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晚今晚很不安。


    她又聽到了那熟悉的提示聲。


    那機械而冰冷,似乎比以往來得更急促。


    如懸在她心頭的警鈴,每時每刻她都提醒著過去與當下是相通的。


    “警告,係統麵臨被發現的極大危險,請宿主今夜完成任務。”


    係統被發現?


    女人長長的睫毛抖了抖,明靜美麗的眼眸不著痕跡的觀察了一遍四周。


    她有些慌亂,但是表麵卻不動聲色。


    在霍南旬身邊這些年,她早已學會了偽裝自己。


    此時的她心中充滿了不安與不解。


    係統是她最大的秘密,她連睡夢中都不會說出口的秘密。


    怎麽會被發現的?


    這時候,在麵響起一陣熟悉的汽車引擎聲。


    她下意識的裹緊了身上被褥。


    猶豫了下,然後拿起旁邊的白色花紋披肩披上肩頭,緩緩來到落地窗邊。


    一道光晃過她的眼,隨即便看見從車上下來的他,步伐緩慢卻帶著渾然天成的篤定與氣勢。


    夜涼如水,天色漆黑。


    別墅花園的路燈照過他的臉,那個男人似乎發現了樓上的視線,深邃的眼眸帶著幾分微醺,恍如雕像般的完美臉孔噙著淺淺的笑意。


    看著他揚起的性感薄唇,帶著酒醺的眼神,幽深而分外莫測迷人。


    夜風吹著的額前碎發微微淩亂,男人銳利懾人的氣息下帶著一絲這幾年極少見到的倨傲與輕狂。


    隱隱與記憶中那張陰鷙冷酷的臉重合。


    前世的記憶霎時間湧上心頭。


    她感覺有些冷,身子微微發涼,不可抑製的顫抖了下。


    這個時候,她忽然發現一件無比可怕的事。


    這些記憶,她幾乎快要遺忘。


    如果不是係統的提醒。


    她是不是忘記自己曾遭受到的苦難與罪惡?


    什麽時候她居然對一切習以為常。


    她捫心自問。


    事情從哪裏開始不一樣的?


    是了。


    是她重生之後,見他的第一麵開始。


    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他不再是記憶中那個陰鷙殘忍,喜歡將人的尊嚴與底線一次次踐踏撕碎,並以此淩遲為樂的男人。


    在她麵前,他一直表現的很克製,雖然淩厲懾人但還算一個謙謙君子。


    除了在親密的時候表現出過度的狂野與不羈。


    他是一個合格的男友,甚至是一個稱職的丈夫與父親。


    即使這一世,她仍然聽說過他特殊的癖好以及許多在男女之事上匪夷所思的“壯舉”和“豐功偉績”。


    但是,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屬於婚前的年少輕狂。


    她已經有多久,沒有在那些貴太太富家小姐們的圈子裏聽到這些風言風語了。


    似乎婚後,他就收心了。


    或者說曾經滄海難為水?


    她不知道是什麽改變了他。


    是因為這一世她從一開始就丟棄了自己的驕傲和尊嚴,填滿了他變態瘋狂的嗜好與喪心病狂的欲望?


    還是她成了宋家的女兒?


    那個即使分裂,依舊與霍家旗鼓相當的家族,讓她有了能夠使他的胡作非為付出代價與麻煩的底氣。


    所以,他才忌憚而收斂?


    無論如何,如今的她算是苦盡甘來了吧。


    她嘴角浮現一抹諷刺的弧度。


    前提是。


    她沒有見過他最醜陋最不堪的一麵。


    不知多少個日日夜夜。


    她的腦海中都會閃過的一幕:


    在那個昏暗喧鬧的會所,一雙雙男人或戲謔或貪婪或興奮的目光之下。


    她躺在冰冷的台球桌上,一絲不掛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傳來刺骨般的冷意。


    卻抵不過她心中的冰冷。


    她崩潰的掙紮,哭泣著,求他。


    那道隱藏在陰影中的身影如同魔鬼,一遍一遍將她淩遲,那一刻的她如同一條被主人抽打的母狗,一聲聲的哭喊與求饒,隻會激起主人更加瘋狂的欲望與淩辱。


    四周那一聲聲興奮的口哨與喝彩如同夢魘般永遠的縈繞在她心頭。


    好似噩夢般揮之不去。


    想不起來。


    是因為太痛了。


    不可觸碰。


    她臉上的諷刺越來越大。


    嘴角譏誚的翹起。


    相比於那一晚。


    男人在鋼琴上當著她的麵與不同女人一遍遍的上演活春宮根本不算什麽。


    她隻是被囚禁的情婦。


    她的眼淚已經在那天流幹,那個晚上究竟是怎麽結束的。


    她居然有些記不清了。


    可是,她知道。


    她作為人的所有驕傲與尊嚴在那一天徹底被碾碎。


    從此,她就是一具行屍走肉,隻剩下為了複仇的空殼。


    “如果願意,我真的不願想起那些記憶啊。”


