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生擦了一夜的劍。


    軍帳裏的瓊霄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他這不是擦劍,他有心事。


    他在擔憂白天的大戰。


    寅時。


    李白淵欲下地府尋閻羅天子。


    臨走前,她在軍帳內設下隔音法陣,又拉上四周簾席,對著瓊霄囑咐道:


    “姨娘,方才我跟你說笑的,以後你還是我的姨娘,我們的債一筆勾銷了。”


    “但有件事你切記:白日暴斃之人,若地府不收他魂魄,他就會魂飛魄散。”


    “所以你一定要盯緊唐家那些人,如若此番爹爹身亡,聖人也救不了爹爹。”


    陽光對鬼魂的傷害,堪稱致命!


    縱然是鬼帝境界的鬼物,無特殊法寶或手段庇佑的話,也不能長久暴露在陽光下。


    這也是“陰陽兩隔”這個詞的由來。


    “嗯,姨娘記住了。”


    瓊霄摸了摸李白淵的腦袋,笑道。


    這一晚,李白淵對她狂風驟雨般的折磨和虐待,令其積攢了幾萬年的壓抑心理,得到了釋放,也令瓊霄發自內心的接納了李白淵,把李白淵當成了家人,她,是她的姨娘。


    “嗯,我走了。”


    李白淵嬌軀一晃,消失軍帳。


    隔音陣法解開。


    瓊霄拉上簾布,托著香腮,靠在窗台,蝴蝶般靈動的紫眸,靜靜的擦劍的少年,喃道:


    “少爺,奴婢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您的。”


    …


    巳時。


    唐家大軍動了。


    烽火連城,馬蹄陣陣,刀光劍影,十萬軍卒齊步而動,宛如一條長龍,大地都在震顫。


    唐家的戰旗高高聳立,迎風飄揚,軍卒聲聲渾厚的呐喊,相隔百裏,都清晰如在耳側。


    李長生也動了。


    他撕下偽裝麵皮,散去天機屏蔽,眉心的黑蓮,鋥亮深沉,手中的骨劍,煞氣凝成雲。


    他將白發紮成辮,看了看軍帳中眼神憂愁的瓊霄,兩人默契不語,李長生走向唐家軍。


    天地,起風了。


    風吹著戰旗,也吹著白發。


    空氣中彌漫著肅殺。


    蟄蟲入洞,鳥雀驚飛,異獸奔走,似乎方圓萬裏的生靈,都在給這場曠世大戰騰地兒。


    東方以西,西方以東。


    中央處,唐軍和李長生共同止步。


    天地,無風。


    唐軍領頭的是古海,他看到戰場上,武曌一方隻有李長生一人時,瞪大了眼,怔了怔。


    大概有十分鍾,古海才難以置信的問道:


    “有埋伏?”


    他是自負。


    可他並不認為自己一招將計就計,能把武曌十萬聯軍,算計的隻剩一個人!


    “沒有。”


    李長生斜跨著骨劍,打量著這位在兵法造詣上與白起旗鼓相當的軍神,道:


    “就我一個。”


    “閣下…是白起的徒弟?”


    古海試探的問道。


    他見過白起的畫像,跟這少年不像,而且白起沒有滿頭白發,亦不是翩翩公子。


    “你可以把我當成他的半個徒弟。”


    李長生平靜的說道。


    他有師承了,師承真界無上仙皇寧凡。


    寧凡之後教導他的,隻能算半個師傅。


    “閣下是來投降的?”


    古海又問道。


    他沒往李長生想以一敵十萬那方麵去想。


    那是天方夜譚!


    “我是來打仗的。”


    李長生卻神色自若,道:


    “我,打你們十萬人。”


    唰。


    戰場更靜了。


    那一位位唐家軍卒,跟石雕一樣。


    “閣下…在說笑?”


    古海嘴角牽強的跳了跳。


    “我像說笑的樣子嗎?”


    李長生眼中燃著黑火。


    “天皇帝的威名,在下聽過。”


    古海居於移動高台,鳥瞰著李長生:


    “可閣下不過半步斬凡,何來的自信?”


