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開江,警察局局長,他來到警局審訊室,脫下外套,袖子幾乎挽到了肩膀上。他的腦袋油光滿麵,在燈光的照射下像一塊打磨光滑的磚頭。腰身和所有中年壯漢一樣,有著標準的粗壯。他的眼睛是死魚般的灰色,大鼻頭上分布著一張毛細血管爆裂的網。


    此時正在審問郭剛的孫正和另一名手下,畢恭畢敬地的起身,站在了一旁。當徐開江圓潤的屁股在審訊桌前落穩時,孫正借機跑了出去。不一會他便端著熱茶滿臉堆笑地返了回來,另一位木訥低著頭的手下隨即被他示意,喊了出去。


    徐開江明白,郭剛還是沒有招認。


    他端起熱茶不慌不忙地嘬了幾口,喝的嘖嘖有聲。又粗又狀的手臂上長滿了汗毛。他一邊在桌子上胡亂尋摸著什麽,一邊看著郭剛。那小子現在是一塊任他宰割的生肉。


    “他覺得自己是條硬漢,”徐開江扭過頭來對著身旁的孫正打趣的說道,“我們可以改變他的看法。”他的口氣似乎是在說,他不在乎用什麽方法,他大概確實不在乎,因為沒人在他麵前充過硬漢。“重點是,地方檢察官在這件事上嗅到了很多頭條新聞的氣味。這不能怪他,看看那是誰家的千金小姐。我想,我們最好替這家夥撓撓癢。”


    說完,徐開江又看了一眼郭剛,好像他是一個煙頭,或者一把空椅子。隻是徐開江視線上的某樣東西,他對此沒有絲毫興趣。


    孫正恭敬地說:“很明顯,他采取這種態度就是為了拒絕開口。還故意激我出手揍了他。我當時違規了,徐局。”


    徐開江陰鬱地看了他一眼。“如果這小混混能激你出手,那你一定很容易激動。誰把手銬取下來的?”


    孫正說是他取下來的。“重新銬上,”徐開江說,“銬緊點,給他提提神。”


    孫正重新給郭剛戴上手銬,或者說正要開始戴。“銬在後麵。”徐開江咆哮道。孫正將郭剛反手靠住,而郭剛正坐在一把硬椅子上。


    “再銬緊點兒,”徐開江說,“吃到肉裏去。”


    孫正又銬緊了一點。郭剛的雙手開始麻木。


    徐開江終於把目光落到了郭剛身上。“你現在可以交代了。麻利點兒。”


    郭剛沒理他。徐開江身子向後一靠,咧嘴笑了。他的手慢慢地伸向茶杯,握在手裏,然後向前傾了傾身子。他將茶杯猛地一潑,郭剛從椅子上一側身,躲了過去,隻是肩膀重重著地,打了個滾。現在,郭剛的手完全麻木了,沒有任何感覺,手銬以上的手臂也開始疼痛。


    孫正見勢走上前扶郭剛坐回椅子上。茶水打濕了椅背和部分座位,但大部分茶水灑在了地板上。


    “他不喜歡喝茶,”徐開江說,“他伸手敏捷,動作很快,反應能力不錯。”


    沒人說話。徐開江用金魚一樣的眼珠子打量著郭剛。


    “現在讓我們聽聽你的供述。先口頭講一遍。我們稍後再做記錄。從頭到尾講。比如說,給我們詳述描述一下,年夜那天你的活動情況。我的意思是,完整描述。這間審訊室正在調查一起入室搶劫案以及殺人未遂案,還有一起凶殺案,主要嫌犯就是你。我們在那根高爾夫球杆上以及西伯利亞旅館的房間內發現了你的血跡及指紋。你要是以為自己可以通過不說話方式過我這關,那可有苦頭吃了。在這個國家,尤其這個城市,沒有一支警察隊伍能夠靠一本法律書完成工作。你當然可以繼續不說,我也當然可以耐心等待,卻對誰都沒有好處。我們開始吧。”


    “你能取下手銬嗎?”郭剛問,“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招了的話?”


    “也許。長話短說。”


    “那能否先告訴我,你們是怎麽找到我的?”


    “術業有專攻,那個電話號碼幫我們找到了你。”


    “根本不可能,我用的是黑市淘的非實名認證的手機號,你們無法定位我的行蹤。”


    “嗬嗬,這臭小子還有點反偵察的能力,犯罪片沒少看。”徐開江漫不經心的說,“誰說是你的手機號。”


    “什麽意思?”


    “沒錯,有位陌生人在公共電話亭打來電話,舉報了你的行蹤,你不會得罪誰了吧?”


    郭剛第一反應便是王嘉略提及的知道他倆關係的第三人,可他猶豫片刻,又認為有可能是賊喊捉賊的王嘉略。


    “如果,我告訴你,年夜那天我在家,你會滿意嗎?”


    “也許——如果我相信的話。”徐開江發出一陣短促刺耳的大笑。然後笑聲戛然而止。他慢慢起身,繞過桌子走過去,俯身靠近郭剛,一隻大手按在木頭上,露出笑容。他突然給了郭剛的脖子一拳,拳頭就像鐵塊。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那一拳的力道很重,郭剛感覺頭幾乎要掉了。膽汁流進他的嘴裏,混合著血味。他什麽都聽不見,隻覺得腦袋裏一片轟鳴。徐開江彎下腰,依舊麵帶微笑,左手也依舊按在桌子上,但他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的。


    “我以前脾氣不好,現在老了,稍微收斂了許多。你這一拳挨得不錯,小子,我就點到為止了。我們在市監獄那邊有幾個小夥子,他們其實更適合在屠宰場工作。也許我們不該找他們進來,因為他們不像孫正那樣幹幹淨淨,出拳像撲粉一樣。他們的人生另有一套樂趣。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你還有什麽更多的奇思妙想嗎?如果願意分享的話?”