    女人望著正在進入別墅的男人,眼中的光芒透著一絲絲悲涼與絕望。


    “可是,怎麽辦?霍南旬,這都是你給我的啊,你把我變成這個模樣,誰都回不去了。”


    她低頭從抽屜的最裏麵拿出一個盒子。


    從裏麵抽出一支精致藥瓶,白色的粉末如果細密的流沙晃了晃。


    她的眼神飄渺冷清。


    “是時候,該做個了結了。”


    如今兒子大了些。


    她在霍家已經站穩腳跟。


    還有宋家幫襯,就算沒有了男主人。


    她也足夠的能力麵對外麵的豺狼虎豹,為自己的兒子遮風擋雨。


    伴隨著下人的關門與問好。


    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在樓梯道中回蕩。


    精致大氣的古老鍾表,代表時針的華麗刻度指到了“十”的位置。


    當。


    清脆悠揚的鍾聲響起。


    終於,她靜靜地閉上眼睛,手突然握緊那瓶粉末,嘴角勾起一抹涼涼的微笑。


    她要感謝係統的提醒。


    讓她時刻銘記那些刻骨的仇恨。


    要不然,這輩子的順暢,讓她快忘了上輩子那些黑暗與絕望。


    “霍南旬,前一世的債,你今生終究是要還的。”


    窗外,兩道人影靜靜地看著她將那瓶藥粉打開。


    白露見狀臉上先是露出訝異,隨即就想明白了。


    “看來是她身上的邪惡序列已經等不及了。”


    “她雖然不知道失信的代價是什麽,但是她為了自己的兒子,不會冒一點風險。”


    “況且……她已經不需要這把刀了。”


    想到這一切都是由於自己的神識而起,她抬眸看向旁邊的男人。


    “這都在你的預料之內?”


    男人點了點頭,又輕輕搖了搖頭。


    “他身上的邪物已經越來越大,就算那個女人不動手,邪惡序列也會自己摘取果實,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你的神識,隻不過是讓她身上的係統,起了機械性的防護機製,讓她在逾期之前受到了一次警告,才讓她下定了決心。”


    “其實她應該感謝你,因為是你救了她的兒子。”


    別墅中。


    臥室的門把手響起。


    一陣有些濕冷的風從沒關緊的門細縫中襲來。


    秋日的晚風很冷,濕冷得可怕。


    男人帶著秋日的寒氣,有些微醺的走進房間。


    這股冷風,像是把她都到了那不堪回首的一晚,冰冷刺骨的風像是那冰冷的桌球台。


    別墅外夜幕,就仿佛那黑色逼仄的空間。


    女人瞥了眼他自在地脫下西裝,然後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她下意識地皺起眉,然後輕輕歎了口氣:“你喝酒了?”


    “嗯,今天高興,就多喝了幾杯。”


    男人的心情似乎十分高興,一向銳利懾人的眼眸變得如深海寶幽邃,棱棱角角的麵容都柔和了許多。


    “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這麽多應酬。”她微微垂下了眼眸,遮掩住眼中的微光。


    “沒關係,你若是不喜歡,我就不喝了。”


    脫下西裝的男人,不似以往的冰冷和難測,深邃的眼眸中閃爍著零星點點的光亮,完美俊逸得猶如流淌的海水,明朗而迷人。


    他緩緩來到她身邊,一起在床邊坐下,深邃的眼眸帶著幾分微醺,視線不曾遠離她的身上。


    如水的燈光下。


    她長發披散,耳邊的青絲已微微有些淩亂,冰涼清麗的麵容顯得蒼白,清豔而楚然,寬大的襯衣上披著白色披肩,眼神中光如揉碎的鑽般星星點點。


    “今天怎麽想起跟我打電話了?”


    低沉醇厚的嗓音帶著淺淺的笑意。


    女人一愣。


    她忽然想起來。


    這還是婚後她第一次跟他主動打電話。


    她是怎麽說的?


