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深夜的別墅一片漆黑,沒有一點亮光。


    空曠的房間中無比寧靜,傳來一種疑似繩索摩擦空氣的聲音


    月光落下,透過高大的落地窗灑進房間,如同披上了一層銀衣。


    昏暗的房間中,霍南旬坐在書房原來的椅子上,深邃冷銳的墨眸隱藏在黑暗中,棱角分明的俊顏一明一暗。


    皎潔的月光下,他那原本便蒼白如紙的臉龐,變得更加慘白,如同月光下透明的瓷器,仿佛一碰就碎,又好似隱藏在黑暗中的厲鬼,白的不似人形。


    他麵前的書桌,與他麵對麵坐著一個人形怪物。


    那是一個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表皮,通體流淌著綠色的粘液的怪物,猶如剛剛中蛋殼中破殼而出的幼崽,身上還有一股濕漉漉的腥鮮味。


    深紅色的血肉微微蠕動,綠色的粘液順著光滑的肌肉紋理,流淌而下。


    滴答滴答的液體落在桌麵的碰撞聲。


    一滴一滴粘稠的液體落在桌麵上,然後順著桌沿一滴滴落下。


    在文件電腦散落一地的名貴地板上,侵染出一大片黑色的液漬。


    一條黑色的細線從虛空中探出,連在它的肚臍上,如同醫院中的點滴般在空氣中左右晃動,發出那種沙沙的聲響。


    月光下男人幽邃銳利的眸子如同漩渦般高深莫測。


    深邃莫名的目光定定的落在怪物那裸,露著血肉的臉上。


    月光下修長透白的手輕輕劃過它蠕動而黏滑的血肉。


    輕聲開口道。


    “孩子,你說我該拿你怎麽辦?”


    輕緩低沉的聲音幽幽的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一絲莫名的惆悵和苦惱。


    那個怪物的身體有兩米左右,比正常的成人還高大健碩,在漆黑的夜色下,如同一隻潛藏在黑暗中的怪獸。


    但是它那雙猩紅而猙獰的雙眼中卻沒有一絲凶惡殘暴的情緒。


    晶瑩透亮的眸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初生的孩子明亮純淨。


    它聽不出男人語氣中未言的意味。


    隻是感覺到眼前的男人身上有一種令他無比熟悉的氣味。


    就好像母親那樣讓他無比心安,想要親近。


    那冰冰涼涼的手撫摸在他臉上,讓他舒服的閉上眼睛,忍不住輕輕用臉頰磨蹭著那冰冷的肌膚。


    那冰冷僵硬沒有一絲溫度的皮膚並沒有讓它感覺到任何異樣。


    反而忍不住發出舒服的輕哼。


    看著它信賴依戀的樣子,男人不由自主地輕笑了下。


    “你知道嗎?孩子,爸爸做了這麽多,都是為了你。是你把我從那煉獄般的幽河冥族的傳承記憶中拉回來,當爸爸看到你那小小的,沒有一絲氣息的身子的時候,爸爸就決定,無論付出任何代價,都要將你複活。”


    深紅色的怪物張開血紅色的嘴巴,伸出一條長而尖的舌頭,如蜥蜴般舔了舔了靠近它嘴邊的手指。


    男人冷峻的眉宇微微舒展,高深莫測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絲溫情。


    他自嘲的揚了揚嘴角。


    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它的剖白。


    “很難想象,我自己會變成這樣。孩子,這個世上有一種魔鬼,他們以蹂,躪其他人為樂,喜歡踐踏人的尊嚴,欣賞那些人絕望而無助的眼神,享受著欺淩所帶來的快,感,那種腎上腺素所激發出的特殊情緒是如此著迷……”


    男人臉上露出一絲陶醉之色。


    “它隱藏在我們每個人心底最深處,隻不過大多數人被道德與法律束縛,一輩子都沒有機會發掘,這是世界上隻有少數人才有的特權,那是一種比任何毒,品更令人上癮的感覺。”


    窗外的月光照在他一麵側臉,男人的眸子比屋外的夜色還要黝黑,深黑的瞳孔在月光下黑亮的驚人。


    平靜的聲音隱隱帶起一絲起伏。


    “它給人一種這世上任何激素都達不到快樂,那是一種沒有道德沒有法律沒有倫理沒有責任沒有任何束縛的解脫,我曾以為那是一種真正的逍遙,它的名字叫自由,也有許多人叫它黑暗。”


