走去。


    …


    燃燈寺。


    同是滅門,瓊霄比奈落簡單粗暴多了。


    她是大妖,妖族就喜歡肉搏。


    她也不施妖法,也不運用神通,就掄起一塊巨石,砸碎燃燈寺大門:這叫拜山門。


    門碎了,她變幻天狐真身,就往那大門裏一竄,張開血噴巨口,一口一個小和尚。


    似乎覺著這麽吃不過癮,她的舌頭又卷起十來個抱團發抖的僧侶,齊齊送入巨口。


    “嘎吱,嘎吱。”


    天狐的巨口中無數人骨、血肉擠壓,濃稠佛血順著她的嘴角淌下,天狐雙眼煞紅。


    亥時,燃燈寺的寺磚,都被染成了紅色。


    寺內,無一活口。


    一代燃燈被砍了腦袋,屍體吊在寺外。


    積屍草木腥,血流川原丹。


    幾處敗垣圍故井,向來一一是家人。


    觸目驚心!


    什麽三千裏赤地骨肉如林,在這場殺戮下那都是大巫見小巫了。


    吃了人,瓊霄變回人形,落地。


    她隨腳踢開腳邊的殘肢斷臂,找了處還算幹淨的清泉,捧起泉水,漱口。


    一遍…兩遍…三遍…


    洗到泉眼幹涸,她才罷休。


    而後,她朝自己的手掌哈了口氣,確認沒了血腥味,她打了個飽嗝,滿意離去。


    親少爺的嘴巴,可不能有異味!


    …


    瓊霄和奈落在山腳碰麵,上山,帶走了如意和合歡仙子,沒有驚動其他人。


    一行四人,跨過空間,來到魔界最高的那座山峰——不老峰上。


    不老峰頂,一座黑金鑄造的宮殿屹立,渾黑的殿門,宛如一道擇人而噬的黑洞。


    四人站在殿外,隔著厚重的殿門,幾人便能聞到殿內濃鬱的血氣。


    奈落眉頭一皺。


    瓊霄暗道壞事。


    合歡和如意腿肚子痙攣:好恐怖的血氣。


    這裏麵住的,該是個殺神吧?


    奈落百無禁忌,玉手轟開殿門。


    三人嚇了一跳。


    殿中,一銀白色秀發,身披裘袍的女子,正半跪著,吸食者一具女屍的鮮血。


    見有人進點,那女子抬起頭,看向門口。


    “魅晨娘娘,好久不見。”


    奈落率先進門,眼中淡藍瞳光一閃,殿內的幹屍全部凍成冰雕,破碎。


    銀發女子紅瞳一跳:


    這是給她的下馬威啊!


    但女子心性過人,須臾便回過神,熱情的迎上前,親切道:


    “喲,小仙子回來了?”


    “嘖,騷狐狸,你也來了?”


    “嗯。”


    奈落淡淡應道。


    “魅晨…姐姐…好。”


    瓊霄悻悻道。


    “你倆不陪著陛下,來魔界找我做甚?”


    魅晨湊到合歡和如意耳畔,嗅了嗅,道:


    “怎麽,給我送血食來了?”


    “她們是陛下的情人。”


    奈落把兩人擋在身後,道:


    “陛下讓她們來跟你學魅法。”


    “哦。”


    魅晨一聽是李長生送來的,安分了些,彈指震開兩道房門,道:


    “你倆一人一個房間先住下吧,晚上超過子時不要出房間,否則後果自負。”


    “額…是。”


    合歡和如意趕忙稱是,向奈落和瓊霄告了聲罪,便各自進了房間。


    “陛下不是讓你放棄血魔大法嗎?”


    看到房間門關上,奈落氣勢乍綻,變回那個釘殺仙帝的女武神,凝視魅晨,質問道:


    “你怎麽還在煉血食?”


    “這東西上癮。”


    魅晨眼下修為多高暫不明朗,隻知道她不受奈落的氣勢庸擾,隨意攤了攤手,道:


    “放不掉。”


    “娘娘這瘋相,有損陛下威儀。”


    奈落喚出長槍,殺意不掩,道:


    “如果下次再見,娘娘還是這般模樣,我會替陛下清理門戶。”


    “你是要打架嗎?”


    魅晨慵懶微抬眼皮,紅潤小嘴微張,雪白齒間的血跡,若隱若現:


    “試試?老娘最近殺那封魔巔幫螻蟻殺的不過癮,正想宰尊大帝打牙祭呢。”


    “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長槍槍尖藍光璀璨,奈落細眯眼眸,道:


    “孤的槍,也很久沒飲大帝之血了。”


    兩女帝眼神半空交織,摩擦出靜電,劈裏啪啦間,氣氛逐漸凝重。


    暗道一聲“仙和魔真是天定的宿敵”,瓊霄鬱悶的跳出勸架:


    “兩位姐姐,別吵好不好?”


    “這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唯我獨尊的魅晨反手甩給瓊霄一耳光,指著奈落的鼻子,罵道:


    “還有你,別給老娘擺出這副貞潔烈女、冰山美人的模樣,老娘看著想吐。”


    “要不是陛下上過你,你有什麽資格站在本帝麵前跟本帝平等說話?”


    “替陛下清理門戶?你是什麽東西?老娘替陛下南征北戰你還在玩泥巴呢!”


    奈落是個能動手絕不多逼逼的人。


    罵街她不行,她提起長槍,就要開打。


    “住手!”


    電光火石間,瓊霄拿出一柄骨劍,喝道:


    “此劍乃陛下親授,見劍者如劍陛下,你倆要當著陛下的麵窩裏鬥嗎?”


    還好她機智,預想到兩人見麵就得掐,提早向李長生求來了他的貼身骨劍。


    兩女盯著那把骨劍:


    上麵確有李長生的味道。


    奈落收住長槍,不廢話:


    “我們走。”


    “不送。”


    魅晨手一揮,大門複原。


    …


    “你跟她吵啥?”


    兩人歸寒山,瓊霄捂著火辣辣痛的臉,道:


    “你明知道她脾氣大。”


    “我沒有跟她吵。”


    奈落波瀾不驚道:


    “我隻是在跟她陳述一個事實,身為臣子或嬪妃,陛下金口一開,我等本就該遵從。”


    “她不願意做就隨她唄。”


    瓊霄有些頭痛奈落的固執:


    “她是陛下後宮的人,做錯了事,自有陛下懲處,你傷了她,少爺不得治你罪?”


    “你我都知道,今生的陛下心腸軟,下不去手,陛下做不了的,我來幫陛下做。”


    奈落仍然靜影沉璧:


    “假如陛下判我有罪,要殺要剮,我眉頭都不會皺,但我不允許陛下身邊有陽奉陰違的人。”


    “你跟個機器人一樣。”


    瓊霄頭比臉痛。


    “我的字典裏,沒有感情。”


    奈落看著靜謐的夜空,道:


    “我是陛下手中的劍,劍不需要感情,為陛下清掃障礙和隱患,是我的職責。”


    “唉。”


    瓊霄歎息一聲,抹去俏臉上的五指印。


    “把掌印消掉了?”


    奈落不懂瓊霄為何要吃啞巴虧:


    “讓陛下為你做主不好?”


    “別。”


    瓊霄搖搖頭,想著李長生的好,笑容甜蜜:


    “我跟你不一樣,我想少爺開開心心的,我才不要壞了少爺的好心情。”


    “傻。”


    奈落冰冷說道。


    “這不叫傻。”


    月下妖帝,展顏歡笑。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這叫,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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