    兒子和我想你了,你快點回來。


    霎時間,她的心有些慌亂,耳尖有些微熱。


    當時她太過緊張,心中充滿了恐懼,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現在回想起來,她真的昏了頭。


    慌亂中抬眸,她突然撞入那如海淵般的眸子裏,被那黑暗下湧動的莫名情緒蜇了下。


    這還是她這多年以來,第一次直視他。


    剛剛重生而來,憑借著一腔仇恨,她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曾經故意撩撥過他。


    可是這幾年穩定安逸的生活,讓她日日夜夜備受煎熬。


    她不能立即殺掉他。


    又無法坦然的麵對。


    每次看到他那張出眾的俊臉,她就會想起那不堪的醜惡與過往。


    她與他之間的距離不僅僅隔著一世。


    還有她生而為人的尊嚴。


    以及最愛的三個男人的命運。


    她的弟弟,她的情人,她的兒子。


    日日劇增的壓力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不知從何起,她學會了逃避,甚至不能直視他的雙眼。


    直到這時,兩人近在咫尺,她才發現。


    當初那個鋒芒畢露不可一世的男人不知何時變得有些成熟和內斂。


    那張輪廓分明猶如鬼斧神工雕刻出來的俊臉上,眉宇間的那抹陰鷙桀驁消失不見。


    反而帶著一種更加沉穩,更加具有侵略性的犀利與冷銳。


    看著那雙狹長邪魅的眼睛,似乎與那雙緊閉的仿佛透明的小眼睛隱隱重合。


    每個午夜夢回。


    她都能清晰的看到躺在血泊中那如沉睡的小貓一樣的小東西就那樣睜著懵懂的雙目。


    呆滯死氣的看著她,陰陰柔柔的責問著她,軟軟嗓音帶著鬼魅的呼喚。


    “媽媽,媽媽,你有了弟弟,就忘了我了嗎?這裏好冷,我好害怕……”


    她全身微微顫抖,手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一下握緊一下放開,全身的肌膚都戰栗起來,但他似乎毫無所覺。


    “晚晚,你知道嗎?今天我真的很高興,你會主動聯係我。”


    他帶著溫軟的笑意,斜睨著她,眼角都泛起著暖意。


    暖暖的燈光照在他光潔飽滿的額頭上,讓他刀削般的五官都變得柔和。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象那個暗黑冷酷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男人會有如此溫情的一麵。


    他帶著酒意的嗓音低沉磁性的響起。


    “今天帝都紀家的繼承人來了,他是來找她的青梅竹馬的。”


    他棱角分明的嘴角微微翹起,似乎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迫不及待與她分享。


    “你知道嗎?他居然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女朋友,如同放在心尖上般視若珍寶。”


    “一開始,我也沒在意,可是當我看到那個女孩,我呆住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麽自信張揚的女孩兒,雖然她外表看起來那麽平凡隨和,但是我能夠看出她骨子的自信與驕傲,那種無拘無束的自由靈魂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耀眼……”


    窗外,聽到裏麵那個男人對自己的評價。


    白露雙手環臂,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稍。


    而旁邊的男人清澈見地的眸子驀地變得深邃幽暗。


    周圍的空氣頓時猶如九幽寒獄冰冷森寒。


    一絲絲不可見的黑色火焰從虛空中燃燒起來。


    察覺到四周的異樣,她好像的看了看旁邊的男人,伸出一隻手指,讓他稍安勿躁。


    指了指裏麵,低聲道。


    “繼續看下去。”


    房間中。


    女人聽到那不吝的稱讚話語從他口中淡淡的傳出。


    她的心卻猛然一窒,眼眸一眨,眼角微微有些澀然,分不清是淚還是別的什麽。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他這麽不吝讚美一個女孩兒。


    他突然對她說這些幹什麽?


    終於膩了嗎?


    可是,她的心還是不爭氣的抽痛。


    隻是接下來,男人低柔磁性嗓音繼續響起,如同炎炎的夏日吹來的涼風,撫平了她心中的躁動與不安。


    “我當時就在想,她那樣明慧動人的女孩兒應該是極盡寵愛,才能擁有那樣自信張揚的靈魂吧,如果你也能那樣無拘無束的生活多好啊。”


    她眼眸中反射著他對著她溫存蕩漾的笑。


    男人本就出色的臉龐此刻沒了鋒利與桀驁,那如同雌伏的雄獅展現出的親和與柔情,差一點讓她沉醉。


    就在她將要迷失在那溫柔繾綣的魅惑中時。


    一道誠懇嘶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晚晚,你還從未見過我的朋友吧,等回到滬城,我就把我的朋友介紹給我,讓你真正進入我的生活可以嗎?你知道嗎?我有一個私人會所,大家都在……”


    轟!


    晴天霹靂。


    一刹那,女人的瞳孔縮成針尖大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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