    “那是一種隱藏在每個人心底最深處的天性,是每個人與生俱來,我們每個人成長的過程,就是一步步壓抑這種天性的過程,無論是道德,法律,還是倫理,常識,都是禁錮這種自由的枷鎖。”


    “人們對它嗤之以鼻,可是,當那些最優秀的人追求到無盡的權利,無窮的財富之後,他們不知不覺,便會重回到這種自由的懷抱。”


    “嗬嗬,孩子,這就是人呐,就是如此道貌岸然,我們製造出道德法律倫理等無數無形的枷鎖套在自己身上,囚禁心中的魔鬼,並以此為傲,可是那些登上權利與財富最高處的極少數人又會將之釋放。”


    “而那些沒有資格體會到這些感受的人,就將其稱之為黑暗。”


    “這種感受普通人是無法了解的,也許隻有霍家這類走到頂峰的家族,才會微微體會。因為隻有極致的權利與財富,才能將人的所有枷鎖解脫,一門心思追求那最終的權利。”


    “曾經的我就是沉浸在將那些束縛一件件解脫所帶來的快,感之中,甚至因此招來了虛空中的魔鬼。那是一種黑暗序列,追求的是諸天萬界的天***,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這個世上不是隻有我一個人這麽想,我當時無比振奮。”


    男人輕笑了下,“現在回想起來,那真的是一種魔鬼的誘惑,它能誘發你心底最齷齪不堪的黑暗,並且不斷滋長,然後吞噬你的靈魂。”


    感受到男人身上散發出的蕭索,怪物抬起猩紅的眼睛,如寶石般的眸底渾渾噩噩,帶著一絲懵懂。


    霍南旬看著它無知的眼神,隱藏在黑暗中眸光微微柔和下來。


    輕輕道。


    “那一段時間,爸爸的確做了許多荒唐的事,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感覺心中有無數情緒要發泄,從小到大,自己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看著別人痛苦而絕望的眼神,我感到的是一陣陣奇特的快,感。”


    “當然,這輩子,我最大的快,感還是來自你媽媽,”男人看著對方懷中依舊昏迷的女人,黑暗中神色模糊難明,隻能聽到平靜醇厚的嗓音如一杯濃茶嫋嫋飄蕩。


    “你知道嗎?你媽媽當時真的很優秀,很漂亮,如果沒有我,她很可能注定有些幸福的人生。可是呢,我最喜歡撕破最美好的東西,看著這世上最美的東西在我麵前破碎,不知道是一種多麽美好的體驗。尤其是什麽親情,愛情,越是美好而珍貴的東西,在破碎的那一刻,才會爆發出最美麗的光彩。”


    “正如那夜你媽媽死灰絕望的眼神。”


    男人夜色下的嘴角微微翹起。


    看著老老實實坐在他麵前的深紅色血肉怪物道。


    “怎麽樣,知道爸爸不是好人了吧,其實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在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得到了精神上的解脫,直到我見到你的那一刻,方才如夢方醒。”


    他的語氣頓了頓,黑暗中的聲音突然變得森寒。


    “因為那一刻,我的血脈完全覺醒了。”


    隨即輕輕冷笑起來,“你知道我們身上的血脈來自一個什麽種族嗎?那就是一個無能又附帶無數仇恨的種族,他們沒有能力複仇,卻將自己的仇恨一代代積累,疊加傳遞到下一代,每一個有可能覺醒的後代,從出生那一刻就延續著無數代人所積累疊加的那種仇恨,就如同身上的器官一樣平常。”


    男人嗤笑。


    “我不知道,自己是受幽河冥族仇恨意誌誘導,還是本身就如此。不過,當我看見你和你媽媽的屍體那一刻,我完全覺醒了,也徹底瘋了。你的屍體就像命運的狠狠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我不知道我自己究竟在幹什麽。失去你和你媽媽的日子裏,無盡的空虛幾乎要將我吞噬,從那一刻開始,我就決心要挽回這一切。”


