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一日為妻子,終生都是妻子。


    範進自知他不是正人君子,亦沒有聖人的高風亮節,但卻不能沒有底線。


    思及此,範進歎了口氣。


    “不用,你去做午飯吧。”


    “午飯後帶著母親,我們一起去趕集吧,冬日將至,還是儲備些過冬的東西吧。”


    範進淡然的笑了笑。


    “嗯。”


    範胡氏笑眯眯的點了點頭。


    真好,終於可以去趕集了。


    範進打掃幹淨房間,坐下來鋪開紙筆,開始繼續剛才的文章。


    靈光一閃,若是不寫下來,怕是不多時就會忘了。


    下筆如神,一氣嗬成。


    範進吹了吹未幹的墨汁,抬起頭來看著新鮮出爐的文章,光彩熠熠。


    範胡氏頓住腳步,手腳僵硬。


    剛才那樣的夫君,真是恍若夜晚的皎潔明月,雖依舊溫和低調,但卻自成雅致。


    她雖不通文墨,但數年的熏陶也不是一點兒用都沒有。


    “夫君,午飯好了。”


    “夫君,不知道你能不能在閑暇時教我習字?”


    範胡氏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笙歌和夫君的改變讓範胡氏還在對未來迷茫的時候便產生了危機感。


    “嗯。”


    範進並沒有多做猶豫便應了下來。


    若是妻子讀書習字之後亦可像嶽父那樣,他會很開心。


    在笙歌不知道的時候,範胡氏就開始了她的崛起之路……


    半月的時間倏忽而逝,範進伸了個懶腰看看在桌子另一頭笨拙且認真寫字的範胡氏,眉眼彎彎。


    妻子和嶽父不愧是父女,這性子都很是相似。


    一旦下定決心,就會付諸於行動。


    “太陽落山之後我就要去嶽父家了,你若是有什麽不懂的,每隔三天可以去詢問。”


    範進囑托著。


    他能力有限,就算妻子勤奮向上,他也沒有寬裕的銀錢為妻子請女先生。


    女先生那是鍾鳴鼎食之家的大家閨秀方有的教育。


    “夫君,那我給你準備下行囊。”


    範胡氏揉了揉犯困的胳膊,站起身來。


    讀書寫字實在是累,她怎麽覺得比她做一天家務還要辛苦的。


    可是,她不得不學。


    當範進背著範胡氏準備的衣裳走在回笙歌小院路上時已經繁星滿天。


    秋風習習,已有幾分涼意。


    隻是,範進沒有想到嶽父家竟院門緊縮,投過縫隙看也是漆黑一片並沒有燭火亮起。


    範進詢問鄰居,非但沒有得到我們有用的信息,反而被嘲諷了一頓。


    “肯定是怕你這現世寶女婿上門打秋風。”


    “你這人也不知羞,這麽大年紀竟然靠著老丈人養著。”


    “胡老爹也不知道是造了什麽孽,竟然攤上了你這樣的女婿,真是可憐,可憐……”


    範進垂落於身側的手微微握拳,但始終沒有說出反駁的話。


    這些話不是已經聽了很多年了嗎?不是早就應該習慣了嗎?


    為什麽現在聽起來竟然有些憤怒和悲哀。


    最可怕的不是永處黑暗之中,而是隱約看到光明卻又被打回現實。


    恨自己,恨他人……


    五十多歲的老秀才,果真是個窩囊廢。


    範進的精氣神一點點弱下去,雙眼中的灼灼光芒也漸漸熄滅。


    他的生活本就應該是這樣,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無能,他怯弱,他一事無成……


    怎麽能夠因為嶽父的改變,他便忘乎所以了呢。


    範進腳步僵硬,拖著瞬間疲憊的身體,腳步踉蹌的離開了鄰居家。


    “噗嗤……”


    “還真是個糟老頭子,就這樣子還想著當官老爺呢。”


    “這範進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他那尖嘴猴腮的樣子哪裏像是大富大貴的命。”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哈哈哈……”


    “就是,胡老爹也不知道是不是傻了,竟然還一再維護這個倒黴鬼,也不怕被連累倒了黴運。”


    “聽說胡老爹也有心科舉,萬一到死也考中才好笑。”


    背後的嘲諷聲和毫不遮掩的笑聲就像是一把刀一點一點割著範進本就有些脆弱緊繃的神經。


    範進此刻心中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遠離這些人。


    茫茫夜色,範進漫無邊際的走著。


    待他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走到了莊子外的荒地邊。


    深秋,萬籟俱寂,就連蟲鳴鳥叫似是都變得吝嗇了。


    範進坐在廢棄的耕壟上,沒有歎氣,沒有破口打罵,沒有自怨自艾,就這麽安安靜靜的坐著,沉默發呆。


    ……


    ……


    浪九九:主播,前方有個俊俏小男鬼……


    豺狼配女貓:不應該是妖豔小女鬼嗎?


    餘生一杯酒:似是個書生,背影看起來貌似還有些眼熟。


    北城南笙:臥槽,是不是,是不是……


    泠泠七弦上:這道背影帶著遺世獨立的厭倦和無助,就好似被世人所拋棄一般。


    浪九九:……


    泠泠七弦上明顯畫風不同的話一出,立刻引起了一片無言以對。


    還能好好說話嗎?


    秉著嗬護直播間這唯一一股沒有受主播影響的清流,所有人都沒有毒舌。


    滿載而歸的笙歌興致勃勃的看著直播間的討論,眯了眯眼睛。


    俊俏小男鬼?


    妖豔小女鬼?


    笙歌摸著胡子,猥瑣的笑了笑。


    難道她現在成了書生,女鬼妖精什麽的就主動上門了嗎?


    聽說女鬼女妖都有盛世美顏,終於可以大飽眼福了。


    笙歌下意識的忽略了那句俊俏小男鬼……


    不過,俊俏小男鬼也可以。


    欣賞盛世美顏本就不應該拘泥於性別,她要做一個海納百川的賞花人。


    笙歌按照直播間玻璃碴子們的指路,看到了坐在壟耕上低垂著頭,發絲披散的……


    鬼……


    男鬼……


    為什麽她隱約看到了白發……


    為什麽深夜遇鬼,還要遇到一個糟老頭子。


    難不成是個想尋死的落魄書生,難不成比範進還慘?


    大半夜穿著白衣服披散著頭發是在故意裝鬼嗎?


    你這麽愛造作,你家裏人知道嗎?


    ……


    北城南笙:哇哇哇,真的是大叔……


    走路太浪會閃腰:好像真的是,心疼ing


    大叔?


    大叔等於範進。


    那麽不遠處這個看起來就很喪,似是要尋短見的糟老頭兒是範進……


    不過就是半月未見,範進怎麽就這麽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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