    “戴著手銬的話,我,我不說。”即便隻說了幾個字,郭剛也感到疼痛難忍。


    徐開江湊得更近了一些,郭剛甚至能聞到他身上發臭的汗漬味和腐敗的氣息。接著,徐開江直起身子,繞過桌子走回去,把結實的屁股蛋子往椅子上一坐。看著孫正說道:“你還在等什麽,孫隊?”


    “等命令。”孫正擠出這幾個字,仿佛討厭聽到自己的聲音。


    “還要教你嗎?履曆上可說你是個經驗老到的隊長。還不趕快去打開手銬,他都要招了。”徐開江嚴厲的說著,“還有下次我再問嫌犯幾個禮貌的問題時,我不希望你站在那裏,一臉怕我扯下他耳朵的表情。”


    “是,徐局。”


    “兩個小時以後,我要一份詳細完整的筆錄,你親自送到我辦公室。”說完,徐開江氣勢洶洶的離開了......


    孫正把筆錄夾往桌上一扔,地痞流氓般的重新坐回椅子上,像是在向郭剛證明自己也是一名硬漢,隻不過為時已晚,剛才在徐開江麵前的孫子樣是洗脫不掉了。


    “說吧,叫什麽名字?”孫正一臉不屑地問道。


    “手銬,還沒打開呢。”


    孫正似乎還沒從徐局強大氣場的威懾中徹底回過神,居然轉頭忘掉了解開手銬。他來到郭剛背後,悻悻的開了鎖。


    “好的,孫隊,我承認自己就是郭剛,是年夜那天在崇尚公寓1802號實施搶劫的人。我就隻幹了這些。”


    “騙鬼呢,那家的女主人不是你傷的?”


    “我也不想,當時她反抗拿高爾夫球杆打我,我出於防衛身體本能地捅了她一刀。”


    “屁話,人家那才叫正當防衛,你的行為是殺人未遂,懂嗎?”


    “不太懂。”


    “等進了監獄就懂了。”孫正漠不關心的說著,“西伯利亞旅館,在你居住的房間內有具屍體,是不是你幹的?”


    “警官,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啊,我隻是幹了件蠢到家的入室搶劫。”郭剛緊張的連忙解釋道。他可不想背負上殺人凶手的罪名。


    “那好,先說入室搶劫,你的動機是什麽?”


    “那還用想,肯定是為了錢啊。”郭剛滿不在乎的說著,“過年那些天,缺錢花,就動了壞念頭,僅此而已。”


    孫正臉色一沉。“是嗎?老實交代!”


    “就這麽多,我好賭成性,身上沒錢,所以......”


    "怎麽那麽巧,正好來到了自己同鄉家裏搶劫。"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那好,入室搶劫的具體情況,你給我詳述一遍。”


    “什麽意思?”


    “就是搶劫的整個過程,從踩點開始說起。”


    “我沒有踩點,就是莫名其妙的來到了崇尚公寓。”


    “那你是怎麽進入1802房間的?”


    “我開鎖進去的。”


    “開鎖?怎麽開的鎖?”


    “額,嗯,我,入室搶劫犯不都會開鎖嗎?這有什麽好問的?”


    “繼續胡謅,我查過你的檔案,你可不是一個慣犯,你甚至都沒有任何犯罪記錄。老實交代,到底怎麽進去的?是不是還有其他同夥?快說!”


    郭剛瞬間麵紅耳赤,一個不經意差點被眼前狡猾嚴謹的警官識破。他腦子飛速運轉,或許被孫正凶神惡煞的怒容嚇到了,又或許猜疑起舉報自己的那人便是王嘉略,他猶猶豫豫,慌張地說道:“我,我,我有鑰匙,總可以了吧!”


    孫正吃驚的嘴巴都掉在了地上,他微微鄒起眉頭,大聲嗬斥道:“哪來的鑰匙?”


    “我告訴你之後,能不能算是戴罪立功?”郭剛帶著期許的眼神苦苦等待著自己想要的答案。


    “當然,坦白從寬,我可以向檢察官或者法院匯報你戴罪立功這一情況,少判個三年肯定沒有問題。”


    郭剛麵無表情的問道:“一言為定?”


    “如果連警察的話,你都不相信的話,這個世界就沒有可以相信的其他人了。”孫正甕聲甕氣的回答道。


    “王,王嘉略給我的,就是那家的男主人。”


    “此話當真,你有什麽證據?”孫正如獲至寶,急不可待的問道。


    “那把鑰匙被我藏在了出租屋內,你可以去取。”


    孫正緩緩舒了一口氣,此刻他心裏簡直樂開了花。他早就懷疑王嘉略這個家夥,讓人討厭的家夥,現在終於有了對方的把柄,他可以名正言順的將王嘉略批捕歸案。這或許將會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新聞,對於孫正來說處理得當的話,說不定可以直接走上徐開江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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