    “憑它!”


    李長生屈指彈劍,劍鳴振振,清脆的劍音滌蕩在戰場,亦滌蕩在每個人心間:


    “三尺青鋒,平天下不平之事,可否?”


    你有十萬大軍,我身後無人。


    但,我手中有一劍,我即是無敵。


    天下之事,我一劍斷之。


    十萬大軍,我握劍斬之。


    此戰成敗無妄,長劍在手,不退!


    古海的神色,訝然中帶著幾分欽佩,他步步走下高台,朝李長生彎了彎腰:


    “閣下之道,在下欽佩。”


    而後,古海挺直了身,惋惜道:


    “然,兩軍交戰,各為其主,古海與唐家有約在先,隻能對閣下說聲抱歉了。”


    “古先生是個智者,一招將計就計,逼退了我武曌十萬聯軍,本座自愧不如。”


    李長生骨劍不停打著劍花。


    他在以虛空磨劍:


    “能與古先生一較高下,是本座之幸。”


    “開戰前,在下有一惑,想請閣下解答。”


    古海拂須,瞳光閃爍,問道:


    “唐家堡一役,是閣下所為,或是白起?”


    “計,是白將軍提的。”


    李長生如實相告:


    “事,是本座做的。”


    “閣下之狠辣,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古海不知是稱讚還是諷刺的道了一句,退回軍陣之中,開口:


    “閣下,戰起了。”


    李長生目光一凜,劍勢開始醞釀,狂亂的煞氣在天地中崩騰:


    “嗯,戰起了。”


    雨落。


    硝煙滅。


    戰事驟起。


    風雲變了色。


    雙方的氣勢攀升到了頂點。


    “轟!”


    天空劃過一道雷霆,仿佛衝鋒的號角。


    “殺!”


    十萬唐軍,身披銀蛇纏柱甲,頭戴連環鎖子盔,手握唐刀,胯坐汗血寶馬,殺向少年。


    馬蹄掀起黃沙漫天,刀意橫縱劈開虛空。


    千軍萬馬當前,那白發少年的黑瞳中,盡是湮滅人性的冷漠,他提起骨劍,縱身一躍…


    雙方碰撞!


    “次啦。”


    李長生一劍,挑落一馬當先的將領,那將領的脖子上,是一道十厘米長的血痕。


    “轟!”


    另一唐家將領運轉仙力,毫不留情的轟向李長生後背,李長生躲閃不及,承了一擊。


    “哼!”


    李長生悶哼一聲,踉蹌半步,強挺著沒倒下,咽回到嘴角的鮮血,轉身,抬劍,將那唐家將領劈成兩半。


    不能倒,在這種四麵楚歌、腹背受敵的戰場上,倒下,就意味著死了,敵人不會給你再次爬起來的機會。


    越來越多的唐家軍卒,朝著李長生這邊匯聚,李長生像一頭落單的陰狠惡狼,雖是窮途末路,卻有破釜沉舟之誌!


    “殺!”


    …


    前半場。


    打了一個時辰。


    李長生殺了一千多人。


    他全身上下都是血,已經分不清哪些是他自己的,哪些是敵人的了。


    他在赤地妖城也展開過一場大屠殺,但那些妖獸跟這些唐家軍卒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


    “隱世世家的實力,夠強!”


    李長生骨劍撐地,大口喘著粗氣,喊道。


    “閣下,也不弱。”


    唐家一麵也沒好,他們沒料到李長生是塊這麽難啃的骨頭。


    他在十萬軍卒的包圍圈中像條泥鰍,來去自如,又像條毒蛇,出手快準狠,每一擊都會帶走一位軍卒的性命。


    “哈,哈哈哈。”


    李長生淋著雨大笑。


    此時,他的心髒泛起翠綠光芒。


    是長生草,它檢測到李長生的生機正在急劇衰減,想要幫他修複軀體。


    隨著生機源源不斷的注入,李長生突兀的森然一笑,眼球又開始泛白。


    他要,動用混沌的力量了:


    “接下來,要玩命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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