    “因為我不服。不服幽河冥族帶給我的一切,不服自己這被愚弄的一生,幽河冥族讓我記住仇恨,我偏不,我要用幽河冥族的力量,來過自己真正的人生,向命運證明真正的霍南旬是什麽樣子。”


    “我不相信我自己所有的情緒都來自別人的操縱,我要證明我是我,可是那股綿延無數年的仇恨意誌包裹著我,從出生開始,不,甚至從我真正誕生那一刻,就一直糾纏在我身上,就連我自己的人格都是在這股仇恨中塑造,我已經分不清,究竟自己到底是什麽樣了。”


    “也許隻有你們……”


    霍南旬輕輕的摸著怪物臉上光滑黏膩的深紅色紋理。


    溫和的眸底帶著某種偏執的火焰。


    沙啞道。


    “你們是我在覺醒之前的孩子和妻子,是我的責任,也許隻有通過你們,我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男人看著那張血肉蠕動的深紅色臉頰,仿佛看到了自己不堪的過去。


    眼中閃過一瞬間的迷茫。


    輕輕道,“我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在此之前,我隻想讓你重新複活,不惜將另一隻魔鬼做交易,可是,當你真正出現在我麵前,我突然又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因為我真的不知道你接下來該怎麽活在這個世上。”


    “孩子,我快不行了,我欺騙愚弄了兩隻魔鬼,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是,你怎麽辦呢?”


    “在這個殘酷的世界,就算是個正常人,也需要小心翼翼,何況是你呢?”


    “孩子,也許我真的錯了,我兩次將你帶到這個世上,卻都讓你推向無盡的深淵。”


    “作為父親的我,依舊無法解脫。”


    “可是,我真的不甘心啊,我的一生已經是一場悲劇,不想讓你永遠活在黑暗之中,如今想來,難道連這個念頭也是妄想嗎?”


    “就在剛才我又聽到了另一個魔鬼的聲音,它告訴我你並沒有逃出命運的魔爪,你已經化作某個可怕怪物的一部分,它隨時可以要走你的生命,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男人的手指輕輕摩擦著怪物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紋路。


    似乎想要將這血腥而複雜的肌理全都記在腦海中。


    怪物舒服地抬起下巴,親近的蹭著男人的手。


    隨著它身體的擺動,臍帶般的肉繩,輕輕擺動。


    如同魚線般從虛空中垂釣下來,一端連在人形怪物的肚臍,一端隱入虛空。


    看著那連接著未知處的黑色條影,男人黑沉的眼眸如死海般沉寂,聲音更加悠遠。


    “孩子,一切都是我的錯,就讓我終結這一切吧。”


    “這個世上本就艱苦,你活在這世上必定艱難,我不忍心你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看不到的陰影之中。”


    “況且你由我的精血組成,天生覺醒的幽河冥族的血脈,那兩個惡魔一定不會放你,我已經活在陰謀與仇恨之中,所以,我不希望你活的那麽痛苦。”


    男人修長冰冷的手緩緩劃過怪物濕潤血淋的下巴,來到它血肉虯結的脖頸,然後又來到它的胸口位置。


    感受著深紅色的蠕動血肉下的心髒結實有力地跳動。


    他的眸子暗了暗,輕輕看向它。


    此時的怪物絲毫沒有察覺到死亡的降臨,反而咧嘴一笑,臉上的肌肉堆積疊加,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醜陋而天真。


    男人冰冷僵硬的手掌覆蓋在它的胸口。


    感受到了一種同源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開來。


    猩紅色的雙眼中露出孺慕之色。


    “爸爸,爸爸……”


    它歡快的呼喚著男人教給它的第一個詞語。


    伸出舌頭,如蜥蜴般長而尖的舌頭輕輕舔在男人近在咫尺的臉上。


    濕濕滑滑的。


    男人的視線忽然有些模糊。


    薄唇輕抿,幽河冥族特有的力量按照記憶中法門不斷在掌心匯聚。


    “叮,453477……258號宿主你好,守護家人係統為你服務,家人是我們心中最溫暖的港灣,每一個家庭成員都是我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本係統檢查到你的家人特殊情況,特別推出了定製套餐,可以幫你解決你後顧之憂,是否選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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